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陳菲菲和耿長樂,在隧道里發現山崎玉的秘密,陳菲菲方纔意識到此前的諸多詭異,其實都和自己這位師兄關係密切,對於這個推斷,她不願意相信,但事實擺在眼前,她無可奈何,近期縣城裡,日軍各種動作頻繁,她擔心這些動作幕後的控制者都是山崎玉,此刻她迫切希望馬上見到師兄,她想當着他的面把一切弄清楚。
“或許他還會聽自己的話吧!”她腦子裡還浮現着這樣的想法,不是她幼稚,而是女人的天性。
他們自從進入隧道,就忘記了時間,這會兒突然想起來,走出去一看,天已經快亮了,隧道外面靜悄悄的,門口空地上,所有人都走了,陳菲菲心想他們也許又去滿城搜查自己了,爲了躲避偵查,他們出去前還在臉上塗了些灰土,這樣看起來彼此都像是南邊逃難過來的饑民,這兩年黃河沿岸災荒不斷,對老百姓來說,不是好年景。
其實出去前,他們已經有所預料,山崎玉不比其他人,心機頗多,他要是打定主意做某件事,一定是深思熟慮很久的,而且佈局必定環環相扣,要想揭穿他的騙局,只怕難度頗大,而且此人心智之高,讓陳菲菲都覺得弗如,見到他後會面對什麼,兩人心裡都沒主意,爲了減少干擾,他們就把李山捆了,用破布堵住嘴,然後扔到隧道口靠裡一點的位置,打算事成後在回來帶他。
一切安置妥當,兩人離開隧道,低調地走在永定的街巷裡,不時能看到高度戒備的軍人從身旁經過,他倆低着頭,一聲不吭,但心裡那股預感越來越強烈,永定只怕要出大事了!
由於他們化裝成流民,一臉塵土一身泥,衣服襤褸不堪,當時在冀中的大小縣城裡,像這樣穿着打扮的難民可不少,都是家鄉遭了災,出來逃難的,有時候被水淹,有時候不下雨,其實永定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自從去年冬天下了一場薄薄的雪,此後大半年裡,滴水未降,農民種莊稼靠天吃飯,如果再不下雨,這兒的人也要斷糧了。
陳菲菲心急如焚,同時肚子餓得咕咕叫,他們也已經很久沒吃到東西了,她肚裡懷着孩子,消耗更大,又不好意思跟耿長樂說,怕他笑話自己沒出息,這麼關鍵的時候,還老想着吃東西!
其實這會兒耿長樂的心思也沒在她身上,他在行進的時候,突然發現城裡出現很多熟面孔,這些人都是縣大隊的戰士,化裝成老百姓的樣子,三三兩兩行進在街上,人數之多讓他驚訝,他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這些人爲什麼會突然出現在城裡,只是心裡的擔憂更多了幾分。
他和陳菲菲由於臉上全是灰土,所以戰士們並沒認出他倆,他心裡着急,想過去和對方聯繫,可週圍不時走過兩個巡邏的僞軍,這些人都很警覺,眯着眼睛四處瞧,但凡有人聚集的地方,都要湊過去看看,耿長樂嚥了口吐沫,只得放棄當場聯繫的念頭。
陳菲菲也發現了這些戰士,心裡頓時緊張起來,心說自己並沒有通知王登學他們進城,這些人怎麼會突然出現?莫非是那假的陳菲菲所爲?一想到這些,她心裡就咯噔一下,上次縣大隊失敗的慘狀赫然浮現在腦海裡,敵人果然要動手了,重重迷霧,裡面還夾雜着山崎玉的名字,事情越來越撲朔迷離,她不知道山崎玉到底要幹什麼,只覺得情況愈發不妙了。
就在她惶恐的時候,耿長樂輕輕敲了一下她的肩頭,她回頭去看,見他正朝着自己微笑,“想什麼呢?是不是肚子餓得受不了啦?”他的口氣很輕鬆,彷彿街上看到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
“我…”陳菲菲張開嘴,剛想說話,他把食指輕輕放在脣間,示意她什麼都不要說,然後拉起她的手,柔聲說道:“走吧,我帶你去吃飯!”
“可是…”她想說現在不是吃飯的時候,可剛一張嘴又被他打斷,“可是什麼可是,你聽聽自己的肚子,別忘了你可是孕婦,要是不吃飽,孩子怎麼辦?”此時耿長樂的態度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溫柔,溫柔地讓她無法拒絕。
兩個難民一樣的年輕人,在大街上手拉着手,尋找能吃飯的地方,飯館他們不敢去,因爲不時會在裡面碰到漢奸,他倆儘管臉上塗着灰土,但畢竟是城裡的熟臉,怕別人認出來,於是順着街道往下走,找了個路邊的小飯攤,也沒啥好吃的,只有窩頭和稀飯,就着鹹菜。
“等着我,一會兒回來!”耿長樂神秘兮兮扶她坐下,然後自己離開了,沒過多久,他懷裡抱着一大包她平時最喜歡吃的零食,上面還放了兩個糉子,喜氣洋洋回來了,把這堆東西都攤開撒到桌子上,兩人就着稀飯吃糉子,配着鹹菜吃零食。
“快到端午了,咱們可是兩口子,要坐在一起吃回糉子!”他笑呵呵地說道。
陳菲菲看着一桌子東西,覺得鼻子發酸,平時都是自己嘴饞後,指使他去買這買那,他每回出去嘴裡都得嘟嘟囔囔的,這回他這麼主動,讓她感覺心裡不安。
“多吃些,一定要吃飽,這些都是你最愛吃的!”耿長樂端着碗稀粥,只喝這碗粥,卻不停把好吃的都夾到她的碗裡,自始至終,臉上都帶着溫暖的微笑。
“你怎麼了,感覺這麼怪!”她的確是餓了,嘴裡塞滿糉子,還不忘問他一句。
“咱們是夫妻麼,兩口子之間,當然要恩愛了!”他低頭說。
“別忘了咱們是假夫妻,組織關係上你還是我的下級,我沒命令你買東西,你完全可以不買,今天怎麼這麼主動?可別觸犯紀律啊!”她故意板起面孔,用冰冷的聲音說道。
一聽這話,他滿面的笑容頓時僵住了,沒想到她會這麼說,悶着頭沉默了好久,過了會兒突然冒出一句:“我不喜歡假的,我喜歡真的!”說完後腦袋壓得更低,陳菲菲看不到他的臉,但發現他的耳根已是通紅。
她感覺自己的臉也在發燒,同時心臟跳得厲害,這句話是他對自己發出的信號,她知道對方不會說什麼漂亮話,就是如此樸實的話,讓她心裡很熱,她已經不是清純少女,這點他很清楚,但這麼長時間以來,他從沒嫌棄自己,而且多少次拼出自己的性命,就爲了保護自己,爲此而受的傷,數不勝數,看着他低垂的腦袋,如煙往事中,那些畫面又在她眼前閃現。
“耿長樂,把頭擡起來,讓我看着你。”她說。
可對方依然低着頭,似乎很害怕凝視她的眼睛。
“像個男人一樣,擡起頭來!你連死都不怕,難道還怕看着你心愛的女人嗎?”她厲聲喝道,說話的時候,已是淚流滿面。
他被這一嗓子喊得渾身哆嗦了一下,然後慢慢地擡起頭,像個受驚嚇的小兔子一樣,眼神裡充滿了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