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曉抿了抿脣，搖了搖頭，道：“沒什麼，你醒來就好！”
他握了握手指，方曉自己沒死，又道：“是你……救了我？”語氣凝噎，似乎還不肯定。
“這一切，都是值得，我說過的，我可以爲你死！現在，我做到了不是說謊。”
“爲什麼，爲什麼殺了我，又要救了我！你要折磨到什麼時候？”他揚着聲調質問。
春曉什麼都不說，只是帶着笑容，悽美無比。此時此刻，身軀已經成爲了半透明的，就像玻璃上水彩畫，只要輕輕觸碰便碎成了齏粉。
“你怎麼了？”陌雲桑頓時慌了，情形遠比想象中糟糕的多。
“嗯，我沒事……”
“你做了什麼，瞞着我？”他試圖擁住她的肩膀，可是什麼都握不住。
“我只知道，我不能讓你死！你是我的夫，是我的天！
我曾說過，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作爲別離，我想這是我能爲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成全你們，也放過自己，畢竟那樣的折磨，太痛了……太痛了……
不過也還好，你的心已經不在我這裡了。就算我死了，你也不會太難過，太孤單。有更好的人恩陪着你，真好……真好……”
她說着，雪白透明的手指伸過來，可是卻感受不到溫度，感受不到觸碰，只是冰冷的風吹了又吹。
“你是不是爲了我……把丹元……”話不敢再說下去，陌雲桑的眼睛煞時空洞，心沉浸了谷底。
“你告訴我！這是爲什麼？讓我恨你也恨不起來，明明我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恨你的！”
“不，不需要恨！也不需要知道的太多，我，不想讓你難過。”
此時，下身雙腳已經消散，唯有上半神浮在空中，就像幽靈一般。
“說啊，你告訴我！”他咆哮着，不知怎麼鼻頭酸澀的難受。
“你只要記得，我從未背叛過你，從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我一直覺得就是這樣平平淡淡的！”
“你這樣只能讓我痛苦，是痛苦，你知道嗎！”
春曉看了看正在消散的手指，紫眸轉動。
“我的時間不多了！這一輩子沒有求過你什麼，今天就當是我唯一也是最後一個請求吧！”
“我不要聽什麼請求，我不要！”
他大吼，可是眼淚已經從眼睛蹦出，洶洶的。伸出的雙臂往前攬去，穿透了她的身姿，一樣握不住、握不住……
“不，你不要這樣子。”
她抿抿脣，靠着他的面龐。又道：“無論結局是怎樣，和誰在一起！我希望你能開心的活下去，無論怎樣都要活着，快，笑給我看。讓我下一輩子也記得你，只有這樣我才能安心。”
話罷，捲起的一陣風，春曉的身影渙散開來，再也凝聚不了。
只見一隻紫色的蝴蝶拍打着翅膀，在風中一直飛、一直飛，朝着圓月、朝着風的盡頭。
陌雲桑踉踉蹌蹌站起了身，被碎石絆倒也順然不覺，只是追逐着那紫蝶，跌跌撞撞。
“回來吧！回來吧！”
這美妙微冷的聲音…
…
神樂心中一戰，面色凝固。
之間凌空出現了一道倩影，迤邐的華麗黑色羅裙，在風中獵獵舞動，勾勒出玲瓏美妙的嬌軀。青絲盤呈繁複的髻，插着流蘇和玉簪。花顏依舊蒙着面，唯露出一雙傾世天下的美眸。她的腳下飄着一瓣花瓣，像一葉玲瓏扁舟；而那身後的月之華，彷彿天生就是爲了來襯托她的氣質而來。驚豔、絕美、出塵……
紫蝶落在觀月宮主的蔥白的食指之上，煽動着翅膀，頗爲靈犀。
“明知如此，何必當初。非要受盡了累累傷痕了，才肯回頭。”
陌雲桑凝望着她，雖然驚訝，但是，那方纔那平淡的悲慼的面色頓時凝上了慍怒。
“觀月！”
“哦，是本宮！十年了，我們又見面了。”
“這一切都是因爲你，快還我春曉！”
觀月嗤鼻冷笑，道：“春曉是妖，是我月魂之人。十年前，你帶走她就應該料到今日下場！這丫頭爲了你竟然不惜與月魂爲敵，偶爾，本宮害死敬佩她的勇氣的。
不過，背叛月魂的人下場只有一個！”
她頓了頓，目光移到食指上那抹紫色的蝶影，嘴角揚着詭異的弧度。繼續道：“償命！”
“咻！”一道金光乍顯，如驚天閃電，眨眼間刺破了蝴蝶的身子，連飛灰都未留下。
“春……曉……”
悲慟的吶喊久久不絕，淚水剛剛停止忽然就洶涌的落下，如斷了閘的江水。腳步踉蹌，身子就像被抽空了，連站起來都難如登天。
風襲了又襲，樂此不彼的。
陌雲桑悲慟的吶喊消止，突然狂笑起來，那狂虐的笑分明縱橫着淚水，心如刀絞。
“無論你多麼強大，我是不會原諒傷害她的人的，觀月拿命來！”
說罷，手掌擡起，原本剛剛平寂下來的風頓時洶涌起來，碧色的風之鬥氣比任何時候都要耀眼，凝結成一把彎刀狀。
奔如閃電，他嘶聲咆哮着，向觀月狠狠殺去。飛沙走石，捲起的驚濤駭浪，如修羅廠一樣。
觀月抿着脣，眼中掠過一絲決絕，道：“找死！”
伸出的手指，指尖飛出了一道紅色的芒。“咻”的飛射出去頃刻間都漲成爲飛騰的巨龍，飛旋的氣浪，將大地陣列，數十道的豁口開裂，整個陌府煞時被傾覆。
然而，陌雲桑飛着身姿，腳步輕盈越過每一個障礙物！
“嘭！”沙塵紛飛，無數的氣浪掀起的風沙，視野根本延伸不出五米。
風聲消匿，逐漸平息下來，只見一單薄的身姿搖搖欲墜終是重重跌進了泥土裡，半個身體都被風沙掩埋住。
而他的雙眸卻從未闔上，只是無聲蔓延着淚水，嘴角滲着鮮血。
觀月冷眸瞧了一眼，別再不屑多看一眼，道：“陌雲桑，害死春曉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你這個世間上愚蠢到了極點的臭男人！”
“我殺不了你，你當然會這麼說。如果不是因爲你和火流雲連謀害我，今日怎會這樣？”他哀哀說着，咳出大口的血。
“本宮胡說？哼哼！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還自作聰明！
春曉是一切都沒有告訴你呀，還怕你傷心難過。我觀月宮主可沒那麼好心，你想知道本宮就一字不落的告訴你！”
十年之前，本宮就曾經告訴過她，人妖殊途，逆天結合是要受詛咒的，可惜她偏要逆天而行，和你在一起！
你以爲你身體孱弱，身重劇毒是怎麼一回事？呵呵，別人投毒？實話告訴你，你所中的毒，乃是詛咒之毒，根本無藥可醫。如果不是春曉以百花猝煉劇毒，來以毒攻毒，你憑什麼站在這說話！
至於火流雲和本宮，一開始就沒有那你當回事，要殺死你比碾死一隻螞蟻還容易。而今日，你的屠魔風刃非但殺不了火流雲，還會身心具毀！
如果不是春曉先殺了你保全了你的軀體，就算大羅神仙也難救得了你！”
“那是你的片面之詞！我纔不會信！”
“呵呵！信與不信，本宮都要說下去！
知道爲什麼是今天乞巧節？因爲啊，今夜月圓百年難遇，第一，它是今天詛咒應驗的日子，你必須死！第二，對於妖來說也是妖力最弱的時候，不然，憑慕容神樂那幾招功夫憑什麼能困住春曉。
今夜渡劫成功，散去妖力，春曉即可化身爲人，詛咒自然破解！可惜，是你讓她的努力全部白費了。就爲了你，耗費了千年珍貴丹元，換你區區四十載的命數。呵！”
“沒錯，的確是春曉跪在地上懇求我不要出手的，不然，憑你的最活剮了你也不足以平息。”火流雲開口，語氣是極爲不屑。
“胡說，你們都在胡說！胡說，我纔不要相信，纔不要……”他垂着頭嚎啕大吼，咳出的是血，流出的是淚！
儘管不想承認，可是鐵錚錚的事實，陌雲桑嘴上逞強心裡卻不得不相信。
他巴巴凝望着月，嘶聲喃喃，道：“你所保留的，不想讓我知道的，是這些麼？
爲什麼不早點告訴我！爲什麼啊！”
一拳狠狠砸在地上，碎石刺入了手掌血肉模糊。
“你說得對，我陌雲桑會後悔，會徹徹底底的後悔。爲我做了那麼多的你，你的痛我今時今日總算嚐到了，原來你一直是那麼痛……那麼痛……
對不起，你讓我做的，我做不到悠哉無畏的活下去。
也好，我馬上就會追到你，黃泉路上你就不會孤單了。這一輩子你爲我承受的痛，下一輩子我會加倍承擔，無論是人也好、是妖也罷，請你等我……一定要等我……
有句話也一定要告訴你，對不起，我愛你！”
刀光一閃，飛出血花片片，匕首插進心口。
陌雲桑死了，親手了結了自己的命。
浩蕩的風沙沒多久，便將他埋葬和偌大的陌府一起沉入土地。
神樂的心咚咚咚的狂跳，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天際那抹魅影。
關於觀月宮主的強大，神樂再一次親眼目睹其實力的恐怖，不僅僅從手段和毒辣上稱王稱帝，更要從心理上將其絞殺。真正戰勝一個人，正是如此。
然而，那夜天牢所受的恥辱，神樂是怎麼也不敢忘記的，致死也不會。
因爲憤怒，身軀在戰抖，臉色微微發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