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此!”
二虎甩着痠軟的手臂,眉目間滿是興奮之色,卻也帶着一種不知該喜還是該悲之意。
他轉向正在一邊擔憂看着謝修齊的安萁:“安萁,你看,少爺之法,果是可以證得木板有無被潑油後焚燒,卻是無須雜質就可驗證的……真沒想到,竟會如此……”
他滿臉不可思議地說道。
安萁一喜,卻又是黯然了下來:“可是如今,就算能證得,恐怕也無甚大用了……”
小姑娘望着正坐在一邊猶如木雕的自家少爺,她眼眶一紅,已是險些掉下眼淚來。
方纔說完那段話後,少爺就開始發呆。
木板燒完了,他還是在發呆。
二虎按他之前教授之法做起了實驗,他仍是在發呆。
如今,實驗都做完了,更成功了,他卻依然在那一動不動,只是發呆。
到底怎麼辦啊……小姐之事曙光初現卻又急轉直下,如今,少爺也更似魔怔了一般……難道,老天真的不佑善人嗎……
方家這麼壞,這麼無恥,原來此事的背後,竟是他們爲謀佔小姐,一手操控。
大人卻這麼好,小姐更好,就連少爺都變好了……
可老天怎麼會讓事情變成這樣啊……
小姑娘心中已是哀悽想道。
二虎見着安萁的神色,轉念之間也是想到了安萁所想,神色間頓時興奮盡去,也自黯然。
他看向謝修齊,卻見他仍如泥雕木塑般。
二虎放下了手中的東西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幽幽嘆了口氣。
一時間,氣氛已滿是沉默。
良久,安萁見夜風愈大,已是去屋裡尋了件披風出來給仍自呆坐不動的謝修齊披上,又將邊角細細掖好。
夜色晦暗,風聲淒厲,掖好的邊角一次次被風吹開,小姑娘卻固執地一次次將之掖好。漸漸的,她眼中已是盈盈含淚。
正自心中氣苦百般惶惑間,安萁卻聽得一聲輕笑從身邊發了出來,在嗚咽的風聲中顯得尤其刺耳。
“二虎你笑什麼?”小姑娘頓時轉頭怒道。
“這時候了,你還好笑?有什麼好笑的?我就是不讓這賊老天吹開少爺的衣服,我就是不準……”
她罵着罵着,已是流下淚來。
風聲吹散了她的秀髮,將細柔的髮絲在漸漸淚流滿面的小姑娘臉上一陣亂繞,她卻不管不顧,只是尤自飲泣着,卻聽得二虎在一邊吶吶言道:“我……我沒笑啊……”
他呆呆轉頭看向安萁,莫名其妙地說道。
安萁頓時大怒:“不是你笑還有誰?這裡還有第三個人嗎?莫不是還有鬼——”
小姑娘的聲音猛地頓住了,二虎也似乎猛然一驚,兩人卻是同時看向了謝修齊。
青年的臉上正浮現着一絲詭異的微笑,隨之,微笑又轉化爲了時不時發出的輕笑。
漸漸的,他臉上的笑容已是愈見愈盛,笑聲更是越來越大,最後,他已是在呼嘯風聲中縱聲狂笑了起來。
獵獵風聲中,青年的笑聲顯得暢快至極;此情此景下,青年的笑容卻又更顯得無比詭異。
“少爺您怎麼了?”安萁與二虎已是同時撲了過去哭叫道。
青年卻是不管不顧,只是瘋狂大笑着。
斷斷續續的呢喃從他嘴中傳了出來,又淹沒在了獵獵風聲裡。
“雍祖王啊雍祖王……你個混蛋居然留下了個面目全非的時代,雍府更間接把本大爺坑了——我說陸伯伯當時怎的束手無策,一腳踏進湯賊給他設的坑呢……原來還有個叼炸天的雍府在無形威懾……”
“而方家也更是可以你那雍府爲依憑,不依不饒。這還真爲本大爺所謀陡然平添了無數艱險阻礙……”
“你妹的,你真是坑得一手好爹啊……”
他狂笑喃喃着,隨即,嘴角卻是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神秘笑容:“不過現在……我忽然又覺得,不知道是該罵你還是……贊你了……你所一手締造的這個時代,我怎麼漸漸又覺着,很是順眼了呢……”
“我原只是想先找出證據反制湯縣令,將姐姐救出再說。卻不想驚聞您老當年大駕光臨,姐姐卻又是無雙有對。情形急轉直下,正百般怨念的同時,卻又忽然發現這也是禍福未定,更漸漸的,已覺喜從天降啊……”
“三權制衡……科學……王權……好啊……若非你留下的這一切,哥又哪能找來神轉折?”
他細微喃喃着,無比詭異地笑道。
二虎的動作猛地停了下來,他惶急的面上已是現出了一分疑惑與古怪之色。一邊的安萁更早已目瞪口呆地停止了哭泣。
她呆呆問道:“少爺……您說什麼?”
雖然風聲太大,少爺的呢喃卻太小,似有些沒太聽清,但小姑娘卻是聽清了……少爺似乎……找到辦法了?
謝修齊也是徹底回過了神來,見安萁滿臉髮絲淚痕,他一楞之下,心中已滿是感動:“你個笨丫頭,怎麼一下子就哭成花臉貓了?”
他嗔怪地柔聲說着,隨之,更是看着小姑娘臉上尤帶淚痕,可憐巴巴望眼欲穿的神色,連忙就她的問題做了回答。
“自然是找到解決之道了。”
他傲然說道。
安萁二虎頓時大喜,更期盼地看向了謝修齊。
只見青年沉吟着,已是緩緩開口:“此計所謀甚大,我還需詳加完善,就不多說了。今日夜色已深,各自安歇。”
隨之,他卻是看向了二虎:“二虎,你既然隨陸伯伯旁觀了縣衙勘察火場全程,自是知道若有人在我之後潑油助火,縣衙細細驗證有無痕跡的關鍵之處吧?”
二虎聞言頓時露出了回思之色,良久,他點了點頭:“那自是記得。”
謝修齊聞言已是一合掌:“如此甚好。明日一大早,二虎你就去火場,無論你用怎樣的辦法,都給我去弄點火場關鍵之處的炭末回來,再以我方纔實驗之法,詳加對比驗證。”
“此乃我據以發難之根由,需確認再確認無虞,方可放心展開後續行動!”
“這……”二虎頓時有些難色。
謝修齊卻嗔怪道:“笨蛋,縣衙只是爲守衛火場不被破壞,你隨便找個理由再多使點錢,只是進去刮點些許炭末還不成?又不會讓他們失職,他們多半會給你行這個方便的。”
二虎頓時眼前一亮,已是頻頻點頭。
謝修齊亦是點了點頭:“只是千萬要注意,不要怕花錢,但定要堵住他們的嘴至少十日——我可不想打草驚蛇。”
他殷殷叮囑道。
隨之,他又是轉向了正癡癡望着他的安萁:“安萁,明日你隨我去陸府,無論用什麼樣的方法,也要讓我見到陸伯伯——我心中尚有兩個不能定論的猜疑,亦是至關重要,卻是需得向陸伯伯這位官場中人詳詢。”
小姑娘一楞之下頓時頻頻點頭,隨之,她更是好奇問道:“少爺,您真的找出讓小姐也不用嫁入方家的辦法來了?不用擔心木已成舟,方家不同意,更以雍府爲憑了?”
謝修齊陰冷地笑了笑。
“何止……”
他喃喃道。
安萁啊安萁,我當初與你所說的,恐怕還不只方家心思的一點半點呢。方纔拿着方家陰謀思來想去,越懷疑他們,就越覺得他們可疑;越覺得他們可疑,就越發現他們更多的謀算細節——簡直非同凡響。
可是,他們的伎倆,又怎能逃得過我的眼睛?如果你從現代競爭更激烈的商場職場乃至社會中搏擊一遭回來,你還會發現其中還有更多的道道。
方家可是未慮勝先慮敗,留足了後手呢……
謝修齊臉上漸漸浮現起了一抹奇怪的笑容:“這個你們不用管。真相總算大白,我也已漸有計劃。現在,就看誰玩得過誰了……”
他目光幽幽地喃喃着。
“如今,我只需確認火場確實存在證據,再找陸伯伯驗證兩個猜測就是了……但那兩個猜測十之*,多半是必然存在的……”
“我怎捨得讓姐姐有分毫之損……又怎捨得不借此事,讓他們反受其禍……鄙人自幼孤苦,遇上了欺負我的,只好硬着頭皮強上了……這浸淫復仇*多年,最喜歡以牙還牙,以血還血,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了啊……”
“木已成舟?那又怎樣,我要讓他們船到橋頭……自然沉!”
他不斷喃喃着,夜色籠罩下,青年的臉染上了一絲詭秘猙獰,更也滿是成竹在胸的狠厲。
安萁二虎對視了一眼,雖然不知道青年細不可聞的呢喃在說什麼,一抹希望卻已是從兩人眼中悄然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