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楠立在窗前，月光透過海棠樹的縫隙灑落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香爐上的一縷青煙慢慢向四處飄散，瀰漫出怡人的幽香。
晨曦雪扯過一牀同樣花花綠綠的水田被，奮力將它攤開鋪平。
看着牀前忙碌的身影，朱楠只覺得心中有一股暖流溢出，在血液裡沸騰。
“王爺，牀鋪好了。”晨曦雪扭頭向他看去，以侍女的姿態催促道，“請王爺寬衣就寢。”
朱楠在晨曦雪看向他時，已將視線默默地移到窗外的樹梢上，漫不經心道:“幫本王暖牀，待被褥捂熱了，你就可以退下了。”
晨曦雪對他的理所當然是嗤之以鼻，她脣角微微一扯，快速閃過一抹狡黠，一步一步向他靠近。
朱楠察覺到了身後漸漸逼近的腳步聲，他緩緩轉過身，對着已到跟前的晨曦雪正色道:“晨曦雪，你在違抗本王的命令？”
晨曦雪仰頭與他對視，臉上揚起一個天真無害的笑容。
朱楠微微一怔，有些失神，全然不知有雙手已稍稍伸向他的腰間，趁他恍惚不備，一把將他的玉帶扯了下來。
“晨曦雪，你想幹什麼？”朱楠伸手搶奪玉帶，晨曦雪一個轉身躲閃，竟讓他落了空。
晨曦雪揚起手中的玉帶，笑道:“王爺請勿動怒，奴婢只是替您寬衣，好讓您早些歇息啊。”
“本王說過，你把牀捂熱了，本王纔會上牀安歇。”
晨曦雪怒了，他既然異想天開地認爲她會替他暖牀，哄他睡覺，真是四菜一湯吃多吃傻掉了。
她不耐煩道:“愛睡不睡，不睡拉倒，你不睡，本姑娘還要睡呢。”
說着，手一揚，將玉帶扔出了窗外，冷哼一聲，扭頭就走了。
朱楠望着她憤然離去的背影，要破膛而出的怒火竟莫名地全都沉了下去，只剩下一聲不明所以地嘆息。
玉帶懸掛在窗外的海棠樹上，一顆顆晶瑩透亮的玉石在月光的折射下，照映出一個又一個圓潤飽滿的花苞。
他的手輕
輕撫過含羞的花蕾，取下玉帶。
漫天星辰之下，一個身影在凝思遠望，總有一天，有朵花會爲他而開。
第二日，朝陽初起，天空雖還蒙着一層薄紗，但卻阻擋不了那一絲微弱的晨光，想必今天又該是個風和日麗的大好天氣。
劉公公昨日就已將馬車行禮準備妥當，除了日常所需，還有一些治療瘟疫使用的草藥。
五更過後，城門開啓，一行6人便出了城。爲了不引人注目，除了段之尋和晨曦雪，朱楠僅帶了申屠、少秉和劉公公。
劉公公年歲已高，朱楠恐他經受不住一路顛簸勞累，本並未將他列入出行名單之內。豈料他昨夜竟跑到朱楠房裡哭訴:“王爺，老奴年歲以高，不知還有幾個年頭可活，也不知等王爺出行歸來時，老奴可還健在？記得二十多年前，老奴第一次聽到王爺的啼哭，第一次將王爺抱在懷裡，老奴那心裡就是說不出的激動。直到現在，老奴都還深深記得王爺是何時學會開口說話，何時學會擡腳邁步。記得五歲那年，王爺染了風寒，一連燒了好幾日，老奴是心急如焚，抱着王爺是一刻也沒敢閤眼，王爺，您可還記得您醒後對老奴說過的話，您說，劉公公，我們這輩子都不會分開，您也永遠不會離開老奴。自打楊妃娘娘走後，老奴一直陪着王爺，這麼多年來，除了王爺出征，老奴何時離開過王爺。如今，老奴是越老越不中用了，幫不上王爺就算了，還會拖累了王爺，王爺出行，老奴不能伴隨左右，老奴還不如死了算了，省得讓王爺惦記。”
說着說着是痛哭流涕，簡直到了傷心欲絕的地步。據路過的護衛說，那哭聲是驚天地泣鬼神啊，整整哭了半個時辰，把王府的磚瓦都快哭碎了。最後，竟哭到昏厥了過去，朱楠無奈，怕他又會尋死覓活，只好將他帶去。
此次暗訪，對外均稱是涵王南下出遊，不過即使只是出遊便足以讓各路親王眼紅嫉妒。想當年成祖同母親弟周王朱橚，應擅自離開封地而被受罰，因此還被禁錮於應天府兩年。其他藩王不是被貶爲庶人便是病死，
不死的也只能待在封地如被囚禁。
相比之下，涵王朱楠的待遇就顯得與衆不同了，他雖無封地，但卻手握重兵，還能自由出入，這不公的待遇讓同是親王的手足們怎能不嫉妒。
他們踩着灑落一地的木棉花一路向南，走了五里，晨曦雪就在阿墨背上嘆了五里。
“哎！”
“哎！”
……
劉公公坐在馬車裡，聽她嘆個沒完沒了地，自個也難受，便探出頭問:“我說雪兒姑娘，您那有沒有哎哎丸？”
“哎哎丸？”晨曦雪來勁了，忙馭馬來到車窗邊，問:“劉公公，您剛纔說的哎哎丸那是個什麼寶貝？”
“哎哎丸，當然就是治療唉聲嘆氣的啊”劉公公說，“您這嘆了五里路，老奴這身子骨也跟着嘆了五里路，現在都快被嘆閃咯。”
“哎！”晨曦雪又嘆了口氣，擡頭望了望天，非常認真的問:“劉公公，您知道我爲什麼嘆氣嗎？”
劉公公搖了搖頭:“老奴可猜不透您的心思。”
“哎！我嘆氣是因爲今日本來是要降雨的。”晨曦雪一臉失望，又問:“公公可知今日爲何又不下了？”
“這老奴怎會知道，這雨水啊您還得去問龍王。”劉公公笑着說道。
“嗯！”晨曦雪點頭點頭，“昨夜龍王託夢與我，說今日的雨水昨夜在涵王房裡都被人給哭沒了。”
“嘿！”劉公公一聽，明白了，原來他是被這丫頭給戲弄了，不悅道:“雪兒姑娘，原來您是在拐着彎罵老奴呢。”
他如賭氣的孩童般，側身靠在車壁裡不再搭理晨曦雪。等這次平樂府回來，他非得收拾府裡那羣嚼舌根的，真是越發的沒規矩了，連王爺身邊的老人都敢大肆非議。
晨曦雪見沒人搭理自己，自覺無趣，只好慢慢跟在馬車旁邊，一路前行。偏偏她一擡眼就能看到朱楠、段之尋還有申屠三人在馬背上談笑風生。看着他們的逍遙快活，再想想自己悲慘的侍女之途，晨曦雪只能繼續唉聲嘆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