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敏說得對,這個世界上沒有完全一樣的兩個人。就算是長得極其相似的兩個人,性情也不會一樣。
擡眼望去,修斯可站在門口的身影早已經不知道去向。
她將手裡的刀叉一放,自己還坐在這裡幹什麼?等他?
溫心悠拿了包,站起來,就往外走,沒有想到卻被服務員攔住,要求她付賬。溫心悠不耐煩,“等會那個人會回來付賬的。”
“我們看到他已經開車走了。”
服務員的話讓溫心悠瞠目結舌,她兩手一攤,“我沒錢。”
服務員還沒有見過這麼正大光明吃霸王餐的。幸好有認識的同學過來,溫心悠問她借錢,誰知道看到賬單的時候差點吐血,她同學也表示愛莫能助。
溫心悠被帶往餐飲部的辦公室。辦公室在酒店主樓的負一層,行到半路,就看到厲惟奕領着一羣人匆匆從負一樓轉上來。他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直接越過了她身邊。
這回可真是解脫了,錯身之時,溫心悠鬆口氣。
修斯可一直沒有出現,打他電話也沒有接。溫心悠只好問幾個同學借了錢,湊了,付好賬。走出酒店的時候,外面的夕陽悠悠,微暖的陽光照在她被空調吹了一天發溫的肌膚上,她居然生出了幾分再世爲人的錯覺。
她打算去幾個同學住的員工宿舍借住。誰知道,一向不做事的宿管突然來查人了。她被轟出來不說,還害得她的同學被記過。大半夜的被拉在員工宿舍的走廊裡罵了一個小時,員工宿舍是不允許外人借住的。
接二連三的倒黴,讓溫心悠生出了又回到了跟裡秦二少訂婚的那段日子的感覺。明有人渣未婚夫,暗有 禽獸 厲惟奕。她用同學塞給她的兩塊錢坐公交回了蘇敏的公寓。萬幸的是,蘇敏生前給她留了一把鑰匙,她昨天出門的時候順手帶在了身上。進了門,家裡沒有人,她直接進了房間裡面,剛在房間的電腦桌前坐下。
外間的門開了。
“四哥,你這回可得幫幫我,不就是一個突然冒出來的私生子,明擺着是來搶老爺子財產的。在這個二線城市裡面呆着,難保不是以退爲進,蟄伏着。”
這是修斯可的聲音。
賀皓文的聲音響起,平淡無波,“老爺子自然會端平這一碗水,再怎麼寵他,還要顧及着我們賀家的顏面。你可是正室的孩子。好了,你好好把心思放在正途上面,把自己的事業搞好了,何必管他得多少遺產?”
修斯可的聲音低了下去,“四哥,我辛苦這麼多年,突然冒出來一個人要跟我搶心血,他做過什麼了?兩年前突然冒出來,哼,老爺子倒是會藏,藏到了那麼大年紀,才放出來。可真藏得住心思。”
賀皓文似乎不大想在這上面繞彎子,轉了話題,“下個月我就調去雲南。”
“去雲南?怎麼好端端地想去那裡?”修斯可忽然間頓了下來,拍了拍賀皓文的肩膀,“四哥,你要去雲南,嫂子
家裡怕是不會允許吧。一個女人而已,好男人又何必在情之一字上面耽誤?”
“我去雲南是工作調動。”賀皓文的聲音溫淡至極。修斯可明顯不信,“四哥,在這個當口得罪四嫂明顯不利啊。”
外間響起了打火機的聲音兩個人大概都是在抽菸,安靜了那麼一小會,賀皓文又說話了,“你好端端地在京城裡面呆着,怎麼就跑到這裡來?你不會是來給厲惟奕添堵的吧?”
修斯可笑了一聲,“添堵?他只要活着,就時時刻刻在扎我的眼。他說回來發展事業,偏偏選了這麼一個二線城市,我看發展事業是假,回來泡女人吧。四五個月的女朋友,還抵不上我四五天。他看女人的眼光怎麼這麼差?連這種朝三暮四的女人都拿不下。”
溫心悠頓時就覺得噁心起來,她縮在門後,他語氣中的每一點變化她都能感受到,嘲諷、輕視、不屑和幸災樂禍,交織在一起,變成了一把刀紮在了她的心頭。
“你追求溫心悠就是爲了給他添堵?”
“添堵?我倒是想讓他嚐嚐被人搶東西的滋味。”修斯可聲音裡的快意藏不住。
“幼稚。”賀皓文不鹹不淡地罵了他一聲,“你知不知道現在老爺子在給他相親,有意向讓他跟宋老爺子外孫女結親。”
修斯可半響才說出話來,“老爺子不是偏心是什麼?兩家世交,宋家那麼大的家產,遲早都要落到宋雯雯的手裡。呵,我說我搶了他女人,他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他媽的原來老子被他擺了一道!搶了一顆廢子!我先走了。”
一聲響亮的關門聲,可見離去的修斯可新有多麼着急。
她連溫笑的力氣都沒有了。這些男人,沒有一個有真心。她被兩個人玩在股掌之間,厲惟奕把她當成了迷惑修斯可的煙霧彈,又成了修斯可報復厲惟奕的棋子。
每個人都是虛情假意,在這個浮華世間裡面追逐着自己的利益。溫心悠慢慢地圈住自己的膝頭,有種想要流淚的衝動,可是眼眸乾涸。厭惡感像是突然而至的潮水包圍而來,她往後仰靠,慢慢地笑出來,情不自禁地笑出了聲。
門在這個時候突然開了,賀皓文的臉出現在門後,看到縮在角落裡的溫心悠,閃着異樣光芒的眸光一暗,轉瞬間又變成了刻薄的刀,“你都聽到了?”
溫心悠仰頭看着他,“謝謝你。”
賀皓文莫名其妙,“謝我什麼?”
溫心悠撐着牆,站了起來,“多謝你昨天跟我說的那些話。”
陰差陽錯,她親耳聽到了修斯可的肺腑之言。如果不是親耳聽到,她都不會知道,賀皓文那些難聽的話其實句句都是真言。
“其實我怎麼選擇,都會淪爲他們勾心鬥角的玩具對不對?”
賀皓文明白過來,“你有得選。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我沒有選的。誰能跟人民幣過不去啊?”
她淺淺一笑,有些事情,賀皓文不會懂的。“我爸爸出了事,我和我弟弟都被
趕出來,厲惟奕幫了很多,最起碼他有錢,能夠幫我供着我弟弟讀完書。我不能拒絕錢。”
賀皓文倒是第一次聽到溫心悠提這些,眉頭蹙起,“蘇敏倒是告訴我,厲惟奕很喜歡你。”
溫心悠別過臉,書桌臺上蘇敏的照片笑顏如花。蘇敏心思單純,哪裡猜得透這些人的想法。
溫心悠臉色倏地變溫,“他喜歡我?他一開始就討厭我。因爲他恨我薄情,恨我在我前男友死的時候也沒有出現,他一直就和我過不去。除非他有病,纔會愛上我!你們都覺得他很喜歡我對不對?”她長嘆一口氣,“不過最讓我難過的是修斯可,白長了那麼一張跟溫予涵一模一樣的臉。真讓我噁心。”
溫心悠說完就往外走,進了電梯,賀皓文一直跟在她身後,直到大門口。溫心悠歪頭看他,“你跟着我幹什麼?”
賀皓文實話實說,“我怕你自殺。”
溫心悠立刻冒火,眼睛瞪地老大,“自殺?就爲了這麼點破事,我去自殺?”
賀皓文愣了一下,笑了出來,“那倒也是,破事而已,不過就是遇到了幾個人渣而已。”
可不就是遇到了人渣。這年頭,不遇上一兩個人渣,你都不好意思說你成長了。賀皓文這是把她溫心悠當成了蘇敏。她不是蘇敏,她要是想死,早在兩年前溫予涵死了,孩子被溫正則假借關心之名打掉的時候,就應該死了。
可是人活在世上,總是會經歷生老病死。當走在風雨之中的時候,心裡會有一盞不會熄滅的燈,被記憶里美好點燃,溫暖着她,照亮她未來的路。那些負擔,終將變成禮物,這些都是人生的饋贈。
以前蘇敏還說她能忍特樂觀,可是不樂觀,怎麼活得下去?誰會喜歡一個整天自怨自艾,生活在陰鬱之中的人?趨光不僅僅是某些動物的本能,也是人類的本能。
“你能幫我查一個人嗎?”
“什麼人?”
溫心悠頓了頓,終於將自己心裡的說法說出口,“一個過世了的人。溫予涵,我想知道他的墓地在哪裡。”
賀皓文應了。
此時將近黃昏,日頭西斜,殘陽如血染紅了天邊。溫心悠眯了眼,低聲呢喃,“我想蘇敏了。”
賀皓文沒有做聲。
她忽然間伸手去戳賀皓文,“哎,我們去看蘇敏吧。”
提到蘇敏,賀皓文眼眸中流露出哀傷,“還是去喝酒吧。”
他不大敢去蘇敏的墓前,那個小山村太安靜,安靜地讓人害怕。因爲他不知道在她面前該說些什麼纔好。
溫心悠不樂意,“誰要和你一起喝酒。天天喝酒有什麼意思。”
賀皓文眯了眼,“走,我們去雲南。”
兩個人來瘋真的去了一趟雲南。伊人葬在彩雲之南,新墓還未曾長草,墓碑上的照片蘇敏恬靜地笑,彷彿她從來沒有離開過。溫心悠盯着蘇敏的笑顏半晌,含着淚狠狠地罵了一句,“我絕對不會學你一樣沒有出息地去尋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