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得二虎所言,謝修齊正一楞,卻聽安萁也開始在一邊吃吃:“這方家必會爲了小姐而如此的……”
“僅爲了姐姐?也說不通啊……”謝修齊搖了搖頭。
“就如我之前分析過的。商人乃逐利之徒,卻也不是無腦之輩。他們得罪死了我陸伯伯,又不給湯縣令面子?姐姐固然柔美無雙,但也只是區區美色而已。如此風險與收益不成正比,不似能成爲方家鋌而走險的理由。”
安萁頓時氣道:“可小姐之佳,又豈止於區區容貌!”
“正是。”二虎也在一邊幫腔:“少爺,您不會連陸小姐名傳帝國之往事也忘了吧……”
他滿臉古怪地望着謝修齊說道。
看着安萁二虎皆是無比古怪的神色,謝修齊頓時也是愕然了起來。
“這個……”
良久,他小聲試探道:“難道姐姐還有什麼……我也忘了?”
你妹啊,自己竟連對姐姐的記憶都似乎不完整?
那次醉酒不會真傷到腦了吧?我編謊言都編出真相來了?這tm難道是我穿越中被洗掉了很多記憶,卻補償了言靈神技、大預言術咩?
他在心中已是翻着白眼破口大罵道。
安萁也是翻了個白眼。
不知怎的,在謝修齊面前,小姑娘已是越發的放肆起來。
“您難道還真連這也忘了?小姐還是景佑元年!我望北省試!帝國前所未有的女會元!”
只見她無奈地望着謝修齊,一字一句地沒好氣道。
謝修齊頓時目瞪口呆。
正張口結舌間,二虎卻也在一旁言道:“正是。據說當時陸小姐儒學試一篇試文,不僅文采斐然、花團錦簇,且策論綿柔縝密,於時政頗有建言,針針見血,被當時主考的望北省學院正讚許不已,譽爲百年難遇之奇文,將該文遍傳帝國,引得贊聲一片。”
“而陸小姐科學試成績更是奇佳,竟是被取了滿分!如此之下,才一舉奪魁。”
他輕聲說道。
安萁也是在一邊補充道:“我望北因離故土最近,乃士子們最喜歡定居的省份,帝國文萃之地。歷屆望北省試會元中進士、乃至列三甲都猶如探囊取物,少有失手,更何況小姐?所以,小姐雖然還只是舉人,但已是比大人前程遠大得多呢……”
她幽幽嘆了口氣。
謝修齊兩眼卻已是有些發直。
姐姐居然還是……古代版學霸加校花?還在古代省級科舉裡拿了第一,按照古代科舉與官場用人的規則……如果京試再中了個進士……少說以後也是個女縣委書記什麼的?如果是狀元探花榜眼就更直接混翰林院……也就是中央辦公廳了?
他彷彿不敢相信似的呆呆看向安萁:“景……景佑元年望北省試的……女……會元?女子還能應試爲官?這也是雍祖王那個混……不,他老人家制定的?”
他吃吃問道。
“那倒也不是……”安萁搖了搖頭。
“當時的文明未如現在般開化,祖王殿下他老人家怎麼可能制定如此超時代的國策。科考新政也只是讓儒學與科學並舉,科考再不是隻考儒學,亦考科學。”
說着,她臉上的神色忽然更有些黯然,又帶着些緬懷之色。
“而女子應試……也就是戾帝被廢后,二十年前纔開始的了……”
她喃喃道。
謝修齊滿懷詫異地望着似乎瞬間更增滿腹心事的小姑娘,卻是點了點頭,又指了指自己腦袋,示意自己這也不記得,讓她繼續。
安萁有些恍惚地點了點頭:“當年,戾帝胡作非爲引得國內沸騰,大廈將傾。雍王外府最終廢其皇位,將其幽禁離宮,扶年幼太子,也就是當今的景泰陛下即位。看似簡單,但畢竟是廢一國之帝,其中過程其實頗多曲折艱難。”
她娓娓訴說着,言語通順頗有邏輯,似乎這件事倒是讓她耳熟能詳,記得無比清楚。
二虎在一旁更是迅速接道:“而在其中功勞最大的,不是雍府,卻是在雍府被戾帝散佈的篡位流言整得束手束腳之際,代表皇室表達了對雍府的理解與支持,爲雍府之舉一舉正名的戾帝長姐,我遠宋之……永遠的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謝修齊一驚,他已是第二次聽到這個人了……當初在二虎家,安萁似也提到過她一次,神色間還無比尊敬?
謝修齊回想間,卻也是對那大長公主起了些須的興趣。
“是的。”只見安萁也漸漸變了臉色,此時,她正滿臉神往地點着頭:“據說,大長公主年少聰慧,英姿無雙,常被先帝嘆息爲何生爲女子,否則根本輪不到戾帝即位。十七歲那年,大長公主曾央求先帝,化名趙英,偷偷參加殿試。其後,竟一舉奪得探花,舉世爲之震驚。”
二虎也是臉上有了幾分腦殘粉的神色,隨之急急補充:“其後,大長公主更是開始偶爾受召,爲先帝政務建言,得先帝屢次誇獎。只是礙於女子不得干政,才未曾獨自處理過政務罷了。”
謝修齊在一邊,心神卻也更是漸漸被他們的描述所吸引了過去。
安萁此時已是滿臉崇拜:“大長公主成年後,先帝欲爲之婚配。大長公主卻說:天下男子,誰堪配我?先帝大笑,卻也是擱置此命,靜侯大長公主自選夫君——此事傳開,民間紛紛效仿,女子有了些須的女權,由是自大長公主始。”
她輕輕地描述着,面上已再現無比尊敬之色。
謝修齊靜靜聽着,他的眼中卻也滿是震驚與感佩——
天下男子,誰堪配我?
好一句誰堪配我,好一個英姿驕傲的無雙公主!
一邊的二虎亦滿是感懷欽佩,他想了想,又爲安萁續道:“後來,二十餘年前,先帝薨逝,戾帝即位,不到一年便倒行逆施,致天怒人怨。大長公主當時亦常苦諫於左右。最後,形勢已萬分危急,大長公主萬般無奈之下,只得含淚爲廢帝之舉定下了正統。”
謝修齊的眉毛再次微微一聳——他有點明白當初雍府怎麼能牛b到廢皇帝了……原來還有皇族成員支持。
謝修齊這邊想着,安萁那邊卻已是滿臉黯然:“只是,其後,戾帝回天乏術垂死掙扎,喪心病狂之下竟恨上了姐姐。”
“那時大長公主還是未找到意中人,尚未出嫁,居於皇宮。午門之變,戾帝最後關頭絕望**,更火燒大長公主寢宮——他倒是被救下了,但四面火起之下,卻讓猝不及防的大長公主……”
她沒有說下去,幽幽長嘆了一聲,眼中已滿是悲痛:“大長公主平生最喜薔薇,寢宮內曾遍植此花。午門之變,薔宮之火,乃永懸於我等帝國後人心頭上的千古憾事……”
“怎麼會這樣……”謝修齊也是怔怔道:“天妒紅顏啊……”
“是的。”二虎在一邊亦滿面感佩地點了點頭:“大長公主最後只留下了一句遺詩,一個遺願:我自巾幗勝鬚眉,誰言女子不如男?唯願公等,切莫再小視天下女子。”
謝修齊喃喃道:“自她之後,誰又敢再輕視天下女子?”
二虎頓時深有同感地再次點了點頭:“所以其後,雍府與政府均惋惜哀痛大長公主之爲國慘逝,亦感念於她的遺願,遂齊稟皇帝,三權合議,齊齊通過了只有三權九成票數共推,才能通過的祖憲修正案,讓大長公主的遺願達成——”
“自此之後,祖憲中卻是多了一條修正案、女權法:女子自此再不純爲男子附屬,且哪怕爲奴爲妾也不能算是物品,更可以擔任部分無傷風化的男子之職,甚至可以應試製舉爲官。”
謝修齊擊掌讚歎着:“原來如此!理當如此!”
他的臉上也開始有了幾絲腦殘粉的神色。
另一名腦殘粉二虎自是也不遑多讓:“所以說,大長公主乃絕世無雙之奇女子。”
安萁也在一邊輕輕道:“是啊,天下女子,亦皆感念大長公主呢。若非她,女子地位,未必能有今日之高。就連大人提起大長公主時,都是滿臉尊敬緬懷之色,更會長噓短嘆,說不了幾句就回書房枯坐。”
頓了頓,她再次幽幽道:“自此之後,我遠宋就再無大長公主這個稱號了。即使當今陛下也有一個姐姐,但大家也只稱她的尊號,不會稱其爲大長公主——帝國大長公主,永遠都只會有一個……”
“每年十月十一,便是大長公主誕日,帝國早將那日定爲了女兒節呢……那是帝國女兒家最大的節日,整個帝國都會因之滿地紅綠——只可惜那個讓帝國有女兒節之人,卻永遠不在了……”
說着說着,安萁的眼眶已是漸漸紅了。
氣氛一時有些沉默。良久,二虎才轉回了話題:“省試過後,很多人都說,陸小姐至少在科考上之才,象極了二十年前的大長公主呢……”
“據說皇帝陛下當初看到陸小姐的應試文,又知她乃一名絕美女子後都呆了一呆,讚了一聲,又嘆了一聲:‘好一個望北女會元,又一個皇姑姑那樣的絕世紅顏啊……無雙有對,無獨有偶……皇姑姑若有知……必欣慰至極……我自巾幗勝鬚眉,誰言女子不如男?’”
二虎輕聲道。
安萁在一邊卻也是擦了擦淚花,將心思轉了回來:“是的,由此後,小姐之名就常常被人與大長公主同時提起,在帝國傳了開來。”
“事實上,確也如此。兩人皆爲天下無雙,絕世紅顏,卻也無獨有偶。只是從性格上來說,大長公主爲至剛至尊,小姐卻爲至柔至婉,但卻都同樣的無雙無對。”
小姑娘已是頗有些出神地幽幽道。
“是啊……”二虎也是幽幽嘆息了一聲。
“小人有時候覺得,陸小姐這脾性謙婉至柔、純善無暇。沒有大長公主傲視天下男子之驕傲,亦沒有半點大長公主般大義滅親的剛烈……其實也害了她啊……使得兩人皆天下無雙,卻無論至剛也好,至柔也罷,似乎也同樣命運多桀……”
他如是嘆道。
謝修齊的臉色變了變,他沒有說話。
確實是命運多桀……還是自己與前身合力打造,傾情奉獻……
他在心中苦笑了下。
二虎倒也沒有注意到身邊少爺的神情變化,只是續又言道:“或許,她們倆這樣的絕世紅顏,連老天也在妒忌吧……陸小姐捨身救您的事現在還只在我望北省內傳播,若傳遍帝國,還不知道引出多少人哀嘆呢……”
二虎無限唏噓地說着,隨之,他自己倒是先哀嘆一聲道:“可自世祖頒祖憲詔以來,國憲森嚴、律法彰彰,一切早成定製。即使是陛下,也不可能因憐惜陸小姐而敗壞祖憲國法、徇私特赦於你,從而讓陸小姐脫離劫難的……更兼事情也早已演變成今日之境地——唉,天意如此,誰能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