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袖袖剛回到營賬裡, 萬三千就迎上來問道:“怎麼樣?呂京他願意投降嗎?”
蘇袖袖抿了抿脣,面色沉重的搖了搖頭:“如果他願意投降的話,你覺得我會是這個臉色嘛。”
萬三千訕訕的道:“可是你沒吃飽的時候也是這個臉色。我怎麼知道你現在是因爲沒勸成功還是因爲沒吃飽。”
蘇袖袖眼睛不高興的睜大了, 下一秒就想擡手打他。幸虧輕藍及時插嘴道:“其實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若是朝廷還有什麼忠心的人, 呂京絕對是其中之一。”
公主蹙着眉道:“只是可憐了那些百姓與士兵, 要陪着這座城一起亡了。”更可憐的人, 要做一個餓死鬼了。
季明成想了想道:“明日,我們便派人去施粥。”
清虛子撓了撓頭道:“我想呂京是不會讓我進城派粥的。”若是那樣,他一定會懷疑進城派粥的人裡面有專門去刺探軍情的。
季明成面色如霜:“沒關係。我們只要準備好粥和包子放在戰場前面, 大聲的叫喚也就是了。守城的官兵會看到的,到時候一傳十, 十傳百, 很快裡面的百姓都會知道我們在派粥的。到時候民心動亂, 防民甚於防水。這場戰役很快就可以取得勝利。“
蘇袖袖看着他指點江山信心百倍的姿勢,整個人好像是戰神一樣。眉目英挺, 身姿挺拔。她咬了咬牙,其實一切又是沒錯的。若是她跟他在一起,一定會毀了他。他天生適合戰場,適合行軍打仗,適合開國建業。
公主想了想道:“城破以後, 你打算怎麼處置呂將軍?”
季明成的眸子落在她的身上, 淡淡的說:“他若肯降, 我不會爲難他的。甚至他若肯棄暗投明, 我當封他將軍。“
公主苦笑了聲道:“若是皇兄能夠知人善用, 也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皇兄,皇兄, 這個從小跟她一起長大的哥哥,如今已經跟她在兩條路上漸行漸遠。其實皇兄這一生對不起很多人,對不起死去的先皇。對不起大商百年基業,對不起天下黎民百姓芸芸衆生,可是他卻是對得起她的。無論是小時候對她的庇佑,還是長大以後對她的照扶。甚至明明知道季家已有反意,爲了她,還是放了季明成回來。時世造英雄,季明成就是爲了這個亂世才生出來的。他就好像是一塊樸玉,先前的時候還看不出來,當這次娶了她從京城回來,他簡直變成了一把劍,一把鋒利的劍,銳不可擋。
可是這一切的變化卻不是爲她。公主的眸子掃過香腮勝雪的蘇袖袖,心下有微微的苦澀。若困於情,難免束手束腳。如今相公他終於放開了這一段感情,決策果斷,毫不拖泥帶水。可是眼底再也看不到曾經的柔情。
過了兩天,城門咿呀一聲開了,無數的百姓從青城裡衝出來領粥和包子。黑壓壓的一片。他們都面黃肌瘦。可正是因爲肌餓,所以面孔上的那雙眼睛才因爲渴望而格外的明亮。
蘇袖袖遙遙的看見呂京站在城門上,“商”的旗幟在他的旁邊插的高高的,在風中烈烈作晌。他站在那裡像是一座小山,又像一座沒有溫度的雕像。他的眼睛一直在看着那些百姓,神色複雜。
直到所有的百姓都吃飽喝足了,他的臉上才露出了一種慰藉的笑容。那樣一個鐵血的將軍露出這樣的笑容,格外讓人心酸動容。蘇袖袖心下有不祥的預感,她大叫了一聲“不要“。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長劍從他的頸間劃過,鮮血像水一樣溢出,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整個人像是一個斷線的風箏一樣從城樓墜下。
祭城了。蘇袖袖看着他血肉模糊的屍體,只覺得心寒眼痠。其實明明知道戰亂會給天下給百姓帶來數不清的災難。天下易主,說着多麼輕鬆的四個字,背後卻有多少人的鮮血與忠心,還有熱淚在裡面。一將功成萬骨枯。
呂京不是皇族的人,卻是第一個來祭城的將領。從來,都有一些人,會用他的錚錚鐵骨,忠肝義膽讓你敬佩,讓你心折。
他屍體墜落的一秒鐘,底下突然變得死一樣的寂靜,一根針掉下地也能聽得到,這寂靜中又有着窒息般的沉重。隨後,不知道是誰發出了第一聲哭聲,整個戰場都被哭聲包圍。一聲聲的“呂將軍”簡直讓人聽着肝腸寸斷。
看着眼前萬人哀泣的場面。蘇袖袖心中那勝利的喜悅也被衝散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