冷豔,女,六扇門中最妖豔的一把刀,花信年華,面若桃花。她的心,究竟是不是如蛇蠍那樣就不得而知了。一個人的心,除了他自己,是沒有人可以看得透的。
冷笑,男,年方三十,武藝高強。鄭公公賜名“冷笑”,只因他的笑,永遠都是冷冷的。
冷欲秋,男,克壯之年,孔武有力,心狠手辣,手中一把唐刀,飲過的血並不比冷如刀的刀少。
雪開始消融。
三人踏雪疾行,猶如追尋獵物的野狼。
獵物終於出現了……
遠處的雪地上,迎風挺立着一個人影,一身火紅裙襖,襯得她面似流霞,緋紅一片。正是六扇門中最美麗的一把刀——冷如霜。
冷豔見了,眼中滿是嫉妒的神色。任何一個女人,見了比她更美麗漂亮的女人,都不會開心的。
“冷如霜,快把冷若秋冷血那對狗男女交出來!你們背叛鄭公公,乖乖跟我們回去請罪罷!”三人奔近,冷豔當先吼道,聲音尖利,有如夜隼一樣刺耳難聽。
冷如霜笑了笑:“我從來都不姓冷,我也不是六扇門的人。你們認爲鄭公公待你們親如子嗣,其實我們都不過是他手中的棋子,殺人的利器。”她雙手握着兩把短劍,劍上火紅的飄帶迎風招展,恰似兩條火龍輕盈舞動。
冷笑冷冷道:“你今日定非逼我們自相殘殺了?”
冷如霜道:“自相殘殺?這十幾年來,我們不都是殘殺過來的嗎?鄭公公早已下了死令,你們又何必在這裡裝客氣。”
“這溫柔的兔子都開始咬人了。”冷欲秋緩緩抽出腰畔雪亮的唐刀,“那就先提了你的人頭,回去見鄭公公!”話音甫歇,十餘丈外的他掄起唐刀奔向如霜,但見其身法迅速,捲起片片殘雪,已奔到了如霜的面前,劈臉一刀向她砍去。
冷如霜卻不招架,身形一晃,已在冷欲秋的刀光籠罩之外。
冷欲秋回身便砍,如霜舞動短劍,“錚”的一聲已將唐刀壓在地下。冷欲秋側轉刀鋒,卻去砍她的下盤,冷如霜又輕輕地躍開了。
冷豔焦躁起來,招呼冷笑道:“何必跟她客氣!”兩人挺刀蹂身齊上,片刻之間,三人已將冷如霜圍住,籠罩在刀光之下。
鬥了幾個回合,冷如霜已漸感吃力,雙劍漸漸招架不住,忽然右腿一痛,已吃了冷豔一刀,不由地跪了下去,手中兩柄短劍插入了雪中。冷欲秋三人將其圍在垓中,冷冷眼看着。
冷如霜握住劍柄,慢慢地把劍從雪中提出。劍光瑩然,她看見了劍上自己姣好卻又憔悴的容顏,秀髮在寒風中飄散。她看了許久,慢慢地仔細地攏了攏自己額前秀髮,忽然提劍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剎那間血染大地,潔白的雪地上,猶如開了朵朵殷紅的梅花,美地令人心碎……
紅粉不知歸何處,芳魂一縷,今夜,將會落向誰家?
三人眼睜睜地看着如霜自刎了,冷欲秋挺刀向前,便要往如霜頸上割落……
忽聽一聲如雷大喝:“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強賊胡亂殺人,是何道理!”
三人嚇了一跳,回頭看時,見是一名虯鬚大漢,面黑如炭,渾身肌肉虯結,顯得孔武有力,左手牽着一匹掉毛的瘦灰馬,右手握着一條百鍊精鋼蛇龍戟,活脫脫便是三國猛張飛轉世。
冷豔俏眼斜睨,喝道:“六扇門辦案,閒雜人等,一邊滾開了去!”
大漢眼瞧雪地上躺着的是一位女子,頓時血脈賁張,勃然大怒道:“六扇門是什麼東西?連個小姑娘都不放過!六扇門就可以胡亂殺人了麼?我手中這把蛇龍戟,奸臣也殺過,小人也殺過,就是沒殺過手無寸鐵的無辜百姓!”
冷笑冷冷地笑了,道:“你待怎的?”
大漢一擺蛇龍戟,在半空中劃出一道銀弧,戟指三人,昂然道:“我要替天行道!”
三人正爲手中刀無處飲血而不爽,見大漢如此說,更不答話,身形齊動,三把刀分向大漢的咽喉、腰眼、小腿三處砍落。
大漢迎風挺立,一動也不動,忽然一抖手腕,蛇龍戟激起一片殘雪,但聽“叮叮”兩聲,冷欲秋與冷笑的兩把刀都被打落,齊齊插入雪中,跟着兩人跌落在地,脖子上都已多了一道血痕,挺了幾下,便即氣絕。
冷豔驚呆了。
大漢卻已收起蛇龍戟,道:“你走吧!我不殺女人。”
夜隼怪唳,狼對月嚎。
竹林深處一間新搭就的簡陋茅屋中,透出微弱的燈光,灑在窗外乾枯的衰草落葉之上,宛若寒霜。如此冬夜裡,即使躲在被窩裡透過窗紙瞧着那冷月,也覺得有些心寒。
室內一燈如豆,照着冷若秋和冷血兩人蒼白的臉龐。火苗搖曳,兩人臉上的光芒,也因此而明暗不定。
冷若秋輕輕啜泣,淚珠大顆大顆地滾落,滴入了地上的塵土中,她美麗的臉龐上,滿是淚痕。
冷血取過一隻巾帕,輕輕地替她試去了淚珠。他握着巾帕的手卻在輕輕地發着抖,他的心更是痛如刀絞。
但他還是裝作很平靜的樣子——現在他是眼前這個女人唯一的依靠了。外面的世界已是翻天覆地,波濤洶涌,他這個港灣必須風平浪靜,纔會讓她覺得安全溫暖。
冷血咬着牙,儘量不讓自己也流下淚來:“我去晚了,見到的只是冷笑與冷欲秋二人的屍首,還有如霜姐姐的短劍……”
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冷血的聲音已有些哽咽:“劍上、周圍的雪地上,都有血,卻沒有看到如霜姐姐……”
冷若秋哭得更厲害了:“是我們害瞭如霜姐姐,如果當初我們不偷偷的在一起,就不會被鄭公公關起來,這些事情也就都不會發生了。”
冷血忽然激動起來,高聲道;“但我們又有什麼錯?如霜姐姐說得沒錯,我們不過是鄭千亮這個老賊手中的棋子!不錯,他是養大了我們,但我們終究不是他這個老太監所生,就算他給我們喝下忘卻記憶的孟婆湯,我們終究會懷疑,我們原來的家是不是被他給拆散的!不論如何,我都要殺了鄭千亮,爲如霜姐姐報仇!”
冷若秋顫抖着撲在冷血的懷裡:“爲什麼我們在一起就這麼難?”
冷血望着窗外的月亮,緊緊地摟住了冷若秋,柔聲道:“若秋,我愛你!沒有任何人,沒有任何事可以阻止我們在一起!”
愛沒有錯,錯的,都是不懂愛的人。但,情又爲何物?偏教世人都爲情苦。
落花山莊,時光飛逝,雲煙過眼,三年後,胡醉再次看見這美麗的匾額這座美麗的山莊時,感動地落下淚來。
花狂老前輩已是個小老頭子了,頭髮鬍子均已花白,卻親切地稱二十幾歲的胡醉爲老弟。
花狂哈哈大笑道:“胡老弟,可把你盼來了!三年前你不辭而別,可把做哥哥的急壞了。”
胡醉歉然道:“晚輩年少輕狂不懂事,不辭而別,實出無心,還望前輩見諒。”
花狂惱怒道:“說了多少回,叫你別叫我前輩,我有這麼老嗎?欠砍的傢伙,叫前輩多見外啊!”
胡醉忙改口道:“花大哥!”
花狂這才高興道:“哈哈!年少輕狂?想當年大哥闖蕩江湖的時候,可比你狂得多了!所以大家都叫我花狂,叫得連我自己都忘了原來的名字叫啥了!後來你嫂子有了身孕,我便金盆洗手,退出了江湖,用幾年來積攢的金銀建了這座山莊和馬場。轉眼二十年,如今我那閨女都二十了。”
胡醉“嗯”了一聲。
花狂悄聲道:“人家的姑娘十六七便嫁了,我家姑娘二十了還待字閨中,你知道是爲什麼嗎?”
胡醉道:“呃、嗯……不知道。”心裡卻已有些不自在起來。
“便是因爲你這小子!”花狂高聲道,“我家閨女待別人總是冷冰冰的,但在家人面前她是很活潑快樂的一個小女孩兒,可自從你小子來了又走了之後,她就連笑都很少笑了,你說,你小子對她做了什麼!”
胡醉急忙道:“我什麼都沒有做過。”
花狂道:“當真?”
胡醉連連點頭道:“當真。”
“那你又爲何不辭而別?”
胡醉怎能回答說是因爲胸懷“金錢美女”的遠大志向嗎?這樣擺明了說花狂之女不是美女,只怕花狂又要勃然大怒了,更何況冷美人的美是驚豔江湖、赫赫有名的。
他想了想,只好道:“刀名折花,實在不敢在山莊多待。”
花狂道:“折花又有什麼了不起的!我這山莊還名‘落花’呢!我那馬場還名‘殘月’呢!有什麼啊!想你七尺大男兒,竟是如此的婆婆媽媽不爽快!落花是爲護花,折花是爲惜花。你沒聽詩云麼:花枝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胡醉低頭道:“大哥教訓得是。”
花狂拍拍他的肩:“這次可得在我這兒好好待着啊!”
胡醉乖乖道:“聽大哥的。不過在此之前,還請大哥幫我墊付一下我欠這位祁兄的四萬兩銀子。”
花狂道:“什麼墊付不墊付的,你我還分什麼彼此麼?”當下就將四萬兩銀票甩給侯在一旁眼巴巴的祁連鷹。
祁連鷹拿了銀票,仔細點了點,收在懷中,正待下山,卻又悄悄地問胡醉:“花狂和你是什麼關係,怎的待你如此之好?”眼中滿是豔羨之情。
胡醉陰笑道:“你想知道?”
祁連飲急切地點點頭,活像啄米的小雞。
胡醉正色道:“把四萬兩銀票還了我,我就告訴你。”
祁連鷹一怔,似沒聽明白,道:“啥?”
胡醉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膀道:“跟你開玩笑呢!因爲花大哥五年前受了重傷,是我將他救回山莊的,所以……”
祁連鷹恍然大悟,道:“哦——怪不得。那我祁連鷹於你胡兄有救命之恩,胡兄倘若日後作了莊主女婿,飛黃騰達了,可別忘了做兄弟的……”
胡醉指指他胸前銀票:“四萬兩銀子已經付給你了。”
祁連鷹又一怔,道:“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你的命就值這幾兩銀子啊?”
胡醉道:“在你眼裡,我的命就值這幾兩銀子啊!”
“你……”祁連鷹氣得說不出話來,轉身奔下山去了。
房間內暖盆一隻,盆栽若干,書架子上筆墨生香,更有沉香嫋嫋,薰得人是如癡如醉;臥榻之上新鋪着乾淨柔軟的暖墊,被子是繡着戲水鴛鴦的大紅蠶絲被。
胡醉笑了一聲,道:“大哥還真是的,又不是洞房花燭夜,搞這麼漂亮的一牀被子。”
在這樣溫暖如春春意濃濃的房間裡,教人忍不住就想睡覺。胡醉吹熄了同樣大紅的蠟燭,倒頭就睡。
這一覺直睡到八方雞啼,啼得嗓兒都啞了,胡醉方從美夢當中醒過來,揉掉了幾顆眼屎,打了幾個呵欠,嘟嚷着:“該死的大公雞,一大清早就叫春,一會兒捉到宰了燉湯喝!”
胡醉在牀上躺了一會兒,正要起身,忽聽房門“吱呀”一聲被輕輕推開了,一位玉質娉婷的美麗女子走了進來,正是冷美人花月寒。胡醉一見,趕緊閉了眼睛裝睡。
胡醉但聞一陣若有若無的如蘭幽香襲來,偷眼瞧時,卻見花月寒將一小碗湯放在几上,自己卻悄悄坐在了牀沿,遲疑着,一隻手終於伸過去,輕撫着胡醉青澀卻又略顯滄桑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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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醉只覺得她的手又柔又滑,自己的臉被她摸地癢癢的,忍不住伸出手來,一把握住了她的纖手。
花月寒一驚,趕緊縮手,胡醉卻緊緊地抓着她的手絲毫也不放鬆。
花月寒又羞又怒,一張俏臉漲得通紅,嗔道:“你……原來你是裝睡,快放開我!你個混蛋,人家的手都被你捏疼了!”
胡醉輕輕放脫了她的手,笑嘻嘻道:“原來你還是和三年前一樣,半點玩笑也開不得的。”
一聽三年前,花月寒立刻軟了下來,噙着淚道:“胡大哥,三年前的那一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
胡醉假裝生氣道:“就算你是郭芙周芷若,我也不是楊過張無忌,你那一劍,又是學誰來的?”
花月寒哀求道:“胡大哥,你就原諒了我吧!刺了你一劍之後,我是日夜擔心,後來聽說你沒事了,我才略覺寬心,你就不要再提了好嗎?想起來我就有些害怕。”
胡醉笑了,輕輕擦去她眼角的淚珠:“原諒你也行,就要看你是不是還跟以前一樣任性不懂事了。萬一我又一不小心得罪了你花大小姐,我這條小命就不敢保證還能不能再挨你一劍嘍!”
花月寒將几上的那碗湯端起來,柔聲道:“這是我親手燉的翡翠燕窩湯,你快點趁熱喝了吧!很補的。”
胡醉心道:萬一補過頭了無處發泄怎麼辦?接過瓷碗來,喝了一口,讚道:“嗯!味道真不錯。”又喝了幾口,嘴賤的他忽然蹦出一句:“你不會在湯裡下毒吧?”
花月寒劈臉奪過胡醉手中的瓷碗,氣道:“不給你喝了!”
胡醉道:“你看你,還是這麼的小孩子氣,快點乖乖的把湯給我,我還沒有喝夠呢!”
花月寒道:“不給!誰讓你嘴賤,燕窩湯也堵不住你的賤嘴!”
胡醉道:“這湯實在太好喝了,快點給我啦!乖乖的。”
花月寒忍不住笑了,卻又趕緊努力地板起臉來,道:“你求我我就給你喝!”
胡醉真的哀求道:“我錯了,我求求你我的大小姐,發發善心施捨一碗湯喝吧!”
花月寒嫣然一笑,將瓷碗遞給他:“算你識相,喝吧!”
胡醉得寸進尺,道:“你餵我。”
花月寒又欲動怒,看見胡醉調皮的神色,心裡先自軟了,道:“好——我餵你,張嘴!”
胡醉張大了嘴巴,喝下她送到嘴邊的一口湯,覺得這湯甘美無比,心裡暖烘烘的無比受用。他看着花月寒嬌美的臉龐,暗罵自己胡塗,三年前的自己爲何就不懂得珍惜呢?
花月寒見他怔怔地看着自己,道:“你怎麼了?”
胡醉回過神來,道:“哦,沒事,我只是覺得,你對我實在是太好了。”他輕輕地握住了花月寒的手,這一次,花月寒沒有躲,眼中秋波流動,心中在想:你又不是郭靖那呆瓜,人家的心意,難道你竟真的半點也不知嗎?
胡醉心中卻在想:月寒,從此往後,我一定會好好珍惜你的。
兩人四目相對,良久無言。
花月寒終於輕輕縮回了自己的手,紅着臉,沒話找話道:“胡大哥,昨晚睡得還好吧?這被子可是我親手爲你鋪的。”
胡醉暗道:難怪,我說大哥一個大男人怎麼會爲我挑這麼大紅的綢被。口中卻說道:“嗯,睡得可香了,還做了好美的一個夢。”
花月寒卻漲紅了臉,低頭玩着自己的衣角,低聲道:“等我們……等我們成親那天,也選這樣的被子,好不好?”
胡醉早已蠢蠢欲動,見了她這副嬌羞的摸樣,心中更是春、意涌動按捺不住,當下一把將她擁入懷中,笑嘻嘻道:“何必要等到洞房花燭夜,我們現在就……”話未說完,忽然大叫一聲:“哎呦!”顯得痛楚難當。
花月寒趕緊坐起身,關切地問道:“你怎麼了?”
胡醉強忍着痛,道:“沒事,一不小心,碰到了傷口。”
花月寒一把掀開他的衣服,只見他胸口密密麻麻的滿是傷疤,驚道:“你身上怎麼會有這許多傷疤?”
胡醉苦笑道:“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你別擔心,我的皮厚,養幾天就什麼事都沒有了,照樣生龍活虎的。”他親了親她的臉頰,沒有告訴她,身上有幾道傷疤,是爲她而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