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登基三年,在大/飢/荒席捲楚境後,他第一次召集羣臣,聚於朝堂。
臣子們前一日聽到這消息,就炸了鍋,等到朝堂列班,猶未從昨日的情緒中跳出來,互相擠眉弄眼。
旅讓他們等了會兒,纔在一衆宮人簇擁下到來。
他一坐下,就讓人公佈了個剛收到的消息:庸聯合江漢諸國,向楚宣戰了。
庸人集兵邑關,尚未出動。同樣,麇人率百濮集兵選地,大軍待發。
大臣們本來還等着看旅好戲,一聽之下,個個變色。鬥椒還不信,當堂質問右尹和幾個直屬手下。那幾人戰戰兢兢,表示也剛剛得到消息,準備待會兒下去告訴他的。
鬥椒氣急,一腳踹倒右尹,又要踹另一人時,那人抱頭鼠竄,竟逃向旅。
呂良蒲守在旅身旁,見狀幾步趕上前,一劍削了那人的頭顱,森然道:“大王面前,豈容放肆?誰再敢靠近!”
事出突然,鬥椒這幾年自由散漫慣了,剛升任令尹,更是目空一切,直到一顆人頭滴溜溜滾到他面前,他才如被人兜頭潑了一盆冷水,重新意識到了自己的身份。鬥椒低頭看了會兒人頭,然後一言不發地退回原位。
呂良蒲冷冷掃了堂下一眼,也回到旅身邊。
旅道:“罷了。如今強敵壓境,諸愛卿有何良策,不妨快快道來。”
諸人交頭接耳,大多表示庸早有不臣之心,這次勾結麇人和百濮,明顯有備而來。敵人已經兇頑,又加上饑荒,楚國此時絕無力正面抗敵,不如暫避鋒芒,以後再圖報復。
旅連問幾人,無論文官、武官,都主張“暫避鋒芒”。旅問到鬥椒。
鬥椒陰沉沉地道:“楚國不幸,遭逢從未遇到過的饑荒,軍兵飽腹尚做不到,哪有力氣打仗?如若不退,難道還等人打到郢都,毀了宗廟嗎?”
衆人被他說的更加怕了,於是有人主張先遷都。
旅嘆道:“這時成老將軍若在就好了。他用兵如神,無需多少時間,便能將這羣烏合之衆打散。”
鬥椒只當沒聽見,他道:“若要遷都,臣以爲,阪高甚佳。”
旅轉頭問司馬:“蒍賈,你以爲呢?”
蒍賈跨出一步,道:“臣以爲不可。遷都之事,勞師動衆。且賊人能至郢都,自然也能至阪高,遷之何益?庸聯合羣蠻時日久矣,選在此時發難,不過謂我飢不能師,想來趁火打劫。庸的兩條臂膀——麇與百濮,麇屢敗於我軍,如驚弓之鳥;百濮仍爲部落首領制,人心不齊。我們若出師還擊,只需小勝,百濮必散,麇人定逃,剩下羣蠻,皆不足慮。”
旅聽得不斷點頭,道:“蒍賈之言甚是。既然如此,便請鬥椒早做準備,儘快領兵出征吧。”
衆人還沒咀嚼出蒍賈這番話的意思,忽然聽到這道令,都是驚訝非常。
鬥椒本人也出乎意料。他擡頭,直視旅的雙目,道:“臣拒絕。”
衆人鴉雀無聲。
旅“哦”了一聲,兩隻圓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鬥椒,像個好學的學生。
鬥椒面無表情地道:“庸蠻知道趁虛而入,別人未必不知道。大王登基三年,未理過一日朝政,如今臨陣磨槍,難免有欠考慮。臣當此危急關頭,是不會離開郢都,也不會離開大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