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蘇袖袖學會下棋的那天,輕藍就沒看她贏過。無論哥哥讓她多少個子,她都能咬着牙,下一步棋想半天。她經常懷疑她在下棋的時候不是在思考而是在發呆。若不是她不能睜着眼睛睡覺,她都要懷疑她是在瞌睡了。
就是這樣一個人要跟清虛子比下棋,她實在不知道她哪裡來的勇氣。
比棋的那天早上她一口氣吃了五個饅頭。
輕藍有些擔心的看着她的肚子道:“爲什麼要吃這麼多個饅頭?”
蘇袖袖捏了捏自己的小拳頭放到了臉邊,雄心萬丈的道:“我要吃個饅頭爭口氣。”
輕藍無奈的扶額:“你難道不覺得這個跟平時下的功夫有關嗎?”
蘇袖袖又咬了口饅頭道:“相信平時的功夫我現在也不能下勁練了,所以還是相信饅頭比較有用,至少我還能努力一下。”
輕藍摸了摸她的頭道:“輸了就輸了。你也不要太有壓力。”
蘇袖袖挑眉道:“開什麼玩笑。我纔不會輸給他呢!”
說着就雄赳赳氣昂昂的走到了八角亭裡。
清虛子正站在八角亭外等他。
大部分男人等人,等得時間外了,就會顯得很焦急,腿開始散,目光也相對的渙散不自然。但是清虛子不一樣。遙遙的他站的筆直,就像是一顆青松一樣。與其是他是在等人,還不如說他是在站軍姿。
蘇袖袖很自然的坐到了棋局的一邊,拿起來白子。入手清涼,顏色潤澤。像寶玉一樣。
輕藍以爲蘇袖袖會像以前一樣,落子極慢,但是今天她卻反常的快。清虛子下完一子,她立刻就下了另一子。就好像沒有經過思考便胡亂的放上去一樣。
輕藍的心微微的提了起來,要說是別人,當然是想得越久越好。但是蘇袖袖的腦子想還不如不想。她不明白的是,蘇袖袖一直機靈,會什麼會答應跟清虛子下棋。
隨着棋局的展開,清虛子頭上的汗越來越多,落子的速度越來越慢。掌心也都是汗。到最後,終於被蘇袖袖逼的走投無路。
他長嘆了一口氣,認輸道:“沒想到你下棋的功夫這麼厲害!果然不愧爲仙子的徒弟,名不虛傳。”只是下棋如行軍,蘇袖袖這樣一個玩世不恭的人,下起棋來居然心思緊密,步步緊逼,實在是另人驚奇。
蘇袖袖拍了拍手道:“我知道你內心驚疑不定。我實話告訴你。棋的走法不是我想的。我曾經看過我師父演練過這棋的所有走法。”
仙子她冰雪聰明,仙人之姿,有這樣的智慧並不令人驚奇。驚奇的是事隔那麼久了,蘇袖袖居然還能清晰的記得每一步棋子的走法。
他奈不住好奇,終於開口問道:“不知仙子給你演示過多少遍?”
蘇袖袖很久沒有說話。臉上少見的沒有笑容,頭低垂着,長長的眼睫將她的瞳孔籠罩在陰影中,看不出情緒。她偏着頭,看得見頸部肌膚晶瑩如玉,好像發着光一樣。片刻後,她才笑了笑道:“一遍。”
清虛子的瞳孔轉了轉,眸中流轉着幽黑的光。面色變了幾變。終於沒再開口。
蘇袖袖站起身,拍拍屁股道:“走了。走了。肚子餓了,回去吃飯了。
今天飯桌上終於不再是清一色的油炒白菜,醋溜白菜,炒小青菜,青菜湯。而多了一道蘿蔔圓子。那蘿蔔園子炸得外酥裡嫩,入口香滑。加上裡面還放了胡椒粉。蘇袖袖覺得自己一個人吃掉一鍋絕對不是問題。
她一邊往嘴裡塞着蘿蔔圓子,一邊鼓着臉對李榮浩道:“嗷嗷,你真是天底下第一好的人!好好吃,嗷嗷!”
李榮浩看了看了她一眼,她臉鼓起來的樣子像個小青娃一樣,一點也不好看。他看了一眼,就飛快的將目光移開了。表情嫌棄。
吃完飯之後,清虛子難得的邀請她去到處逛逛。這可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情。以前的清虛子看到她恨不得退避三丈,好像她身上有毒一樣。
蘇袖袖看着幾步之遙的清虛子道:“你約我出來散步,是不是要對我表白?”
兩人正走在橋上的編欄上,清虛子正沉緬於美景之中。她冷不丁的這麼一句,清虛子差點掉到了水裡。他扶住編欄,穩住了身形,嘴角抽了抽道:“你怎麼會這麼想?”
蘇袖袖看了看這湖光山色,藍天白雲。一切都美得不像話。她理所當然的道:“不然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單獨的出現在這樣美的地方,我想不出來還有什麼別的原因。”
清虛子又往前走了幾步,拉大了和她的距離,生怕她誤會似的解釋道:“我只是很仰慕仙子,想從你這裡打聽些有關她的消息。”
蘇袖袖撇了撇嘴道:“她就一個鼻子兩個眼睛。沒有跟常人不一樣的地方。”
清虛子覺得心底裡那種微妙的失衡感又來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蘇袖袖每次說到她師父的時候,態度都非常的微妙。但是他也說不出來哪裡不對。
兩個人一路向前走着,來到了水榭裡。水榭了畫着許許多多張畫,風吹過來的時候,那些畫便飄揚了起來。上面的美人彷彿也跟着動了起來。、
所以的畫上面都畫着同一個美人。蘇袖袖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奇怪。這種表情在她的臉上是很少出現的。
清虛子心裡猛的一跳,有種不詳的預感。他的聲音不知爲何也有些抖:“你怎麼了?”
蘇袖袖並沒有回答他。只是問道:“這些畫是你爹畫的?”這裡除了清虛子和他爹無涯子,便沒有別人了。想來清虛子絕不會見過她師父。
清虛子如實點頭,心中那種冷颼颼的感覺更濃。夏末的風吹過來的時候,都暖不了他的身體。那種從背脊傳過來的陰冷的感覺正慢慢的爬向他的全身。他的聲音更加蕭瑟,像是秋天裡飄落的梧桐葉,又像是冬日裡飄零的雪花:“有什麼不對嘛?”
蘇袖袖指着畫上的美人,眉目清冽:“這畫上是誰?”
清虛子完全不明白她爲何這麼問,只道:“是我娘。”
蘇袖袖突然冷笑了一聲。她的師父是他娘?呵呵,真是天底下的最大的笑話。
清虛子追問道:“怎麼了?”
蘇袖袖鄭重的回答他道:“你也明白。這個世界上活得太清楚的人往往是不快樂的。我接下來的答案只怕你不想聽。”
清虛子往後退了幾步,就好像是被人用劍刺了一下一樣。他的臉色慘白,額上的青筋也在跳動着:“你說什麼?”
蘇袖袖笑了笑道:“你這麼聰明,一定明白我在說什麼的。你好好想想,要不要聽我接下來的話,如果你要的話,到時候再來找我。我一定告訴你。”
說完,轉身欲走。手卻被清虛子從後面拉住了,他的聲音很小,卻很堅定,一字一句的:“告訴我實情。”
蘇袖袖的嘴角又扯起那種意味不明的笑。不知道爲什麼大家都喜歡清醒的活着,身世好像對他們來說特別重要。如果是她的話,她寧願一輩子糊里糊塗的活着。
蘇袖袖挑了個板凳,坐了下來,開門見山的道:“畫上的人是我師父。”
清虛子猛的一震。他的表情有幾分茫然。但那茫然中又帶着幾分隱秘的快樂:“你的意思是我的母親是仙子?”
蘇袖袖同情的搖了搖頭,無情的打破了他的幻想道:“人人都知道仙子武功獨步武林。我們玉虛宮的功法可保人容顏永駐。但是需得清心寡慾。而我師父現在仍然貌若十八少女。”
清虛子終於虛倒在椅子上。從小父親就指着圖上的畫跟他說,這是他的母親,只是因病而過早去世。怎麼會,怎麼會是仙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