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終是攤開說明白,夏青曼之於夏閒庭是一種執念,好似曾經與他一樣同樣困在網中央,苦苦掙扎而難以逃脫。因此他很想把她解救出來,如同希望有人把他解救出來。
鳳凰涅槃實在辛苦,他忍辱負重這麼多年,寒窗苦讀委曲求全,也曾希望有個人伸出手幫他一把讓他逃離那個深淵。但是這樣的人一直沒有出現,雖說今日他已逐漸翻身,但是那種在困苦中希望看到一隻手將他解救出去的念頭,從未曾從腦海裡消失過。因此他想伸手給夏青曼,希望他能做她生命中那樣的人。
可夏青曼如同他一樣,有着自己的驕傲,不需要別人的幫忙,就可以一步一個腳印的自己爬出來。這般一想,心中頓時釋然了。
對於夏青曼竟是這般心態而無其他情愫倒不盡然,畢竟是他落魄時候,難得的向他示好之人,並以切切實實的幫助着自己,他今日之成就,有那麼一點部分確實來自於她。她讓他更開闊眼界,事半功倍。只不過那樣的喜歡還不至於濃烈得讓他忘記世俗忘記身外物,並非只她一人不可,雖是可惜卻不至於多失望痛苦。
況且,他不僅不想失去這樣一個朋友,更不想因此得罪昌平伯府。他總是這般的理智,斟酌罷利弊纔會行動,因此註定與她擦肩而過。
兩人以茶代酒,幹了一杯,一杯盡一切盡在不言中。
妙菊在不遠處與夏青曼行了個眼色,夏青曼順眼望過去,瞟到一抹淡紅,心中不由瞭然,“雖說知道勸你只你夫人一人實在是不現實,不過還是要奉勸一句,莫要小看女人。你對她好她會千百倍還你,你若待她不好,興許不能把你如何,但是拉你後腿還是綽綽有餘的。例子,只需看曾經的國公爺便是。”
夏閒庭也有所查,無奈道:“讓青曼見笑了。”
夏青曼笑道:“若她一點不在乎,我才真的要笑了,這不是昭示你這探花郎不過爾爾,連自個夫人的心都籠罩不住。雖說獨佔欲不等於喜歡,可喜歡必是會生獨佔欲。在情愛裡,誰又真能做到,看到他開心我就開心,那不是喜歡,那是麻木或者是傻蛋。”
夏閒庭無奈搖頭,“青曼還是這般言辭犀利,今日之言閒庭必會深記於心。”
夏青曼規規矩矩行了個禮,便是甩袖離去。
夏閒庭則走到那抹淡紅跟前,那女子生得明媚動人,一張小臉緊緊繃着,明明是天大怒氣卻隱忍不發。
世家女子如何不知其中規矩,若是冒犯不僅自己臉面上不好看,只會將丈夫越推越遠。可道理是清楚,心底卻依然在意,因此只能遠遠的這麼看着,她不知道可以做什麼,但是若是不來,心裡又踏實。
夏閒庭直直的走到她跟前,她心中不由一陣慌亂。父親告訴他,這個夫婿能幹同時也是個不可掌控的,且看他如何待叔伯便知。若是把他逼狠了,手段極爲決絕。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他並未責怪他,只是笑着讓她今後莫再做傻事。他雖不可保證今後獨她一人,但是她永遠是特別的存在,無論是誰也無可撼動的地位。
頓時,淚流滿面。雖非圓滿,卻已意足。
妙菊很八卦的往後瞄了一眼,撇撇嘴道,之前還那般熱切迎娶,你人還沒走,竟就在後邊摟摟抱抱,也忒不給你面子了。
夏青曼噗嗤一笑,只點了點她的腦袋,別人哄一鬨莫要真就以爲自個是公主,非要全世界都圍着你轉。若存了這想法,只怕離死也不遠了。
夏青曼跨出茶館門口,便是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妙菊不由曖昧的使着眼色,十分識相的拉着隨同的婆子坐上馬車打道回府,留夏青曼一人在遠處。
夏青曼不由朝着馬車屁股嗔罵一句,這死妮子越發大膽了,竟是將她一個人扔在外邊。
陸成鬆笑呵呵的走到她跟前,也不質問她爲何在此,與何人相見,如同從前守在伯府門口前一般,只等她出來。神色坦然,一臉親切,未有女友與男子私下約會得知後的憤怒。
夏青曼原本還惱他知道有人向她提親,他只一句我知道沒了音信,如今見他這般,倒是好像被抓姦一樣不自在起來。雖說陸成鬆一臉無恙,連一定懷疑質疑都沒有,但是卻讓她越發愧疚,好似真做了什麼壞事一樣。
不過,陸成鬆在此必是妙菊這小丫頭出賣了她,回頭得好好收拾,她如今身邊之人都被他收買掉了,那還得了!
“我是來跟他說清楚的。”夏青曼內心狂暴面上卻小白兔的弱弱道。
陸成鬆笑了笑,似乎並不感興趣,“我知道。”
夏青曼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說越多好似自個心虛似的,兩人默默無語走了好大很長一段路,夏青曼甚覺無趣,這種負罪感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明明沒幹什麼啊,也不是私底下約會,不過是爲了解釋清楚,況且身邊還帶着一堆大電燈泡呢。
“你真的不擔心嗎?”夏青曼忍不住道。
“我相信你。”陸成鬆依然笑得人畜無害,淡定得人想抽他一耳光。
夏青曼嘴角抽抽,不要這樣悶騷好麼,心理壓力好大的,“我是說之前他與夫人求娶之事。”
陸成鬆依然帶着笑淡淡道:“不擔心。”
夏青曼氣惱,原來是根本不在意,那今日還來這裡幹嘛!不由氣哄哄的大步往前走,陸成鬆卻一把拉住她。
夏青曼一臉委屈的瞪着她,氣鼓鼓的眼眶微紅。
“那是不可能的。”
“啊?”
陸成鬆點了點她的額頭,“若不緊張着急怎麼可能,只是你心裡也太不信任我了。”
夏青曼被猜中心思,羞惱道:“哪有啊。”
陸成鬆嘆道:“你啊,偏要死犟着。明明心底着急卻乾巴巴的傳這麼一句話,一點不表露心中所想,若我誤以爲你想嫁給他,從此我兩這般錯過,你可甘心?”
夏青曼嘟囔道:“我想些什麼你不是最清楚嗎。”
陸成鬆無奈,“從來都是我給你承諾,你回想看看你何曾給過我肯定的答覆?我也會擔心是我自作多情。”
夏青曼怔了怔,回想好像似乎可能確實沒有明確說過,但是這世又不似前世,都這般親密了,還用說清楚嗎?不是默認的事嗎?
陸成鬆哼唧道:“瞧瞧,你又開始雙重標準了。憑什麼你不說我就得清楚,我說了你還是可以不確定?”
夏青曼眨巴眼裝無辜,直接一句話頂了回去,“誰讓我是女人,你不是。”
陸成鬆頓時噎住,之前醞釀的情緒全部被打沒了,這會也裝不下了,氣惱道:“讓你承認你喜歡我有這麼難嗎!”
夏青曼吐了吐舌頭很幼稚的做鬼臉,“想訛我,沒那麼容易!”
陸成鬆真想直接掐死她,“哪天我肯定會被你氣死。”
兩人並肩而行,漸漸離開鬧事,身邊只偶爾有人路過。空蕩蕩的小巷,安靜得只聽到對方的心跳聲。
夏青曼嘻嘻笑了起來,“喂,陸成鬆。”
陸成鬆心底忿忿,可又不敢不應,只低低道:“嗯?”
“我喜歡你?”
“啊?”陸成鬆瞪大眼,死死的盯着夏青曼。
夏青曼微紅臉,白了他一眼,“啊個屁,別故意裝沒聽見讓我重複。”
陸成鬆眼睛亮晶晶的,“再說一遍唄,我剛真沒注意。”
“說多了不值錢了,這個故事告訴你,我今後說什麼你都豎起耳朵認真聽,錯過了可沒有復讀。”夏青曼眯着眼道。
“小氣鬼,喝涼水。”
“大夏天的,涼水好啊,若有冰水更好了。”
“喂,青曼。”
“嗯?”
“我也是。”
“啊?”
“你說你喜歡我,我說我也是。”
夏青曼捧臉驚呼,“哇唔,你好自戀,你竟然自己喜歡你自己?小哥,這樣不好不好。”
陸成鬆卻依然認真道:“我說,我喜歡你。我陸成鬆喜歡青曼。”
陸成鬆還要朝天大喊,夏青曼雞皮疙瘩抖了一抖,趕緊制止,“行了,我知道了。這話題還是打住吧,跟演偶像劇似的。”
“什麼劇?”
夏青曼擺擺手,“就是偏人小女孩使的,我問你,你得老實回答。”
陸成鬆立刻正色一臉嚴肅的等待發問,“請說。”
夏青曼扶額,“現在沒什麼了。”
陸成鬆笑了起來,“我確實擔心別人在我之前把你娶了去,所以早提前做了準備。”
夏青曼愣了愣,立刻聯想到傳說中他與方夫人達成的協議。
陸成鬆見她這般,不由撓撓頭,“看你這模樣怕是已經聽到了點風聲吧?也是,如今伯府後院可是你的天下,有什麼會瞞得住你的。”
夏青曼連忙解釋,“我並非監視你,只是有人正巧聽到,便是告訴了我,可具體我也不清楚。”
陸成鬆笑道:“我並不是怕你監視我,你若真如此說明心底在意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只是這事未成之前,不太好透露,若是到時候我做不到,憑白讓你笑話不自量力了。”
夏青曼不解,“到底是什麼事啊?若是太爲難之事那就算了,我不用你爲我做什麼,我已經和伯爺說好了,只要到時候有人迎娶,他就放我出府,不會刁難我的。就算他不想放我,夫人也不會留下我,成爲今後伯爺夫人的阻力的。”
陸成鬆竟是頗爲羞澀起來,支支吾吾道:“其實也不是那麼爲難之事,只是有點難以達到罷了。”
夏青曼看他扭扭捏捏的模樣不由有些哭笑不得,“若你實在爲難不想說就算了。”
“不,不爲難,只是若我說了,做不到你可莫要笑話我。”陸成鬆怕她誤會連忙道。
夏青曼點頭應了,再三保證後,陸成鬆才慢慢道來。
原來陸成鬆見夏青曼越發出落標誌,再加上又十分能幹,在伯府後院中佔有一席之地。他不由開始擔心起來,若夏青曼這般優秀下去,只怕不止他會有更多人看到她的好,他也想就這麼把他娶過來,可兩人都有自己的執拗,不希望這麼草率成親。
可若這般任由綻放,只怕等他功成名就有能力給她幸福的時候,她早已爲人婦了。尤其那封慶昱是最大的威脅,兩人這般親近,青曼順理成章被提爲通房那是很正常之事。
因此他去尋方夫人,向方夫人內定下夏青曼,並予以分析夏青曼若是被封慶昱納爲妾將會是個極大的隱患。方夫人知道他有私心,卻也深知此話不假。如今陸家今非昔比,陸成鬆也是個前途無量的,順水推舟之事倒也樂意。
只不過陸成鬆可並非僅此要求,還與方夫人道,若是他到時能考入三甲,希望方夫人可以認夏青曼爲乾女兒,讓她有個好出身。
方夫人驚愕,倒不是覺得這個請求太荒謬,其實認身邊得力大丫鬟做乾女兒並非沒有先例,不算什麼驚駭之事。夏青曼立功無數,幾次救下封慶昱的性命,認作乾女兒也使得。又不是正兒八經的閨女,有時候高門大戶沒有合適的閨女去聯姻,私下尋貌美聰慧的丫鬟做乾女兒然後嫁過去的先例不是沒有。
只是方夫人沒想到陸成鬆竟然會爲夏青曼盤算得這般好,要知道如今榜前有搶婿一風。就是有些權勢人家,專門守在榜前,看誰中了便是搶回家裡做女婿。可想對中第之人如何重視,更不用說位於三甲之內的人。
陸成鬆若能考中三甲還能迎娶夏青曼爲正妻已是很難得,看夏閒庭不就只想聘夏青曼爲妾而已,從未曾想過娶她爲棋子。方夫人竟是沒想到他會與她偷偷做交易,想讓夏青曼成爲她的乾女兒。
當然陸成鬆也不會憑白要求方夫人做這樣的事,若是方夫人同意,他今後必會輔封慶昱左右,唯他是瞻。
新晉三甲前途無量,此承諾對於伯府來說十分重要,比起方夫人認夏青曼爲女兒來說,實在是雲泥之別。前者可遇不可求,後者不過是個形式而已,不過是個名聲,又成不了真的伯府千金。
陸家雖說曾經效命於老國公爺,可自打老國公爺去世之後,就難以再駕馭陸家。尤其當年封翔將陸家趕出公府,更是讓最後一點情義也消耗彈盡。而且如今的陸家今非昔比,朝中做官之人大有人在,還都是實權美差。
雖說品級並不是很高,可架不住朝中人多。假以時日必會成爲京中新的權貴,這樣的龐大厲害家族如若能爲她兒子所用,東山再起不無可能。
莫說伯府的乾女兒,就是伯府的真正千金嫁給陸成鬆那也是妥妥的,只認一個名義上的乾女兒就能領回一個好女婿,這筆買賣穩賺不賠。
方夫人也是經歷過許多事之人,癡情郎也不是沒有見過,只是求到自己身上,心中百感交集。做出如此大的承諾,只不過是單純希望心上人有個好的身世,不至於今後嫁給他被人腹誹看不起,這着實令人觸動。
雖說一切只是如果,可能想到這些,能下定決心如此,也着實不容易。
想起自己的丈夫對她如此情薄,而眼前的青年竟是對自個心愛之人能做到這般,不由心底黯然。
方夫人沒有理由不同意,雖說心裡泛酸,但是對兒子好的,她絕對會同意。況且夏青曼這個丫頭,雖是能幹,但是絕不可能讓她嫁給封慶昱的。同樣的錯誤,她不會讓她的人生出出現兩次。
夏青曼聽罷楞了,她從未曾想過陸成鬆竟然會爲她做到這般,陸成鬆雖是輕描淡寫,但是也明白其中含義。
陸成鬆見她發愣,不由不好意思撓頭解釋,他其實不想現在就說這些,畢竟都是沒譜的事呢,就這承諾那發誓的,若是到時候不成,怕是會被人笑話死。
還解釋道,若是到時候他考不中,也不用擔心,方夫人還是會將她嫁給他的,只是興許就不能給她個好身份了。
他原本是想瞞下來,等真的考上了再說不遲,可又怕夏青曼胡思亂想,便是乾脆直接道明。當然其中還有他的一些小心思,可一說完就後悔了,他一個大男人,什麼還沒有呢,就在這誇誇其談。就好似那些賭徒,還一貧如洗,就那揚言要是發了大財必會如何如何。
雖說他與賭徒不同,如今他的學問,恩師說道他三年之後必然會及第。
陸成鬆見夏青曼半天未語,怕她以爲他這人不踏實喜歡說大話,便是趕緊解釋道,他敢提前與你透露消息還是因爲王碧靈一家之事如今有眉目了,他們一家確實有冤情,如今聖上已經下令徹查了,他叔叔因這事得了賞識,已連升三級。
而他因爲也參與此事,已入聖上的眼,只要他三年後不出意外,發揮正常水平,必是能高中的。因是剛得的消息,所以方纔有些得意忘形了,下次他不再這般了。
最後又道:“還沒影的事就拿出來顯擺,若是落空憑白惹你高興,你不會因此看不起我吧?”
陸成鬆還一邊着急解釋,突然暖香入懷,一時竟是沒反應過來。
“謝謝你,謝謝你爲我做了那麼多。”夏青曼身體微顫,哽咽道。
陸成鬆手都不知怎麼放了,“如今我還什麼都沒做呢,你還是等我真的做了再說吧,今日是我輕狂了。”
夏青曼搖了搖頭,“不,你已經做得夠多夠好了。”
若只是在她跟前承諾,那確實是有些輕狂,可他已與方夫人達成協議,卻是下定決心必要爲之。
要知道,從他開口的那一刻起,他的身上就壓着一座大山。不僅是爲她謀求幸福,更關乎他一個男人的面子。若是做不到,興許就會讓人覺得這人是多麼的不靠譜,狂妄自大,人品受到質疑。
陸成鬆越發不好意思了,可既然已經開口,再扭捏就是做作了,便是道:“你放心,我必會努力的,那什麼姓夏的都能考中探花,我就不信我入不了三甲!”
夏青曼噗嗤一笑,知道他還是很在意的,“你跟他比干嘛,你只需做好自己,不管你考不考得上你在我眼裡都是最好的。”
陸成鬆眼睛一亮,“真的?”
夏青曼認真的點頭,“千真萬確。”
“那我就放心了,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我就不信了,那傢伙能做的事,我就不能了。”陸成鬆心中發狠道。
夏青曼哭笑不得,“莫要把自個逼得太緊,差不多就行了,還真要拼命不可?再說了,認不認做乾女兒不就那回事,我不會在意的,只要你不在意就行。”
陸成鬆連忙道:“我必是不會在意,只是我希望你今後不會因這個而自卑。我希望看到你永遠自信飛揚的模樣,而不是因爲出身,因爲別人一些不好聽的話而鬱鬱寡歡。”
夏青曼笑道:“只要你心底在意我,不會爲了那些有所動,我就不會在意外人所想。”
陸成鬆釋然而笑,“我在你的是你,那些我並未放眼裡。再說了,我若看不起你就是看不起自己,要知道我爺爺也是奴僕子孫。所以說我兩天生地設一對,誰也不能看不起誰。”
夏青曼這次沒有因害羞而反駁,只道:“既然如此就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前三甲什麼特,太強人所難了。若是這般好得,哪還會有這般珍貴。”
陸成鬆點頭笑道:“我自會量力而行的,只是這般與夫人提纔有底氣,她只要心裡有了這麼個念頭。最後我就算考不上,她斟酌其中利弊,應還是會應的,至少會給你個體面。不過我還是會努力,不僅爲你也是爲我自己。”
夏青曼白了他一眼,“你還真是夠狡詐的,怎麼樣都不吃虧。”
陸成鬆一臉真誠,“在你面前我絕對會老實得不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