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袖袖這一生都爲自己而活,謹小慎微,兢兢業業,生怕行差踏錯一步。爲了活着,她出賣了自尊,靈魂,朋友。
當她騎着馬奔馳於林間的時候,她感覺到了一種放鬆,純然的放鬆,就好像突然斷了線的風箏。心情越飄越遠,森林裡的每一顆樹都被太陽罩上了金光,璀璨漂亮,在所有的視線裡閃閃發光。胸膛裡那顆名爲快樂的小鳥越飛越高,都快要衝破胸腔跳出來。
原來有情有義也是這樣的快樂。
她手下揚了揚鞭子,催快馬速,越往前走她臉上的表情卻越來越沉重。
因爲她看到了一個着輕衣淺裙的女人,嫵媚漂亮,看人的時候眼睛裡流轉動人心魄的風情。她只是站在那兒,不說話,就已經嫋嫋婷婷的像一道風景。
而在她的旁邊,立着一個青衣的少女,戴着碧色的簪子,看着蘇袖袖的眼睛裡居然還有點點的愧疚。
蘇袖袖的心越來越冰,她好像是掉進了一個洞,一直下墜下墜,那種失重的感覺。等到了懸崖底下的時候,那裡只有她一個人,擡頭只能看到頭頂一線的天光。等到低下頭的時候,四野俱寂。
那種空落落的感覺到底要怎樣形容呢。也不激烈。就像你看着上好的綢緞被撕開的感覺。一顆心被慢慢的揉搓,她從來沒有這麼深切的感受到什麼失望。
娘娘看到蘇袖袖這副表情,居然還能夠淡淡的笑。那種笑像是微風拂面,讓人頓感親近。笑容好像從來都是嵌在她的臉上一樣。溫和的笑,嫵媚的笑。笑是她的面具。她慢悠悠的開口道:“袖袖,我早就教過你喜形不顏於色。你這樣外露就是把自己的把柄和弱點交給別敵人。你在我身邊學了這麼久,怎麼才離開我這麼短的時間就忘了?”
蘇袖袖很難描述她對娘娘的感受,她覺得自己應該是不恨她的。但是如果娘娘深陷於火海,她手裡恰有一杯水的話,她一定會當着娘娘的面把水喝了。她勉強的扯了扯嘴角道:“可是娘娘你並不是敵人。”
娘娘笑着搖了搖頭,並不揭穿他,語氣還是那麼悠閒,就彷彿她此刻不是來攔蘇袖袖,而是正與她漫步春日草長鶯飛的草原,信步與她閒聊着。“你這麼急要趕去哪裡?”
蘇袖袖抿了抿嘴,聲音有些乾澀:“我回嶺南。”
娘娘好脾氣的問她:“有急事?”
蘇袖袖歪着頭道:“夏天了,這裡太熱了。我回嶺南避暑。”
娘娘好笑的捏了捏她的手道:“這麼大了,還是那樣怕熱。我記得你以前在玉虛宮的時候,到了夏天就整日裡躺在寒冰牀上不願意下來。不過,袖袖,你現在有任務在身,多少辛苦點。若是真的受了不了,我讓春兒給你送些冰去。總能讓你舒舒適適的。”
旁邊的春兒適時道:“是啊。少宮主,我那裡什麼都不多,就是冰可管夠。”
蘇袖袖抿了抿嘴,過了一會才說:“其實也不只是熱的問題。我還很想我爹和哥哥。你看,這麼長時間沒見。我做夢的時候就經常夢見他們。娘娘,你以前還是告訴我說,夢裡夢見的人醒來就應該去見他嘛?”
娘娘瞥了她一眼,意味深長的說:“你若是真想他們,我就託信給他們讓他們來看你。”
蘇袖袖的心又往下沉了沉,她摸了摸耳朵,訕訕的說:“可是了我也不只是想他們,我還想故鄉的山山水水。”
春兒站在旁邊,都替蘇袖袖捏了把汗。她這樣亂說,她好怕娘娘會責罰她。幸好娘娘對蘇袖袖一向包容大度,只是道:“等此事一了,你即便想終生呆在嶺南也是可以的。山山水水在那裡不會走的。”
蘇袖袖長嘆了一口氣,不情不願的低着頭。腳在下面划着圈。娘娘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走吧。”
蘇袖袖只好再次翻身上馬,調轉馬頭往回走去。
剛走沒有一柱香的時間,她勒了馬,馬發出長長的一聲嘶鳴。
娘娘帶着探詢的眼神看着她。
蘇袖袖臉上一點笑容也沒有了。平日裡那些嬉笑怒罵的生動表情就好像是抹布一樣一下子從她的臉上抹去了。她如今臉色冰冷,語氣生硬:“我不要再回去。我討厭李榮浩,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對我來說都是折磨,我實在是受不了了。”
娘娘正想說些什麼,忽然看到前面出現的那個小黑點。烈馬上赫然坐的就是李榮浩。於是她到了嘴邊的話又重新嚥了下去。眼眸轉了轉,溫柔的道:“好。”
蘇袖袖的眼睛因爲驚喜一下子睜大了,不可置信的看着娘娘道:“真的?”
娘娘溫柔如水的道:“是啊。你畢竟是我一手帶大的,我怎麼忍心爲難你。你若是不喜歡他,我殺了他便是。”
在蘇袖袖反映過來之後,終於看到了李榮浩。他騎着高大的駿馬,英武挺拔,只是一揮鞭,就劃開四周的日色,帶着雲色天色。
娘娘也在一瞬間圍上了輕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