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克·拉維默默地在心裡謀劃未來的策略,駿馬馱着他在星空下慢慢行走,人們繞過一片樹林和山崗,沿小道走向南方。
這個夜晚,真的很寂靜。
“不好!”傭兵隊長原本緊繃的面孔此時忽然炸裂般扭曲起來,“一路上怎麼那麼安靜!怎麼可能那麼安靜?這裡之前都是難民營區啊!人呢!他們都去哪裡了!一定有人驅散了他們!他們想要幹嘛!”
哀鳴般的號角聲悠長地響起,人流頓止。孩子恐懼地開始啼哭,女人們顫抖着撫摸他們想要使他們平靜下去。
“警戒!”傭兵隊長吼了一聲,聞令,全部傭兵步兵都抽出武器,一聲不吭地站到外圍,結成了四個線列,護衛在人流的兩側。另外四個騎馬的近衛隨侍左右,他們目光如炬,在馬上俯視全局,威風凜凜。
這些傭兵雖然沒有精良的甲冑,但武器都很鋒利,而且訓練有素,上過陣殺過人。僱傭這些傭兵對付農民再好不過,單靠他們沒盔甲這點便能壓好多價。披甲的同騎士和扈從們亦分成兩撥,各自躍馬到隊列兩頭結成騎陣。他們在戰馬上巍然不動,抓持武器的手緊而有力,顯然都是無畏的戰士。刀劍在火焰和月光下反射出的光芒遠沒有四十五位傭兵和同騎士及其扈從共二十餘戰士的目光鋒利冷冽。
“殺啊!”鬆散不堪而毫無隊伍可言的饑民們嚎叫着衝下林地山坡,彷彿山居老人潑出的一盆污水,饑民們衣衫襤褸,骨瘦如柴,手中簡陋的武器——木棒、剪刀、柴斧、耙鏟搖晃得彷彿快掉到地上。他們的眼中,閃爍着惡鬼般的兇光。
“拉弓!放!”傭兵隊長下令。傭兵們在他的指揮下沉穩地運勁拉弓,齊刷刷地射出一波箭雨,瞬間射死了九個饑民。
這點傷亡相比衝鋒的人流實在稀少,可饑民們仍瞬間一滯。
“殺!”傭兵隊長咆哮道,他的部下隨即衝鋒向前,刀劍斧槍齊出攻向敵人,片刻間已摧枯拉朽殺死了站得最前的一衆饑民。
饑民們毫不意外地哀嚎着崩潰逃散,但傭兵們沒有追殺,他們又射出一波箭雨從背後把逃命的饑民釘死在地上,然而陰冷地注視着死屍後跑遠的敵人。
“烏合之衆。”傭兵隊長不屑地評論,驅散鋌而走險的饑民之後,隊伍應該可以繼續前進了。
“嗖!”的一聲,一位傭兵捂住被箭洞穿的胸口,瞪大了震驚的雙眼地後退,他掙扎着想要站穩,可終究還是無力地靠在馬車上倒下,嚇得馬車上的孩子嚎啕大哭。傭兵的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的驚訝:我居然會死在饑民的箭下?
這明顯不科學,傭兵們雖然穿不起鐵甲,但他們身上的皮甲還是很厚實的,怎麼可能被饑民的簡易弓箭射穿呢?即使饑民有幸搞到戰弓他們也拉不開啊!
又是一箭,又一位傭兵被擊殺。
“警戒!還有更多敵人!”有傭兵喊。
黑暗的林間樹下,瑞卡瓦面無表情地把步弓遞給旁邊的中年傭兵,“尤金,你繼續射,給我好好壓制他們。”
夏洛克和他的隨從們不知道,他們的敵人不僅有饑民,還有以瑞卡瓦爲首的賽靈斯兵以及他糾集的另一波傭兵!
“哈哈,瑞卡瓦啊瑞卡瓦,那麼久不見,你還真是養出了一種同騎士的氣場,兇得不行呢。”棕發無須的健壯中年傭兵笑眯眯地接過弓,張弓搭箭射出一箭,當即,馬車旁又倒下了一位傭兵。他是瑞卡瓦在初林要塞結識的傭兵,最近在賽靈斯討生活,今日瑞卡瓦僱兇殺人的時候兩人剛好碰上。
“同騎士也會殺平民嗎?”
“當然,而且比我們兇多了。”
“……壓制好他們。”說完,瑞卡瓦瞥了眼鑽回林後戰戰兢兢發抖不止的饑民們,無奈地嘆了口氣。他們中的一些人甚至因爲失去親人而哭泣起來。
你們這些軟弱的綿羊連衝上去把人剁碎都不會麼,你們人可比對面多多了?要是黑活都是士兵下的手,你們有何資格分享我們的戰利品啊!
坡下,傭兵隊長在片刻驚疑後立刻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他急切地大聲喊:“快走!快前進!”
“怎麼會……怎麼會……”夏洛克受驚後有些木然地說。
黑暗的山坡上潑出一波箭雨落到了車隊的頭頂,除了一位無辜婦女外沒有任何戰果。
“你們這射的……我都醉了……那是戰利品啊!你們特麼那麼喜歡殺女人麼!射男人!射士兵!”瑞卡瓦不悅地嘲諷,旁邊的年輕傭兵弓箭手羞愧地低下頭去。
尤金見狀笑出了聲。
“別低頭!繼續射!”瑞卡瓦拍了一下弓箭手的腦袋。
坡下的傭兵隊長對箭雨迅速做出了反應,他擡手指向道路西側的一處坡地,傭兵們立刻一齊朝該方向射出一波箭,當場射死3位饑民。
瑞卡瓦目瞪口呆地看着敵人打出暴擊,脆弱的饑民們喊了一聲又向上跑了一段。
“你特麼爲何那麼吊!”瑞卡瓦氣地從背上取下騎兵弓瞄住敵方傭兵隊長便射,誰知目標居然早有預料般猛一扭頭,箭硬是從他臉邊擦過。
傭兵隊長驚出一身冷汗,立刻叫喊:“把火把滅掉!快!”
在夜戰舉火是很危險的事情,因爲會暴露位置,舉火的一方必然陷入劣勢,但要雙方都不打火把,交戰雙方很容易在黑暗與緊張中陷入包含了無數自相殘殺的慘烈混戰。此戰交戰雙方人數不多,指揮方便,但戰局未必不會發展到那一步。
看到對方滅了火把,瑞卡瓦冷笑一聲,朝空中射出一發響箭。
淒厲的鳴聲響起,山坡頂端亮起了數支火把,同時,夏洛克的傭兵隊長循聲往瑞卡瓦的方向一指,傭兵們借月光再度按他的指示齊射了一波,箭雨沒入林間,若非瑞卡瓦早早地隨夏洛克車隊的移動方向前進了些許,差點便要給射成刺蝟了。
下一刻,山坡頂端的淡淡火光後,三個燃燒的圓球由鐵叉頂了出去,它們都是用鐵絲編成框架,再裹上枯草、棉毛之類的易燃物,最後淋上油和硫磺製成的。火球順山坡滾下,其中一顆撞上石頭彈飛出去,從車隊的前方擦過,另外兩顆先後撞上了車隊,嚇得人們趕緊跑開、一個火球撞上了馬車沒能立刻點燃,另一個撞到了小跑的馬,燒被痛的馬瘋了般扭動,在嘶鳴聲裡拖着大車左搖右擺,撞上了路邊的大樹,一位小孩在晃動中摔下了馬,沒等他起身,後頭的奔馬的鐵蹄已重重在他腦袋上踏下,一聲脆響,他的頭碎了。
和小孩同車的女人摔到了樹下,她在疼痛中掙扎爬起,然後在殘酷的景象前呆住了,下一刻,她捂住胸口癱倒在地,歇里斯底地哭喊起來:“兒子!我的兒子!我的兒子!約西亞,我詛咒你!我詛咒你身死臣手,我詛咒你國破家亡,我詛咒賽靈斯的血脈斷絕!”
恐懼,第一次如此濃烈地吞沒了整個車隊。士兵和男人們目瞪口呆地看着慘死的小孩和陷入瘋狂的悲傷女人,幾乎忘卻了坡上對他們虎視眈眈的賊寇。
“朝有火光的地方射!朝有響聲的地方射!”瑞卡瓦無視了坡下的慘劇,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