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修齊正滿臉詫異間。
只見當先馬車上,一個明秀至極的美少女已是滿臉忿忿地從馬車上跳了下來,望着謝修齊看向自己的目光,少女輕哼了一聲,卻是理都不理,徑直扭過身走向後一輛馬車,將一名笑呵呵的老者扶了下來。
卻正是李懋。
另一邊,李譽也是自從馬車上下了下來。
謝修齊連忙走了上去,深施一禮:“學生拜見老師,不想竟勞老師相送,實在是……”
他心中已滿是奇怪,卻如是恭謹道。
“哼,誰要送你?”李夕卻是在一邊翻了個白眼,她輕聲哼道。
少女雙眼向天,餘光卻是不住打量着頓時滿臉苦笑的青年,眼中已是寫滿了複雜神色。
那日自己被這混蛋以詭計坑走,跑到外面尤自傷心,卻被幾乎全府出動的家人急急找了回來。
一回來,才知道爺爺竟是拿自己那火藥問了這混蛋,本是抱着也許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心態隨意一說,更沒奢望他能講出什麼來。
卻不想他竟只憑聽聽過程與細心敏銳,便一語道破自己那火藥的詭異之處……
一羣人絞盡腦汁忙活了大半年,卻不想……這還真是那個厭學無恥的廢物?
其後,爺爺更是告訴自己,他向爺爺說了又說,切不可無防護實驗,切不可隨意讓其與金屬接觸之類的。
哼,誰要你裝好人,別以爲你假惺惺地裝着關心人,本姑娘便領了你的情。
少女斜睨着青年傲嬌想着,心中滿是忿忿之色。
許是他真變了……否則爺爺怎會如此爲他說話?且爺爺說的,自己見的,那一系列事實……
一句話卻鬼使神差地從少女心中冒了出來,一冒出來,便再也揮之不去。
謝修齊滿臉苦笑,正欲不理少女,自向老師發問間,卻見李懋已笑呵呵地向陸子和拱手道:“陸大人,那我家夕兒一路上,就拜託費心了。”
陸子和頓時滿臉笑容:“老大人放心,府城也不遠,齊兒一行人倒也有不少,多照顧一個夕兒絕無問題的。”
謝修齊在邊上已是目瞪口呆,正張口結舌間,卻見李懋向他招了招手。
“志平,你小師妹也要去府城準備應省試,一路上,還望你多加照顧。”
謝修齊頓時躬了躬身:“老師有命,豈敢不從。只是小師妹對我印象……”
他偷眼瞟了瞟李夕,卻發現少女神色倒也和他一樣複雜。
李懋笑了笑:“無妨,日久見人心。你前日所猜,夕兒已以實驗證明了,確確如此。你當日又慮及安全問題,向爲師諫言,爲師轉告於她後,她嘴上不說,心裡倒是領這個情的。”
“我纔沒有呢!爺爺,你在說什麼啊!”李夕頓時在一邊已是跺腳急道。
李懋又是笑了笑,只看向謝修齊言道:“你此去府城應特科試,爲師讓你小師妹對你之儒學行文加以輔導,想來,必有裨益。”
謝修齊頓時心裡有些發苦。
讓她輔導我?還是儒學?這妥妥要被她羞辱回來的節奏啊……不就學個古代公文寫作麼,沒必要這麼慎而重之吧……
青年心裡想着,嘴上卻道:“多謝恩師費心了。”
李懋滿意地點了點頭:“日後你小師妹若於科學有何疑難需你靈思,你可也要盡心盡力。她最近總是爲如何使那火藥能大規模應用着惱,如今明瞭了其詭異特性,倒也算是小有突破,卻還需趁勝追擊爲好。”
他想了想,又如是叮囑道。
謝修齊卻是楞了楞,他已是苦笑了聲:“老師,對於此點,學生倒以爲要實現如此目的,恐怕還得……至少一段時間。”
“其一,硫硝二酸無力以工業……無力大規模製取。若不能,則此火藥也無力大規模製取,又何談大規模應用。”
“其二,老師可曾想過……這火藥厲害是厲害了,卻怎生裝炮彈裡面?只要有金屬,它就會漸漸不穩定,然而炮彈殼還能以非金屬製成不成?而海上風高浪急,這稍有碰撞就爆炸……若使用這樣的炮彈,恐怕炸的多半是自己了……”
李懋猛然一楞,他已是沉思了起來。
謝修齊也自是滿臉苦笑之色。
自己對苦味酸,當初也只是好奇,又沒深加學習。對當初倭國將之發展出的下瀨火藥,更是隻知其名而不知其裡。
自己當初對科學倒也想得太簡單了。
一個人穿到這樣的時代來,別說建立更深科學原理體系了,就連科技應用,恐怕也不是這麼好剽竊的。唯一所能做的,只是如那雍祖王那樣,等世人研究到了這個層面上即將突破時,以先知的姿態裝裝b,直接指出關鍵所在,讓人不要走彎路而已。
這苦味酸必將使李夕千古留名倒也是確實,但若想它能短期內發展出大規模應用技術,對帝國有所裨益,卻恐怕有些力有未逮了。
青年正想間,卻聽得一邊的科學美少女已是哼了一聲。
“哼,若畏難,何以爲科學?總是能想到辦法的。”
少女昂着頭如是說道。
李懋也自是在一邊微笑頷首:“夕兒說得對,總是能找到辦法的,我輩研究科學,不正是爲此麼?”
他倒也是豁達,又自是看向謝修齊笑眯眯道:“所以,若你小師妹有何疑難,志平你頭腦甚是敏捷,總能想人所不能想,倒也要多幫幫你小師妹纔是。”
“我纔不要他幫呢……”李夕頓時在一邊又是跺腳不依道。
謝修齊也是笑了笑:“老師所囑,學生必會銘記在心。”
隨即,他更是在心中默默想了起來。
看來自己倒是要仔細回憶下那下瀨火藥是怎麼弄出來的,而倭國當年又怎麼把它弄到炮彈上用的了……
不過實在沒什麼印象了啊……
科學啊……還是需要遵循它鐵一般的規律循序漸進的,穿越者頂多也只能取取巧罷了。
但某些東西,倒是有空了可以搶注一下的……譬如說……經典力學?
自己前日獲老師授書回去後,就迫不及待研究了許久,卻發現此時竟也還木有經典力學三大定律,實在是喜從天降。
想必雍祖王當初很憋屈吧,受時代所限,他能將力學基礎闡述普及就不錯了——叫你提前三百年就穿來坑老子。
哥穿的這時代,經典力學可是已呼之欲出了哦,那個腦袋被蘋果砸了的牛頓是一六几几年的人來着?似乎是一六四幾年纔出生的吧……
這傢伙是個寶庫啊……
牛頓你好,牛頓再見,歡迎學習謝修齊力學三大定律,謝修齊萬有引力猜想。
謝修齊想着想着,已是覺得即使前路多艱,生活也將多姿多彩了起來。
一邊混雍府,漸漸獲取權力,引導帝國,參與這個東西即將激烈碰撞的大時代!雍祖王當年打下基礎,哥如今到來卻正好撞上了關鍵時刻,成爲勝負手!定要讓咱大華夏再不會有那段文明**的近代黑暗史,讓我華夏榮光萬世永昌!
到時候,成爲雍祖王那樣的時代人物,憑巨功封王都也並不是不可能的!
一邊轉貼能用得上的後世科技知識……
那啥,偉大的物理學家、化學家、天文學家、數學家、生物學家,華夏古代雖前有古人卻後無來者的科學天才,近代科學之父,第一次工業/科技革命的引路者與偉大舵手?
與華夏科學奠基人雍祖王殿下並稱科學之孔孟兩聖;與華夏帝國奠基人雍祖王殿下並稱帝國之炎黃雙王的……謝修齊殿下?
倒也不錯啊。
到得最後,他已是摩挲着下巴在心中嘿嘿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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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別黯然折柳際,最是*遠望時。
一陣紛擾過後,終是到了謝修齊等人離別的時刻。
送行的人漸漸紅了眼眶,遠去的人也是難行難捨。
二虎倒是早坐上了頭一輛馬車御者的位置,望着母親與小妹已各自垂淚,少年倒也沒多少離愁,更滿是對府城的憧憬之意。
反正我又不是少爺,想孃親小妹了,隨時可以回來看他們。且少爺昨日又去拜訪了老族長一趟,卻是讓老族長對孃親小妹多加照顧,倒是安排地妥妥貼貼。
少年心中如是想着,他握着馬鞭,已是意氣風發,更又是想起了十數日前,與少爺去往府城的時刻。
安萁卻是眼眶紅紅的一步三回頭,直到安老管家不住揮手,才鑽進第二輛馬車,與正哭得稀里嘩啦的李夕同車。安老管家見女兒上了車,也是別過了臉去擦了擦眼睛,默默站在了陸子和身後。
陸子和此時也是感慨萬千,他默默望着謝修齊離去的背影,想着也不知道他在府城會不會過得好,沒人管了,又會不會依然象這十數天般一夜懂事,想來想去,已是覺得心下又有些擔憂與悶悶。
謝修齊走到馬車前,他的心中也被這一片離愁薰染得又有了些黯然。
自己莫名其妙穿了過來,收穫了一個爛攤子,收穫了一大堆破事,卻也收穫了濃濃的親情,收穫了夢想,收穫了自己願一生爲之奮鬥的目標,更收穫了……
如今,要暫時離開她們了。
他回頭望了望,長治城門正在朝陽下奕奕生輝,陸伯伯他們亦正站在城門前向自己遙遙揮手。
他極力眺望着,搜尋着,卻一直沒找到那個夢中的身影。
“你說你醒了的……”
“沒來嗎……”
“也好……”
他喃喃道。
不知怎的,隱隱的,他心中又想起了那幾個噩夢,更有股揮之不去的不安如幽魂般冒了出來。
奇怪了……自己臨行前左思右想,應是沒什麼問題的。可是……此時此刻,自己怎的又總覺得彷彿還遺漏了什麼似的?
媽蛋,還想什麼?姐姐此意,也許已是目前最好的結果了……自己那子虛烏有的擔心,恐怕更多是受那幾個噩夢所致吧……
別想了,去奮鬥吧!我的世界在外面,姐姐大人也永遠會等我回來!
我若成聖,這諸多隱憂,便會煙消雲散!我若成王,與姐姐大人,也必將美滿團圓。
這纔是最好的結局!
自己當務之急,是在雍府上爬,上爬,再上爬!當成爲名動一時,權柄赫赫的大人物時,華夏之憂,姐姐之憂,所有的一切,都將煙消雲散!
而上爬越快,那麼,不管是姐姐大人那邊,還是自己使命那邊,時間就越充裕,危險來臨前就準備好的可能性就越大!
謝修齊暗暗激勵自己道,他一咬牙,終是登上了爲首馬車。
隨即,隨着二虎意氣風發地喝道“駕”。數輛馬車緩緩起行了,而後,又漸漸加速,漸漸化爲官道上的一個小黑點,最終,漸漸消失在衆人的視野裡……
……
所有人都沒注意到的是,在城門外的一處極爲偏僻的陰影中,兩個窈窕的身影正站在那裡。
“小姐……您……”
一個綠衣身影正遲疑着向另一個白裙身影欲言又止道。
“回去後,就說我剛好醒了,聽說……他要走,急急趕來,沒見着……最後一面。”
白裙身影輕輕回道。
隨後,她卻是一直愣楞站在那裡,怔怔地站在那裡。
望着漸漸遠去的小黑點,她忽然猛地蹲下了身來。
少女嬌柔的身軀一陣一陣顫抖着,漸漸的,已是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