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裡原本就憋着鬱悶。
對喬慕他能隱忍,對別人……不能。
“你……”電話那端,樑音足足愣了五秒,然後纔不敢確定地試探,“唐北堯?”接着,她的聲音倏地一凝,又質問,“爲什麼是你接?”
她比喬慕更警惕——
作爲一個局外人,她知道唐北堯對喬慕的“認定”,但是她印象最深的,還是唐北堯的“認定方式”:霸道、強勢!意見統一就執行,意見不統一就強制!
所以他們又怎麼了?
他連喬慕的電話也沒收了?
“噠噠!”
喬慕敲了敲紙板,她剛從包裡拿出來的,上面有她剛寫完的回覆。
可唐北堯卻是看都不看一眼——
“她來不了。”忽略了樑音的問題,唐北堯直接拒絕,“你和她短信聯繫吧。”說着,他便要掛斷電話。
“等等!怎麼回事?你讓她聽電話!”樑音不由急了:爲什麼要短信聯繫?喬慕到底出了什麼事,她哪知道短信是不是本人?
喬慕蹙眉。
她也着急,在紙上急匆匆地寫“生病”,然後蠻橫地伸到唐北堯眼前,堅持這回要按她寫的來。
“她病了。”唐北堯瞥了一眼,“說不了話。”
“什麼病?你說清楚?”樑音不依不饒,等了幾秒不見回覆,自然想象得越來越糟糕,“在哪家醫院,我去看她!唐北堯,喬慕就一個人在你那裡,你別太過分!”
上回就是發高燒,這回又要怎樣?
喬慕就是有十條命,也不夠他折騰!
“我好歹也是個醫生,你別框我!”
樑音是真緊張了。
喬慕已在紙上寫好了話:‘不然讓我去見樑音吧?我跟她當面說一下就沒事了。樑阿姨的玉米餅很好吃……’
唐北堯掃了一眼,微微挑眉:“想去?”
喬慕點了點頭。
“好吧。”唐北堯嘆氣,揉了揉發痛的眉心,繼續應付那個氣急敗壞的電話,“傍晚的時候,我讓人來接你,你想給她吃什麼,帶着。”
樑音這才作罷,連忙報上地址:“我在古城區……”
“不需要。”話未說完,唐北堯已冷聲打斷,直接按下掛斷鍵,然後把手機扔回牀面。
這回,他卻沒走。
樑音這個電話,鬧了點烏龍,也鬧騰了一下氣氛,讓他們之間……似乎也有些不同。但這種“不同”,也許只是她單方面的輕鬆;而他,並沒有。
唐北堯俯身下來,雙手撐着牀面,身體離她很近:“爲什麼不能用我的錢?”
如果不是樑音提起,他差點都忘了:他似乎給過她一張卡,就在她剛回來的時候!只是,這張卡上從來沒出現過她的消費記錄……
他突然意識到——
她真的不花他的錢。
老實說,這種感覺,不太好。
像是……隨時能兩清的。
‘你已經幫我交了學費,還有吃住、平時的車費……’喬慕在紙上寫寫畫畫,羅列了一堆,突然就覺得:這種算賬的方式……好幼稚!又好溫暖!
她的生活,原來已經這麼和他“息息相關”了!
不寫了。
她索性點上一堆的省略號,然後擡頭,朝他笑得燦爛。
唐北堯不知道她在笑什麼。
他只是覺得,她的目光湛然澄澈,她好久沒有這麼開心地衝他笑過……因爲玉米餅?還是因爲能見到樑音?雖然不知道她莫名其妙開心的理由,他卻忍不住被她感染……
心口的鬱結,突然就淡了。
喬慕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她掀開被子,讓了個地方給他,這次不用文字,她稍稍比劃幾下,便能傳達自己的意思——‘你一直沒有休息,要不要睡覺?’
唐北堯明顯一怔。
他遲疑了數秒,終於,在她身邊躺了下來……
…………
這一下午,唐北堯睡得很熟。
喬慕沒有精力下牀活動,可是也睡不着,索性躺在牀上,把手機開了靜音,和樑音發短信——被綁架被打傷的事情,她通通沒有提,她只是說自己亂吃了很嚴重的東西,導致嗓子壞了。
樑音發了一串的驚歎號。
“我還以爲,唐北堯對你怎麼樣了!”樑音的短信很氣憤,“他那態度……真是能氣死人!我真怕你會出什麼事,特別上次我媽的事情後,我情緒一直不穩定……”
喬慕安慰着她,直到樑音去忙工作。
其實她好想告訴樑音:唐北堯很好,他救了她呢!在海里,他遊向她的時候,就像是神……而且也是他教了她游泳,才讓她堅持這麼久的。
她是不是很久很久……
身在福中不知福?
把手機塞到枕頭下,喬慕忍不住轉身,看向睡在身側的人。他仰躺着,睡得正香,呼吸均勻,她能看到他的側臉,看到他的睫毛、他的薄脣……
而且——
這一刻,他是她的。
某種巨大的滿足感,從心底的深處蔓延滋長出來。喬慕就這麼靜靜地看着,直到累了,然後在不知不覺中睡了過去……
…………
再醒來。
外面日近黃昏,房間裡的窗簾被拉着,顯得有些昏暗。大牀的另一側空着,唐北堯不知是什麼時候醒的,已經離開了。
“叩叩!”
門上傳來兩聲敲響。
喬慕以爲是女傭,慢吞吞地從牀上坐起來,反正她也喊不了“請進”,女傭會自己進來。
“叩叩叩!”
可得不到她的迴應,來人又敲了三聲。
她說不了話啊!
喬慕無奈,只能掀開被子,又艱難地挪到牀沿,嘗試着自己去開門……她身上的痛減輕了不少,如今只要她慢慢移動,還是能勉強行動的。
門口傳來說話聲,敲門的人似被提醒了。
然後下一秒——
“卡擦!”
門鎖直接被旋開,樑音的身影下一秒出現在房間內,手上還拎着樑家常用的保溫桶和飯盒:“喬慕!”
喬慕只覺得心裡“疙瘩”一下——
完了!
她身上的傷,都被樑音看見了!
…………
終於什麼都沒瞞住。
被綁架、捱打、被灌藥……喬慕什麼都坦白了。當然,還是手寫的方式。樑音在一旁靜靜地聽着,臉色越來越凝重,眼眶越來越發紅……
“唉,你就應該待在H市別過來!”良久,樑音才笑了笑,胡亂地抹了把眼睛,吸吸鼻子,故作輕鬆,“一輩子就在那裡,過平平淡淡的苦日子!”
‘我會好起來的。’喬慕在紙上鬼鬼整整地寫。
“得了吧,誰要看你的保證?”樑音直接一揮手,把她的紙撥到了一邊,“來吧,張嘴,還是讓正牌醫生看看吧!”
喬慕乖乖張了嘴。
樑音只看了一會兒,檢查速度很快。
然後,她便轉身,在旁邊的小桌上,去開那個保溫杯和飯盒。
喬慕垂下肩膀。
她的心裡,還是有那麼一點小小的失落,一閃而逝:樑音也毫無辦法吧?畢竟那個藥物,好像很複雜……樑音直接放棄了,然後跟她說吃的?
玉米餅……
可是當樑音回過身來——
她的手裡沒有任何食物!她從保溫桶裡,拿出來的是一個包裝良好的塑料包,從飯盒裡拿出來的,同樣是一個細長的塑料包……
“喬慕,你相信我嗎?”樑音問得很鄭重。
喬慕一愣。
樑音已走過來,在她牀畔解開了那個塑料包,然後展開裡面的布袋,露出一排的銀針。
喬慕更愣了。
這是……鍼灸?
“我來之前,就覺得你的情況有些嚴重,只是沒想到這麼嚴重。”樑音蹙着眉,“我們在監獄做醫生,沒那麼正統,有很多治療的偏方,你要試試嗎?”
她很清楚,這事要和唐北堯說,肯定不會被同意。
說不定直接不讓她見喬慕了!
但是她不想看着喬慕吃苦,而且剛剛聽完喬慕的講述,她更決定要試試看!說不定……就治好了呢?
‘有副作用嗎?’喬慕在紙上寫。
“有。”樑音實話實說,“經絡相通,如果出了錯,就會傷及內臟。不過……”她的聲音一頓,歪着腦袋打量着喬慕,“你現在這樣,還怕被傷嗎?”
喬慕低頭看了自己一眼。
她都被踢成這樣了……
也對,還能比現在更糟糕嗎?
‘好!’喬慕點頭。
…………
此時,書房。
“剛剛衝過去的,是之前在遊樂場被捅的女孩?”顧斯庭倚着門,正好看到這一幕,懶洋洋地開口。
他剛從南部那裡回來,還未來得及修整,便帶來了最新消息。
他還想“順便”看看喬慕,但唐北堯沒讓……
“她是喬慕的朋友。”唐北堯回答,挑眉看了他一眼,“怎麼了?”
“我記得……捅她的是個僱傭兵?”顧斯庭懶懶散散地繼續。
“不清楚。”唐北堯的反應冷冷的。事實上,他從未關心過,也從未過問。他在意的只有喬慕的安危,至於其他人,生死不重要,別擋他的路就好。
不過今天顧斯庭有些反常——
“你對她有興趣?”
“不是。”顧斯庭搖搖頭,“我只是覺得,被僱傭兵捅一刀,卻只是受了輕傷,還能康復得這麼快……這女孩子,不簡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