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這件事壓了一壓,還有一個原因。
所有的一些新革新,都放在了清除朝堂與地方後黨後,纔開始拉開圍幕的。因爲一革新,必然有騷動,若是母親從中作梗,會讓李威很頭痛。水利的麻煩,根本就是他沒有想到的。頂多原來聽到一些百姓,說竹紙坊與碾坊侵吞了水澤。
可另一件更頭痛。
雲朔之地,在北魏又叫六鎮。
李威返回來後,在道真的率領下,殘剩下來的突厥人陸續的向陰山北面的大草原上遷移。
若沒有阿史那道真的介入,再加上李唐的動盪,很有可能這些突厥人全部被骨咄錄收籠過去。但道真的介入,很有可能這些部族離中原近,多少受過唐朝的一些恩惠,繼續忠於唐朝。他們滅於骨咄錄的鎮壓之中,也就算了。但挺了過來,就得繼續用優容的態度對待,否則還有許多其他的部族心中害怕,以後會陸續發生一系列不好的事。
這個民族政策是延續了以前對吐谷渾的政策。
再者,大漠上也需要他們,防止鐵勒人一枝獨大。
但遷移很麻煩,雖說對他們影響不大,皆是遊牧生活,嗢侖河與獨樂河騰了出來大量空間,可供他們遊牧。以前也有過一次類似的事例,太宗讓阿史那思摩將散於河南夏銀等地十餘萬部族遷於長城與河北,名義上統轄自河北雲朔到嗢侖河廣大地區。這一次李威做得更徹底,一下子全部驅逐到了陰山北邊。
因此,做了種種安撫措施,包括優待各族酋首,並且從戰利品中拿出大量的馬羊羊,分配給這些部族的族民,讓他們能在草原上過一個快樂的生活。但還是發生了許多事,可是遷移開始了。
這個過程有可能一直持續到明年春天或者秋天。
空間騰出來了,真空地帶必須填補上來,否則後面的部族看到大量真空地帶出現,認爲更容易生存,反而留下來不走。難道強行驅逐?
離長安城還有一天路程時,李威將諸位宰相以及重臣召集,就將這件事說了出來。
一說完,除了知道內情的魏元忠與朱敬則外,其他人臉色都是很慎重。
魏知古喃喃道:“陛下,六鎮啊。”
這幾乎是一個神話與魔鬼的代言詞。北魏六鎮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渡陰山。真正的漢人朝代沒有一個能做到的,只有漢化鮮卑人政權北魏做到了。自拓跋珪開始,北魏就在雲朔六鎮一帶,發展農業,與青海的做法很類似,有農業,有半農半牧,有牧業。拓跋珪南下中原,拓跋燾平定北方所倚仰的糧食與財物多自漠南(以大戈壁爲界,包括蒙丁的東戈壁省,南戈壁省,戈壁阿爾泰省與我國內蒙二連浩特一帶,北爲漠北,南爲漠南,也就是陰山南北)與塞上的畜牧業與屯田。兵源也多選自於此。
後來北魏於沃野、懷朔、武川、撫冥、柔玄、懷荒(內蒙五原東北、固陽西南、武川西、四子王旗西南、興和西北、河北張北)設立六鎮。這些地方全部在陰山的山隘口處,並且在其他的山隘口也設立了一些據點。死死扼守了北方遊牧民族的南侵,一步陰山也踏不過來。
相反,從這一塊土地,形成直線,比較容易調動兵力,北方多次出擊大漠,擊敗了柔然、高車等部族。
與現在的青海政策十分相似。
但北魏重心轉移到南方後,對北方忽視,沒有了擄掠,就沒有了意外財富的來源。人口的增加,加上天災人禍,百姓生活窘迫。一些庸將擔任鎮將,只知道聚斂錢財,吞併良田,鎮戶們只能耕種十分貧瘠的旱地。這些鎮戶祖先都有光榮的歷史,替帝國立下戰功,然後帝國的不重視,最後居然將六鎮當作了嶺南,將犯罪的罪民遷過來與他們一起居住。心理上失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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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然人入侵點燃了這個矛盾的導火線。北魏派李崇率十五萬軍隊追擊矛然無果,讓鎮戶看到北魏政權的腐敗與無能,這一羣窩囊飯桶爲什麼騎在我們頭上作威作福。聲勢浩大的破六韓拔、葛榮大起義開始了。
六鎮起義,使邊荒走出來無數的英雄豪傑、撒旦魔鬼,破六韓拔陵、鮮于修禮、葛榮、高歡、宇文泰、賀拔兄弟、獨孤信、候景……產生了高歡家族、宇文泰家族、楊堅家族、李淵家族……
沒有了六鎮,就沒有了高齊、宇文周、隋、唐。
這是一段神話,一段傳說,然而作爲即得利益者,六鎮又是一個魔鬼,一個地獄。
就連才能中庸的裴居道也擔憂地說道:“陛下,三思哪。”
“替朕將那幅最大的地圖拿來,”李威對身邊的太監說道。
經過仔細甄別與觀察,還是在大清洗過後,李威才使用了少量太監。
但更長遠的政策,以後也逐步減少太監所佔的比例,而是大量採用宮女,這些宮女中除了少數有用的女官外,又大多數在二十五歲到三十歲之間,遣返回家,這個年齡還來得及結婚生子。這樣做,也爲陰暗的後宮不斷的帶來生機,減少了宦官專政的可能性。做法也更人道化。
地圖拿了過來。
李威將它掛起,說道:“大家想一下六鎮的歷史,再想一想如今的青海與西域,無論生產模式,軍隊戰鬥力,光榮的歷史,將才等等,是不是與六鎮初期很相似?六鎮有問題,將來的青海與西域同樣有問題。”
十幾個重臣都蹙起眉頭。
細想了一下,真的很相似。
“我們來看一下六鎮鎮民起事的原因,北魏的腐敗。嗯,若是一個國家腐敗,就是沒有六鎮,這個國家會不會長久下去?”
無人能回答。
“對六鎮的岐視,這個朕也在做了,以後除了一些罪犯設立的墾區外,不準再將官員與罪犯流放到嶺南等地,以免地方百姓心中產生不平衡的感覺。”
再次無人回答。不過大家都陷入深思當中。
“但最主要的是國家無法承擔他們的安全,反而需要貢稅,耕種的又是最貧瘠的土地,無法生存。一旦百姓無法生存了,豈要說六鎮,就是中原,何嘗沒有陳勝吳廣張角之流?用自家人看守北大門都不放心,難道需要阿史那骨咄錄、阿史德溫博之流看守北方門戶放心?”
說完了,眼光從衆人身上掃了一眼,見到許多人眉頭展開,知道他們漸漸轉變思想了。
“實際上還是一個治。無論六鎮,或者青海,得讓百姓有地可耕,有衣可暖。對異族同化,普及教育,漸變其俗,學習漢字,學講漢話,那麼六鎮也不是魔鬼。否則,我們身邊的子民同樣不會成爲我們的天堂。這個問題,等到各大世家代表到了西京後,朕還要講。拋去六鎮不談,西域還很長遠,朕與各族進行過一些協商,前面咽面,後面葛邏祿與車鼻施部的滅亡,挪出大量空間,用地換地的策略,挪出從碎葉到輪臺、金滿這一狹長的區域,以後供我們中原移民開耕。這還有大量發展的空間,不急。但看看青海,不要多,十年後,田地就會出現緊張化。除非奪下整個青海,可以緩一緩。然而諾曷鉢終是要回去的。再說,青海以赤嶺黃河爲線,往西也不適宜耕作,只能在少數地方半耕半牧。雜以一塊塊耕地,融合貫通,親唐的吐谷渾有事,可以就急徵兵。只能如此。可二十年過後呢?生存困難了,又是一羣戰鬥力強悍的百姓,會有什麼情況發生?”
一個新的六鎮就產生了
“說到底,還是一個地。吞併越重,免稅的大戶人家太多,中小戶收入微薄,地越少,卻承負國家越來越重的稅務。沒有六鎮,國家也會出現危機。因此,朕不惜重資,大修水利,試圖增加一些良田。還有,靈夏吐谷渾人退回青海後,又能騰出一些耕田出來,北方也能遷移少量貧地與佃戶,減少田地的緊迫。另外就是南方,南方多是少數蠻僚,生產落後,許多地區刀耕火種。朝廷不便管理,又時亂時復,成了國家的雞肋。可是不是如此?其實有些地區,比如嶺南的鬱水流域,水流量充沛,日照強,天氣炎熱,比北方更適宜種植。因爲我們疏忽了,所以成了蠻荒之所。江南爲什麼溼悶?沼澤多,天一熱水汽蒸騰,人居不易。一旦沼澤減少,會不會如此?南方爲什麼有瘴氣?人少,動植物死亡腐爛,毒氣蒸騰,壓於地表,所以吸之危及生命。然而住的人多了後,會不會有瘴氣存在?至於熱,哥特人到了這裡……”指了一下西班牙:“哪裡同樣很熱,哥特人皆是歐羅巴北方的野蠻人,爲什麼能生存下去了?難道寧肯餓死,也不願意遷徙到一個美好的地方?非是如此,國家稅務政策的掣約,官員不放百姓離開州縣,戀根心態。所遷路線遙遠,朝廷沒有補貼,無法到達,到達後也無法生存。只要我們做一些實事,比如授蠻人耕牛,教授種植,從山林裡走出來,國家以後就能得到一塊長久的稅務之地。或者做一些政策,鼓勵百姓遷往南方,嶺南之所,將又是我朝一個大糧倉。這一來,會容納多少百姓生存?”
“朕多次說過,阻止吞併。那麼朝廷可以做一些措施,讓變出耕地的速度,超出吞併與人口增漲對土地渴求的速度,土地達不到飽和,就沒有土地壓力。甚至還有路可走,大家看看這裡,南海諸大島嶼,全部是落後的野蠻人,朕相信你們不會不顧中原百姓,我們的臣民死活不顧,與這些野蠻人講什麼仁愛道德吧?又是大片的土地供我們開耕。不僅如此,若是開耕到這裡,”指了一下大洋洲:“往東去,島嶼很少了,而且很小,很難再向東,那兩塊龐大的大陸出發。但只要我們海客發展到這裡,建設了大量供給點後,可以陸續的往前延伸,探索一些小島嶼,在上面陸續的建立供給點,就可以到達哪裡。”
“陛下不妥,且聽臣一言,疆域遼闊,無法管理。休說海外,若是中原百姓稀薄,都會有動亂髮生。”魏玄同膽子壯了壯,說出心中的想法。
“魏卿擔心也有道理。所以前一段時間我與狄卿、魏卿做過交談,說普及格物。當然,作爲輔助性的學科普及的,格物學的發展,可以研發出許多造福百姓的器械,甚至可以研發出速度更快的交通工具,加強帝國的凝聚力,提高管理力度。還有朕再三說過,普及學校,讓百姓與蠻蕃王化,提高對帝國的忠誠度,也培養更多的人才。軍政分開,控防軍閥出現。”
多數人不知道內情的,聽了又蹙起眉頭,這又要進行一些革新,從教育到制度。不過想想也釋然了,相比於前段時間的什麼鸞臺鳳閣,什麼拜武家七廟什麼的,這些革新並不算什麼。
李威又說道:“只要制度完善,再發生什麼不好的事,也比上千萬人紮在兩京一帶,無衣可穿,無地可耕要好。這纔是一個火藥包,隨時可以點燃覆滅國家的火藥。”
“就算如此,陛下,那些海外……”魏玄同還是忍不住搖頭:“嶺南有可能制訂一些措施,加強管理力度,可海外……”
那是爲了國家生財之道的。不能當真,隔了幾千裡幾萬裡的汪洋大海,根本就沒有辦法統治與管理。
“還是錯誤的,技術在發展,船速會越來越快,船舶載重量也會越來越大,至少離我們不遠的地方,朝廷可以容納管理。並且它們位於大海之中,沒有別的勢力干涉,爲什麼不能管理?遙遠的地方,是,朕承認無法管理。但若是這麼遠的地方,來了一個國家使者進貢,大家會不會高興?遷移多少百姓,在於朝廷。若是國家發展到億兆人口後,無地可耕,難道讓百姓殺兒賣女?爲什麼不可以人道的將他們遷往哪裡?就比如一個陌生的國家前來進貢,況且我們是同根所生,爲何不可?”
這些話憋在心中很久了,今天終於說出來。
國家對國外的同族人有些殘忍與保守,但國家有難時,這些僑胞多是伸出手的。一旦遷移得遠,很有可能一個個獨立王國,在遙遠的地方出現。可終是同根所生,無論以後怎麼發展,吸附力強於離心力。
這與美國不同,它是大大小小無數個國家遷民組成,各個宗主國又很小,沒有吸附力,所以獨立成國。但這時候提前一千年覺醒,這些若干大好的地域,幾百年後,就能成爲中國人的地盤。
繼續說道:“不僅如此,朕有些急迫,還有一件事。在哪個大陸上,有幾種糧食,它們很適應乾旱的地形,產量也遠比稻粟要高,甚至高達十倍。諸位,若是將它引進,會起什麼效應?”
“陛下,是什麼樣的糧食?”裴居道驚訝地問道。
若真是如此,那可不是一件小事啊。
“嗯,有好幾種。不過你們也看到了,再往東,沒有太多的島嶼,又很小。不摸清航道,不設立供給點,船舶無法到達哪裡。上面生存着大量的土著人,朕只知道這幾種糧食生長在哪裡,具體那個方位朕也不清楚。那麼必須派去大量軍隊,有可能五千人,有可能一萬人,到達哪裡後,抵抗起當地土著人的武裝,才能將它們一一找回來。一旦得到,並且推廣,糧食問題在五百年內將會無憂。”
這個意義非同小可,只要吃飽了飯,那一個人願意造反?
又問道:“那麼六鎮,還有沒有了困難?”
魏知古沉思,道:“就怕各州縣與大戶人家不願意放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