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修齊苦笑着將那本《帝國公務行文規範》翻了又翻,只覺得每個繁體字倒是都看得懂,但要自己將之精妙組合起來卻是滿腦糨糊。
他幽幽嘆了口氣,這幾天就暫時在家裡啃書,過幾天去監司領了那啥……名字忘記了,反正相當於特科試准考證後,看來還真得去李夕那一趟,聯繫一下臨陣磨槍事宜了……
還好要求也不高,只要能寫出通順流暢的古體文就行了,追求個不快也光,倒也是有信心應付過去的。
畢竟,白話文也是脫胎於文言文的嘛,且自己前世對文言文倒也用心學了學的,否則,當日在長治方家,最後那段令自己滿意至極,爲方家逆案一錘定音的總結檄文是怎麼拽出來的?那可也是對仗工整,句句鏗鏘。
只是,跟古人是沒法比的,妥妥被科學美少女羞辱回來的節奏啊……
……
謝修齊在那滿是幽怨,刑科正卻也正委屈得只想大哭一場。
只見他在監司一間一人公房內垂手侍立,臉上滿是羞愧之色,更是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書案後的陰沉老者滿臉不滿,一直久久沉吟着,卻正是潘祥那日口中所言的那位,一樹梨花壓上十數朵嬌嫩海棠的總務署人事處正黃乾。
良久,才見他終是開口道:“一直以來,你刑孚之一直也是個辦事得力的,怎生此次,卻把好好一個下馬威下到了自己頭上——偏生對方還是一個傻子,竟是無意中就……”
黃乾沒有再說下去,他搖了搖頭,已是滿臉恨鐵不成鋼的神色。
名喚刑孚之的刑科正頓時漲紅了臉:“大人……”
他哀聲分辨道:“下官是真不知此人竟是這麼個二皮臉……換了旁人,受小公爺徵辟春風得意,卻又遭如此慢待,且還多半會以爲自己握住了理,畢竟徵辟令在手……如此,誰會沒點火氣?”
“偏生這混帳竟是個紈絝慣了的,還以爲我堂堂望北監司是那長治縣衙,更是將下面那些官場潛規、街面廝混的習氣都學了個十足十,一遇冷遇還以爲是那些政府蟊蟲們的慣用套路吃拿卡要,結果反倒不以爲杵涎着臉就粘了上來……”
刑孚之說着說着,他已是又有些想哭。
黃乾的面容也是有些古怪,他失笑了一聲:“咱們那正使大人楊小公爺還真真是慧眼識人……”
想了想,他又道:“也難怪,貴胄子弟本就嬌慣紈絝,這在我們望北安分守己呆了半年已是令我等詫異不已了,跟着潘副使去了趟長治威風八面,想必那玩鬧之心也終是蠢蠢欲動,憋不住了吧……也怪不得與此人一見如故引爲大才至此了……若論玩,誰有那等紈絝精通?”
他哭笑不得地嘆道。
“正是如此啊……”刑孚之見黃乾總算開了顏,他也是小意奉承道:“此事,據說潘副使都對小公爺頗有微詞,只是礙於情面罷了。大人可謂見微知著,一切都恍若親眼所見一般。下官就說怎麼奇怪楊小公爺再怎樣,也不會看上如此一個蠢貨呢。”
黃乾自得地笑了笑,隨即,他倒也皺了皺眉:“此事,非戰之罪,也就算了。但老大人的交代,卻也是得給他老人家做得妥妥當當,漂漂亮亮的纔好。否則,莫說你了,本官都要在他老人家面前吃掛落。”
“畢竟謝修齊之事正應對人事,老大人是完全交託給了我人事處,要我等最好能在此就讓楊小公爺服軟的——他一個堂堂小公爺暫署正使若是徵辟人都不行了,那可是天大的笑柄。反倒對老大人服一次軟,讓徵辟令順順利利的,日後安心做好人形圖章,倒也不嫌委屈。”
“是以,老大人交代的事情也需得辦好,你又覺得該怎麼辦?”
他目視着刑孚之輕輕問道。
刑孚之咬了咬牙,卻是開始一臉陰狠:“大人,被個傻子無意中坑了,已是我人事處考功科奇恥大辱,若不能趁特科試乃我等權責時還點回來,恐怕要成同僚笑料——莫如一不做二不休,將此人的特科試儘量提前,索性就讓他倉促間,有過不了特科試之虞!”
黃乾一楞,他已是皺了皺眉:“這……這下馬威倒是下馬威了,卻恐怕有些說不過去,不能堂堂正正吧?錢副使可是交代了,我等任何動作,一定要佔住理。否則再怎麼說,楊小公爺也畢竟是大家名義上的上官,且他身邊的潘副使更是個不好相與的。”
“且錢副使他老人家倒是隻打算借他特科之事,對小公爺下個下馬威讓他服回軟就算了的。日後待他入職了,若小公爺又起心思,自是多的是機會藉此人發難。”
他已是滿臉踟躇地沉吟了起來。
刑孚之卻已是大急。
若不能在特科上扳回一局,就算能折騰死這個謝修齊,又關我們考功什麼事?日後我考功坑人不成反被個傻子無意坑了回來之事,一旦傳揚出來,我考功豈不成了監司笑柄?
只見他如是想着,卻是急急勸道:“大人,錢老大人的吩咐,下官怎會不謹記在心,下官卻是這樣計劃的。”
“首先,特科試畢竟並非常規考試,更罕有得很。這隨時徵辟,隨時會考,安排時間本就沒個準確說法。通常來說是會一月後考試的,這自是爲了便於那些受特科拔擢之人能臨陣磨槍,保證必過——否則真真要鬧笑話了。但也正是因此,也一直只是約定俗成,沒明文規定。”
“其後,大人大可事先下個留了一月有餘時間的公文,然後,下官下面的人也不知怎的,自會弄錯日期——此事,我科的宋安已是願承擔其責。”
“最後,下官就暗中事先責罰於他,又密而不宣——此點倒也好解釋,畢竟是家醜,罰過也就算了,何必鬧得沸沸揚揚?”
刑孚之說着說着,見黃乾不住點頭,他已是眉飛色舞。
“如此多管其下,便萬事已俱備矣。一旦有人要據此發難,我等非但可一推二五六不說,還可以倒打一耙:我們倒是將小公爺的徵辟令真正放在了心上,爲讓他能儘早入職,爲小公爺效力,又想着這小錯誤無損大局,也就將錯就錯了。”
“畢竟若他真是個小公爺當日大吵時說的英才,時間也是寬裕的——卻怎生想到這小公爺拍着胸脯擔保的卓異徵辟之才,竟是要臨陣磨槍至此,還早幾天都不行?”
刑孚之如是說着,黃乾最後也是撫須微笑:“晤……你確是用了心的。”
他點頭讚許道。
刑孚之頓時大感振奮,又是言道:“而面對此種情況,那個紈絝子……”
他輕蔑地哼了一聲,臉頰更不自覺地抽搐了一下,只見他無比陰狠道:“那紈絝子一看時間太倉促了,事關切身利益,更不是徵辟令在手的情況了,他又怎會不發急——上次他倒是有徵闢令在手,又不知其中內情。反正要給他辦,遲辦早辦都無所謂。現在可是有令他過不了特科之虞了。”
“而一旦他發急,只會有數種情況——”
“其一,當場提出異議。我們大可以以日期定了,各方也通知下去在開始準備了,不好朝令夕改,推搪過去,逼他選擇其二其三其四。”
刑孚之滿是得色道。
“其二,當場大吵。那我等更是求之不得。”
“其三,找小公爺施壓,令我等改,那小公爺就先低頭了,更威信大失——原來您老要提攜的俊才,就是這等早幾天都不行的這貨色?公文都下去了,也一定要追回來改回來?如此的話,我等還會爲老大人多立一功。”
“其四,小公爺揪住我們擺在明面上的那錯處不放,據此就地發難。那就如之前所言,我們有的是理由,更可以倒打一耙。”
“總而言之,我們只要有了理由,怕的就是他們不發怒。就算不發,就算還是要改回來,再少再少,小公爺也得又找一次老大人。我們這下馬威也是妥妥的下出來了,老大人交代的任務,自是也完成得漂亮至極!”
刑孚之說到最後的時候已是再次眉飛色舞。
黃乾滿意地點了點頭:“此計確爲不錯。那就這樣吧,等幾日後這謝修齊來領特科考憑證了,你就依計而行。公文自會爲你準備好,若是在你考功就能先下一城,日後錢副使問起,本官也好據此爲你美言幾句。”
刑科正頓時大喜:“多謝大人栽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