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惟奕皺眉,手一甩,擺脫了她的手,往前一跨,走進了司機老蘇撐起的傘下。
她顧不得下起的雨,緊跟了上去,厲惟奕腳步更快,司機老蘇又隔開了她,讓厲惟奕順利上了車。
溫心悠站在大雨中,緊盯着車窗裡面人,可是夜太黑,雨太大,她什麼都看不到。
車窗玻璃緩緩降了下來。
厲惟奕遞出一把傘,“拿着。”
溫心悠不接,看着他,又呆呆地問了那句話,“厲惟奕,你什麼意思?”
厲惟奕挑眉笑,“你不是一直都說自己忘記不了溫予涵嗎?可是爲什麼我站在你面前,你卻認不出來呢?”
他的聲音壓低了,嗓音低靡,穿過高高低低的雨聲中精準地擊中了她的心房。溫心悠一臉地不敢置信,雙手拳起,說不出話來。
雨越下越大,夜裡的風吹起,有雨滴順勢飄進了車裡,落在了厲惟奕的臉上,他將車窗位置調高,順勢將手裡的傘扔到了溫心悠的腳下。
厲惟奕臉上浮出禮貌的笑,“我結婚的時候,希望你能來。”
車窗徹底合上。
車子很快就消失在了雨夜之中,雨滴成線,起了薄薄的霧。她茫然四顧,風還是風,雨還是雨,萬家燈火靜默。只有腳下的那把傘,提醒着她剛纔不是幻覺。
她蹲下身,撿起那把傘,捧在胸口前。她忽然間想起,送人傘,諧音散。
很快,厲惟奕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上面的陌生號碼,直接摁掉。不用想,這必然是溫心悠打過來的。還有什麼比走到這一步更有意思?她自以爲是的堅持其實都是個笑話。
厲惟奕將手機扔到座位的另外一頭,手機的亮光又起,瑩瑩的淡光照射出座位上的水光。那裡是剛纔溫心悠坐過的。厲惟奕眉頭蹙起,又將深色的車窗玻璃調下來。夜風夾着雨滴飄進來,落到他的臉上,還有一些落到衣襟上。司機老蘇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厲惟奕,外面風大雨大,他輕聲提醒:“厲少,這樣容易感冒。”
厲惟奕保持着同一個姿勢久久不動,直到面前的車窗玻璃突然間升起來,他纔回過神來。他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象,燈光越來越稀少,已經快要出城了。
他的腦海裡總是浮現着溫心悠剛纔站在大雨中單薄的身影,心緒一亂,食指忍不住屈起,在身邊的空位上敲個不停。
“回去。”
他也沒有說回去哪裡,司機老蘇聽懂了,麻溜地調轉車頭,行雲流水一樣順利,好像早已經知道他會開口一樣,沿着原路回去了。
車子很快開回了蘇敏以前住的公寓樓底下,只是那裡早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雨水濺起一朵朵的小水花,那把傘也消失了蹤影。
司機老蘇瞅了一眼厲惟奕,他的臉一半隱藏在暗影裡面,看不出喜怒。這一來一回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了。
司機老蘇耐心地等,厲惟奕收回目光,聲音裡面
透出不耐煩,“走。”
厲惟奕直接回了北京。家裡的老爺子已經連下幾次催命連環電話,他不能不回去。
他回去的時候,修老爺子坐在輪椅上被保姆推到花園裡面曬太陽。看到他回來,臉別過去,打了一個手勢,極不待見他一樣,命令保姆趕緊把他推進屋裡面去。
修老爺子年前突然間中風,萬幸撿了一條命回來之後,就只能靠着輪椅來行動。也是因爲那一次想明白了,就將厲惟奕的身份公開化,讓他出入在修家。只是厲惟奕一直隨母姓,不肯改成修惟奕。
修老爺子聽着厲惟奕的腳步聲,知道他跟着進來了,這才發火,“我還以爲要我親自來接你,你纔會知道回來。”
厲惟奕不吭聲,在這個突然間出現的爸爸面前一向沒有什麼話說。
修老爺子眼一瞪,“開一個酒店而已,也值得你當多大的事業來經營?你趕緊把你在外面惹的那些事情都給我收拾清楚了。那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女人,就不要再理了。”
亂七八糟的女人就是指溫心悠。
厲惟奕不鹹不淡地開口,“所以當初你也把我媽當成亂七八糟的女人,放任她一個人自生自滅?”
提到厲惟奕的母親,修老爺子氣勢軟了下來。是他對不起厲惟奕的母親,如果不是等到她死了,他在她的葬禮上看到了厲惟奕,他都不知道自己還有個兒子,隨了別人的姓。
修老爺子擡眼打量站着挺直如鬆的厲惟奕,如今在他的臉上,已經看不到了自己的影子。這都要怪兩年前的那場車禍……
“我也活不了多久了,現在最想看到的就是你結婚。宋家的雯雯,是我們從小看着長大的,性格又好。”
修老爺子一提自己時日無多,厲惟奕眉宇間的溫漠也淡了幾分,可是聽到後半段,又皺了眉毛。
“隨便您。”
他丟下這一句話,轉身上了二樓的臥室。平常這棟樓,只有修老爺子一個人住着的。自從他老伴去世以後,就連修斯可也很少回來了。厲惟奕雖然始終不給他好臉色,可是一回北京,還是會在這裡住上幾天。
修老爺子瞪着厲惟奕的背影,笑着罵了一句,“什麼隨便不隨便的,你這可是娶老婆又不是點菜!”
厲惟奕在家呆了一個星期,三餐都陪着修老爺子吃了。晚飯之前,修斯可倒是匆匆趕回來,陪着一起吃了飯。
吃完飯之後,修老爺子被推出去曬太陽。厲惟奕站在頂樓的陽臺上抽菸,修斯可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他身後。
“溫心悠失蹤了。”
修斯可眯着眼睛,緊鎖着厲惟奕臉上的神色變化,可是厲惟奕卻一點變化都沒有,好像這個人跟他什麼關係都沒有。
修斯可也點上一支菸,與厲惟奕並肩站着,眺望着樓下的景色,看到老爺子突然間回頭,明顯是看到了他們兩個人都站在了樓頂上。
修斯可心裡溫笑一聲,“四哥讓我回蘇敏的公寓拿一點東西給他寄過去。我進
去公寓裡面一看,溫心悠的東西都還在,人卻不在。我問了門衛,你猜猜他說了什麼?”
厲惟奕就是不耐煩這個跟他同父異母的兄弟這一點,什麼話都要轉幾個圈藏着掖着,其實說來說去就是那麼點事,他偏偏要做這個樣子。
“你猜我猜不猜?”
厲惟奕挑眉嗤笑,一個正眼都懶得給他,轉身往樓下去。
修斯可咬牙,把嘴裡的煙狠狠地砸在緊閉的門上,把它當成了厲惟奕。但臉上的猙獰卻不過是一瞬,又恢復了平靜,“就讓你得意,看你能翹尾巴多久!”
厲惟奕回到房間裡面,喝了一壺茶,想了想,還是給仍舊留在那座城市的助手打了一個電話。
一個小時之後得來的答覆確實跟修斯可說的差不多。人不見了,就那個雨夜之後,也沒有回到蘇敏的公寓,公寓裡已經很久沒有用電的跡象了。
他又說了幾個地點,吩咐助手去找。仍舊是沒有迴音。
溫心悠,整個人就跟人間蒸發了一樣。
訂婚典禮就在第二天,厲惟奕被老爺子派人看得很緊。只要訂婚典禮一過,再到年底舉行婚禮,厲惟奕才能算解脫。
說來好笑,厲惟奕只看到過宋雯雯一次,還是一張照片,然後就被兩家家長湊到了一起。與其說對宋雯雯一見鍾情,不如對她的身份背景家世財力滿意。
宋家只有一個女兒,本來想大肆舉辦,可是因爲顧及兩家人的身份,這一次的訂婚典禮只是選在了一家高檔私人會所裡面。
厲惟奕親自推着老爺子的輪椅走進會場。雖然兩家人都只說請了關係親密的好友親人來,可還是擺了十多桌將近百人。
早已經有人迎了上來,宋雯雯的父親宋思源恭敬地上來打招呼,“修伯伯。”
修老爺子笑眯眯地點點頭,“以後可就是親家了。總算是圓了我跟你爸爸的那點念想。”
修家跟宋家結親最開始就是因爲修宋兩家長輩許下的誓言。
宋思源這纔看向了厲惟奕,對他點點頭。修老爺子開口,“惟奕,還不叫岳父。”
厲惟奕從善如流。
在宋思源的眼裡,厲惟奕看上去內斂許多,“雯雯還在後臺的化妝室裡面,馬上就出來。”
厲惟奕垂下眼,沒有反應,不過就是娶一個妻子。他沒有什麼想要的,所以娶誰都無所謂。這種無所謂的感覺,從他在車禍之後醒來的時候,就一直伴隨着他。
厲惟奕並沒有在位置上坐下,他藉口去上洗手間。修老爺子倒是沒有派人跟着他,因爲他已經跟私人會所的額老闆打好了招呼,沒有干係的蒼蠅都飛不進來,重要的人物也別想隨意出去了。
厲惟奕沒有想逃,他很清楚,逃不過去,也沒有什麼想逃的。十年的感情,兩年就能磨光。其實這兩年也沒有發生什麼大事,不過就是他出了一場車禍,死裡逃生,換了個父親。曾經的女朋友和朋友都物是人非。試問,有幾個人能參加一次自己的葬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