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雪宮正殿內的錯金大鼎焚着暹羅檀香,薄白輕煙絲絲縷縷。
窗扇上細緻雕着祥雲朵朵,富貴華麗,陽光從窗櫺穿透進來,無數塵埃在空中起舞。
窗下的琉璃榻上,他閉目淺眠,她手執紈扇送去清風,他的手輕輕握着她的手。
“爲何不問我前日爲何穿着黑色回來?”艾幼幼笑得很淡,如果他真問起,她什麼都會說。
“我的女人,穿黑色也異常好看!”北辰染淡淡的眼神在她容顏欣賞流連。
他巧妙地避開了她的話,沒有追問爲何他征戰數日終於歸來,卻尋不到她的影子。
她笑了笑,事情弄到這一步,挑明不挑明,還有什麼重要。
其實玄冥軒已經告訴她,北辰染當日歸來,是有人故意將小環的屍體丟在他途經的路邊,他就立刻知道出了事,慌忙趕回。
路途中,本已疲憊的他,耗費巨大的法力纔將那被齊齊削斷的頭顱重新連接上,看不出任何縫隙,但畢竟千年白蓮只有一朵,小環無法復生。
“謝謝你,染染,謝謝你厚葬小環。你看,你都累病了,瘦了一圈。”她捏捏他的耳垂。
“謝什麼,我可沒那麼好心!”北辰染挑高一道眉,“全天下人死在我面前都和我沒關係,只是不想看到你流淚而已。”
此時,太監傳話:“聖上,雲妃在外殿外求見。”
北辰染眉峰微微一蹙,揮揮手:“不見!以後這等小事不要稟報,直接回絕。朕和雪妃獨處的時候,生人勿擾,包括你!”
北辰染毫不留情將太監也轟了出去。
“染染的魅力真是無人能擋,只要微微一笑,立刻有美人死心塌地、前仆後繼地往你懷裡跳。”艾幼幼戲謔道。
“是嗎?”北辰染勾起大大地笑弧,“我現在笑得這麼燦爛,怎麼不見你跳我懷裡來?”
“會把你壓成肉餅子的。”
“肉餅也罷,雪妃可以盡情享用。”北辰染開着玩笑,舔舔脣,“你這麼一說我,倒真餓了,上次你做的菜我可一道都沒吃進口裡呢。”
“你想吃什麼,我去做。”
“你曾說過有一種甜食叫作冰激凌,我想吃這個。”
“冰激凌做不來。”工序太複雜。
“人家就想吃那個嘛,以後你在這宮中,留在我身邊,爲我做冰激凌。”他本就長相絕美,撒嬌耍賴的笑着,眸底也是流光溢彩,狹長的鳳眸妖嬈如絲。
“你撒嬌的樣子還真可愛!”艾幼幼搖頭輕笑,不過委實狡猾!
染,你心裡一定在祈禱,最好不要做出來,在我身邊做永遠做不出來冰激凌,一輩子做不出來,就一輩子不用離開了。
明明怕我離開,忐忑地要命,卻總將自己的苦隱藏,表現得雲淡風輕無所謂,怕說出口增加我的負擔。
細心如你,體貼如你,讓我如何不心疼。
“你都不對我撒嬌,我就只能對你撒嬌咯。”他俏皮地眨眨眼。
“沒有冰激凌,給你做紅豆刨冰如何?不過這是在冬天,會冷的。”
“那我吃冰的時候,抓着你的手好了,這樣還怕什麼冷。笨死了。”北辰染笑着颳了刮她的鼻子。
“可能做得時間有些長,你等我。”她留下一句話起身,卻感覺他忽然攥緊了她的手,“怎麼了?”
“沒什麼,你的手太暖,把我吸住了。”他戲謔地笑了笑,其實他是太怕了,怕她一轉身就消失不見。
雪花迎風飄舞,好似誰在傾訴衷腸,紅色的油紙傘繡着精緻的白梅,女子腳步輕盈踏雪而行,不覺間傘面已落滿了雪片。
艾幼幼正去御膳房取一點冰,行了一半便感覺身後竄過一道身影,剛一回頭,就被人捂住嘴,油紙傘掉在雪地裡,她人已經被拖到了戀雪宮的偏殿。
“你怎麼又來了?”艾幼幼驚懼地望着鳳靳羽。
“‘又’來?”鳳靳羽冷眉一蹙,“你不想見到我?”
“對不起,我用錯詞了。只是染染已經回來了,你這樣進宮實在太危險。”艾幼幼慌忙將鳳靳羽往門外推。
鳳靳羽一怔,反身往旁邊一側,極爲不悅:“你在趕我?你託人送來解藥,我的毒已經解了。你爲何不回來?你可知我在客棧等得心焦。”
“解了,解了就好。”艾幼幼心中堵塞的石頭終於落了下,脣角勾起笑弧。
“你不下毒,也不回來,你是不是愛上他,不想與爹爹在一起了?”鳳靳羽猛然捉住她的手,正好觸到她無名指的戒指,眸中犀利的冷光乍現,“爲什麼還戴着他的戒指?”
“只是戒指而已。我欠他的太多,只是想彌補。何況他生病了,我這個時候走,我怕他……”
“他受傷是他愛上不該愛的人。他以前受苦也不是你的過錯,是他自己性格偏激才淪落至此,自作自受!”鳳靳羽打斷她的話,“你怕他難過,就可以忽略我的感受嗎?愛的人和愧疚的人,在你心裡到底哪個重要?”
“我選擇愛情,但一輩子與愧疚共眠,我的良心永遠找不到安葬之處。”她說出壓抑內心很久的想法。
“呵呵。這麼說,和爹爹共度一生,倒是和死一般。”鳳靳羽的心如同墜下萬丈深淵,冷哼道,“不想讓他愧疚,你就一輩子留在這裡吧。或者把他帶在身邊,乾脆一女侍二夫。你不嫌髒,我嫌髒。”
他的話就像刀鋒從頭劈下,將她定在原地,半晌纔回過神,眸中已經霧色一片,哽咽道:“我不介意你怎麼說我。我猶豫不決,你生氣也是理所當然。誰能忍受自己的妻子一直留在另一個男人身邊。只是,染染真的太苦了,我對他不僅有愧還有罪,染染……”
“染染,染染,你可知道你喚着他名字的次數已遠遠多過我。我一天天等着你,你卻在他身邊濃情蜜意!你可知苦等愛人是多麼艱苦和絕望!”鳳靳羽徹底被她激怒,抓起她的手,將那枚戒指取下,狠狠地扔了出去。
“吱吱——”葵葵從籠子裡鑽出來,在屋子裡轉了一圈,一蹦一跳地朝艾幼幼跑去。
鳳靳羽被這突如其來的叫聲一駭,盯着葵葵,那小傢伙嘴裡是什麼?
“吱吱——”孃親,爹爹送你的戒指掉了哦!葵葵齜着牙,跳起來一口咬在鳳靳羽的手背,“吱吱——”你這個大壞蛋!害孃親哭鼻子!
“唔——”鳳靳羽痛哼一聲,望着手背的血絲,緩緩眯眸。
艾幼幼腦中一閃白,似乎想起了可怕的事,衝着葵葵大喊:“葵葵,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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