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慶昱到榮華院裡給方夫人請安,這些日子兩個人都忙得連軸轉,雖是日日見面卻未能仔細看對方一眼。
方夫人上下打量他,只覺這個兒子比從前消瘦了許多,最爲重要的是,曾經臉上的稚嫩,如今盡顯滄桑沉重。
不由心疼道:“這些日子母親一直在忙,未得空看你,怎的才幾天功夫竟是這般瘦了。抱琴他們是怎麼伺候的,若是再這般不盡心,趁早給我打出去。”
封慶昱搖頭道:“娘,與她們無關,只是我這些日子沒什麼胃口,晚上也睡不太好,所以纔會這般,如今已經好多了。”
“你啊,不要那般拼命。娘如今只有你了,娘不求你多能耐,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這個道理爲何我現在才懂,竟是讓你哥哥未曾過過一天安生日子,每日只知道逼他學這學那。”方夫人酸澀道,臉色藏不住的後悔和遺憾。
封慶昱壓下心中的酸楚,道:“娘,您都是爲了哥哥好,他明白的。”
方夫人慘然一笑,“你不用安慰我了,我如何不知他心底多怨我,只可惜我當時看不清。娘一直希望你們哥兩出息,壓那賤人一頭,從小便是逼你們。你倒還好,因是有老太太疼着,又是最小的,我倒未曾多苛求,只可憐你哥哥,從小被我逼着學那些他最討厭的東西。每次他做不好我都罵他,恨不得把他塞回肚子裡回爐重造,沒少說些傷他的話,完全沒有看到他的努力。所以他一直未與我親近,都是我自己造的孽。如今醒悟卻已經晚了,什麼功名利祿不過一堆黃土,倒不如在世時過得快樂盡興。”
方夫人說着說着眼淚不由掉了下來,屋裡一片悽悽。
封慶昱坐到方夫人身邊,靠在她的身上,“娘,你還有我,我會帶着哥哥那份快快樂樂的活下去。”
方夫人撫摸着他的頭髮,拭淚笑道:“是,娘還有你,多虧還有你。娘今後再也不逼你,你只需做你喜歡的事就好,我聽說你如今學得都不要命了,孩子,千萬不能如此。娘知道你想些什麼,你不用管,娘會辦得妥妥的,你只需要開開心心的活着就好,其他的你不用愁。”
封慶昱搖頭,“娘,那是我喜歡去做去學,並非被逼的。都說求人不如靠自己,娘這般嚴格要求哥哥,何嘗不就是想讓往後我們能好好的活着,我明白,我都明白的。我如今已經長大了,不可能一生一世都活在孃的庇佑裡,總是要做些什麼纔好,那樣我纔會得到真正的快樂。”
方夫人看着封慶昱,才發現原來那個軟綿綿的小孩子已經長大,許久才緩緩道:“生於世家就要承擔起責任,你若明白那是最好不過。不過聽娘一句話,不管如何,你都要好好保重自己,其他的並沒有那麼重要。”
“是。”
屋裡氣氛緩和,方夫人道:“明日是你哥哥的百日祭,爲娘需爲他主持祔祭,把你哥哥的神主放到宗廟,以後便同祖先一同受祭。你則需跑一趟,到城外普佛寺爲你哥哥捐一盞長明燈。”
封慶昱點頭應下,見到方夫人神色中透着疲憊,不由道:“娘,這些日子您受累了,今後有什麼事吩咐我去做便是,莫要再操勞了,若是把您病倒了我可怎麼辦。”
方夫人嘴角勾起一抹笑,摸着他的頭,欣慰道:“我兒長大了,也知道心疼爲娘了。”
封慶昱笑道:“娘,今後就由兒子來照顧您。”
方夫人一臉欣慰,這些日壓抑和愁苦的心情也得緩解不少。
“娘,你也覺得這事與戚姨娘有關嗎?”封慶昱想了想,終是問道。
方夫人的笑容立刻僵硬在臉上,眼中盡是冷意,“如何不是她,如今我雖苦無證據,但是我絕對不會讓這個賤人好活、。不要以爲躲進宗廟就無事了,這筆賬我會一一算清。昱兒,你爲何突然問起這個?可是有人在你耳邊說了些什麼?你不用煩惱這些,有娘在,一定會查清楚的。”
封慶昱搖了搖頭道:“我只是覺得此事有些蹊蹺罷了,娘您還需仔細查着,莫要着了別人的道纔好。”
方夫人冷笑,“放心,我早有打算。”
封慶昱點點頭,“對了娘,我想跟你打聽一件事。”
方夫人怔了怔,見他這般嚴肅不解道:“何事?”
封慶昱猶豫了一番才道:“哥哥可與您院中哪個丫頭親近些?”
方夫人凝眉,“你爲何問起這些?”
“哥哥走的那天,曾經說過他喜歡上了一個丫頭,雖未曾說明白是誰,但是我話裡話外都暗示着應是母親您院裡的,明日百日祭,我想讓這個丫頭去伺候哥哥。”封慶昱說一半留一半,之前讓抱琴去查,可並未曾查出誰與國公爺或封慶昌曖昧,而封慶昌院裡的人都已經被母親處理掉,便乾脆問問母親。
方夫人想了想,她院裡的人管教得極爲嚴格,有什麼風吹草動都逃不過她的眼睛,“好似沒有哪個丫頭特別些,此事你可確定?”
封慶昱肯定的點頭,方夫人有些怒了起來,這麼大的事她竟然一點未曾發覺,如今她竟是連榮華院也管不住了嗎。便是有些怒道:“你放心我定會找出這個丫頭來,不會讓你哥哥孤零零一個人的。”
封慶昱連忙道:“母親若是尋到莫要急着處理,我還有些話想問她。”
方夫人好奇,“有何話要問?”
封慶昱含含糊糊道:“總之你到時候莫急就是。”
方夫人不知他搞什麼名堂,卻答應了下來。
第二日一大早,封慶昱便是帶着一羣人洋洋灑灑的去那普佛寺,夏青曼和沛春也緊跟左右。
夏青曼對於外出有極大恐懼感,若真有人加害,隨便冒充個劫匪就能把他們給咔嚓了。尤其普佛寺又在城外,還在山頂上,可下手的機會實在是太多了。
結果一看隨性人,夏青曼放心了,有十幾個護衛緊隨着,保護得嚴嚴實實的,這樣還出事那真的就是命了。
夏青曼和封慶昱以及沛春一同坐在馬車裡伺候,馬車裡十分寬敞,三個人一點不嫌擠,封慶昱還悠哉的在車上品茶看書。
若非此行目的有些悲慼,否則還真挺像去郊遊的,茶水點心無一不全。
馬車不快不慢的行走着,車窗是竹簾子,又因封慶昱乃男子,因此並不用避嫌,便是把簾子掀了起來,夏青曼能清晰的看到窗外風景。
從繁華的京城漸漸到城外僻靜叢林,如今正好行那環山路。
“這座山還挺高的,想不到開闢了這麼寬的路,想必費了不少功夫吧。”夏青曼坐了許久馬車從開始的新鮮到現在的不耐煩,不由找話道。
山路頗爲顛簸,因此封慶昱也無心再看書便是道:“這條環山路費了一年多的時間才建好的。”
夏青曼也不知這樣的速度算是快還是慢,便是道:“爲了要費這麼大力氣修這個路,普佛寺有何特別之處,竟讓人費了這麼大的功夫去修路。”
“這普佛寺曾經戰亂時救過年幼的聖上,聖上念此恩德,登基之後每年都會到這祭拜一次。可實在是路途不便,便修了這麼一條路。”
一旁的沛春聽完不由感嘆,“原來如此,怪不得這路修得又寬又平,若是普通的山路,那可陡峭得很,馬車過時還十分危險,很容易不小心就給帶下上去。”
夏青曼一聽心底發虛,不由往窗外一看,不看還好,一看嚇一跳。馬車竟是不知不覺中快走到了山頂,下面就是萬丈深淵。
“哎呦,可得小心些,莫要出了事纔好……啊!”
夏青曼話還沒說完馬車突然猛一顛簸,車上的茶水都灑了出來。還未來得及查探所以然,前面拉車的馬突然撕裂慘叫起來。
馬像發了瘋一樣的東奔西撞,連帶後邊的車廂一起,直把三人撞得東倒西歪。齊風見不好趕緊跳到馬車上,把馬伕踢下車,劍出鞘一把斬斷了鏈接馬和車廂的繮繩。
可馬車還在慣性的作用下,直直往懸崖衝,齊風正欲踢開車廂門,可車廂突然撞到一塊大石頭上,整個車廂頓時翻了幾翻,齊風被震飛了。
其他護衛趕之不及,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車廂在臨手處翻滾下山崖。哪曉得神來一筆,突然一隻手從車廂裡伸了出來拽住懸崖邊的迎客鬆,另一隻手死死的抱住車廂的一根樑。
原來是沛春!
雖然支撐不了多久,但是已經足夠時間讓護衛們去營救,衆人把車廂裡早已被撞暈的夏青曼和封慶昱從車子裡都救了出來,可沛春一隻手依然死死的抱着馬車的樑不肯放手,衆人一看,原來沛春早已暈了過去。方纔車廂翻滾,撞到了腦袋,滿頭都是血,放在之舉也是一時爆發,如今早已暈了過去。
大傢伙怎麼也掰不開沛春的手,齊風無法,劍一揮,就由着沛春抱着一根木樑被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