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麗堂皇,香菲縈繞的太后寢殿。柔軟的軟榻上,一個病怏怏,卻滿臉厲色的美麗婦人,正訓斥着那個肩挑日月,揹負星辰,身着金絲繡龍袍,剛即位幾天的男子。“我真弄不明白,你在想些什麼?後宮這麼多絕色佳麗,爲什麼你會冊立一個毀了面容,醜陋無比的女子爲後?”
“母后,我沒那權力決定我立誰爲後嗎?”
雨痕態度坦然,目光裡帶着對母親剛纔那番話的不贊同。他是一國之君,他想立誰爲後,那是他的自由,無需別人對他指手畫腳!
“那亦萱呢?你打算置她於何地?她可是鳳棲國的公主,將來,你還要和和她的國家多有接觸的,你這樣一意孤行,實在對你的前途不利!”
“將來?您認爲還有將來嗎?宇軒都快兵臨城下了,他手上可是北允國當年遺留下來的虎師,那支無堅不摧的鐵騎部隊。二十多年前,如果不是北允國發生洪災,撤了一半的兵力去賑災,先皇怎麼可能在一個月之內滅了北允國?”
雨痕嗤之以鼻的說道,神色裡沒有過多的變化。從宇軒離開皇宮,他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因爲,錦鈺在這裡,所以,他一定會回來!
“咳咳咳……”太后一陣巨咳。
最近,這咳嗽越來越厲害了。錦鈺說,她中的是噬魂草的毒。可是宮裡的太醫,按着噬魂草的毒性,卻怎麼也解不了她身上的毒。她有些懷疑,錦鈺撒了謊,曾經也暗地裡派人去,試探過她,可她咬死就是噬魂草。如果不是雨痕,她早就將她治罪了。現在,她居然做了皇后,自己更是不敢輕易動她。所以,她才這般的生氣!
接過身邊的太監,遞來的水,喝了兩口,她才緩住了咳嗽,休息了好一陣,她才接着說道:“你明知道宇軒回來時爲什麼,你還立她爲後?你是想毀了你父皇留下江山?”
雨痕雙眼微微一眨,澈聲言道:“我爲什麼要立她爲後?還不是你們逼出來的?你和亦萱,每天都盼着她死。你以爲,我不知道,你在她吃的飯食裡下毒?”
太后愕然。這些他都知道?還在納悶呢!錦鈺爲什麼能活到現在?原來都是這個寶貝兒子暗中做了手腳。真沒想到,一手調教出來的兒子,居然會跟她對着幹。
“她有什麼好,值得你爲她做這些?她一面和崔昊天不清不楚,一面又揪着宇軒不放手。我真弄不明白,她這樣的殘花敗柳,你爲什麼還當一個寶一樣疼着?”
“母后,你只會對別人苛刻,你對你以往的事,都忘卻了嗎?”
“你這話……”
“那天,你和錦鈺,和那殺手的話,我都聽見了。我真沒想到,我這美如天仙的母后,年輕時,竟是這般的攻於心計。當初,你極力勸說,讓我借出十二鐵騎去鳳棲國幫助二姨夫,應該不只是報復外婆舅舅,他們那般簡單吧?”
“放肆!你怎麼可以這樣跟你母后講話呢?”
太后的臉上,浮出了濃濃的怒氣。一雙幽藍的眸子裡不再溫柔如水,反倒是火山爆發,岩漿四溢,似要灼傷讓她生氣的人。
雨痕清然一笑,有些諷刺。“我終於明白錦鈺爲何演技那般好?這是你們易家的遺傳。你可以用美色,利用陌路爲你除掉你想剷除的人。而錦鈺利用面具,遊弋在我和宇軒之間,翻手覆雨。雖然,她在面對宇軒的時候,還是露出了馬腳,可她在我面前卻是演技特好的一個戲子。你們真不愧是有血脈聯繫的人!”
看到太后錯愕的樣子,雨痕心裡冷笑着,甚至有些得意。他當然明白太后心裡此時的複雜心情。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越來越覺得,跟太后的感情淡了,與她的距離遠了?
離開太后寢宮,他揉着眉骨,看着身邊燦爛迎人的春花,有些悵然。不知何時,錦鈺的臉上,也能有這些美麗鮮花一般的笑容?
還記得,立後大典那天,自己帶領文武百官,迎她回宮。她那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樣子,讓他心有多痛?他以爲,她至少該給他一副感激的笑容。可她除驚愕,只有默默地順從。他明白,她是在給他面子,因爲他現在是皇帝,她不想拂了自己的面子。因爲,那個時候羣臣都看着呢!
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如幻影一般在眼前飄過。雨痕加快腳步,走了過去叫住她:“你等等!”
那人回過頭來,見到是新即位的君王,欠身行禮:“見過皇上!”
“擡起頭來!”
雨痕目不轉睛的盯着眼前那個宮女。這背影好像她!只是,沒她這般強健而已。
宮女微微擡起頭,一張清晰秀雅,笑顏如花的面孔呈現在他眼前。
“寒珊!真的是你?你還在宮裡?”
雨痕驚喜地叫道。眼瞼微低,瞥見他手上的那條紅線編制的手鍊,更是龍顏大悅。這麼多年沒見,還以爲她已經出宮了,沒想到,她居然還在這裡!
“承蒙皇上惦記,寒珊深感榮幸!”
“對了,這些年,你在哪個宮裡做事?怎麼沒見到過你呢?還有,你長高了,都跟我差不多了!一個姑娘,幹嘛長這麼高呢?”
看着這個很久不見的宮女,雨痕以往快樂的心情,一下飛了回來。少年時,就是這個叫寒珊的宮女,照料這自己的飲食起居。每當遇上不開心的事,都是她在身邊陪着自己。在他那孤獨,無聊的往事裡,只有她陪伴的身影。
“回皇上,寒珊笨手笨腳,伺候不好主子,所以只好做些雜活,其實在每個宮裡都有呆過。皇上日理萬機,自然是不會注意到我們這些宮女的。”
寒珊不緊不慢的說道,臉上始終掛着淺淺的笑意,像春風那般吹向世間。
雨痕突然想起,錦鈺身邊沒什麼得力的人照顧,於是說道:“看你在宮裡也待了這麼長的時間,深知宮裡的規矩,以後你去伺候皇后,替朕好好照顧她。”
“寒珊謹遵聖諭!”
當雨痕帶着寒珊,出現在錦鈺面前,說明來意的時候。錦鈺擡頭看了一眼寒珊。卻愣在了那裡。這不是……難道雨痕的一雙慧眼,沒認出他來嗎?想想,也明白了幾分。雨痕素來跟宇軒不和,他們相處的時間少,沒認出來,也是常情。不動聲色的將寒珊留了下來。
看到錦鈺沒有排斥他的安排,雨痕心裡有點小小的歡喜,閒聊一會兒,就起身離開。雖然他冊立錦鈺爲後,可他還是一如往昔的尊重着她,不勉強她做任何事。除了,在清風小築的時候。
寒珊留下後,很勤快的開始忙碌起來。
看着寢殿內雲頂檀木做樑,水晶玉璧爲燈,珍珠爲簾,金絲楠木爲柱,地鋪白玉的皇后寢宮,錦鈺的心情卻如殿外紛飛的桃花那般,盈盈落在地上,不再旋舞而起。
崔昊天曾說過——“我紫靈國的後位,爲你空懸,只要你願意,隨時回來即可。這個諾言,在我有生之年都有效!”
宇軒曾這樣說過——“你是我諸葛宇軒的妻子,只有我纔可以陪在你身邊。如果,你要害人的話,你再去嫁好了!我保證讓他今天辦喜事,明天辦喪事!”
雨痕也說過——“你等着我,我會回來接你的!”
一個個狂妄傲視天下的人,對同一個人,說着內容差不多的話。沒有人會注意,那個無心擾亂別人心湖的女子,心裡其實是多麼的爲難?她只想尋一個愛她,疼愛,可以和她攜手走一輩子的男人,而不是惹出這麼恩怨來?
對於現在的新君,錦鈺心裡說不出對他有種什麼樣的情懷?恨?還是感激?她說不上來。
那日還原寺,若不是他及時趕來,指不定高亦萱會如何利用自己,羞辱宇軒。如不是因爲他,只怕在宇軒走後,她早就成了太后和高亦萱手下的亡魂了。即便如此,她依舊沒有,再爲他感動過。她的心裡,還保存着在清風小築,雨痕趁她昏迷之際,佔有她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