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都還只是個開始。”三丫的聲音隨着漸漸暗沉的天幕,也慢慢放低了下來,“當時,那些奇怪的現象並沒有停止,反而是越來越嚴重,有些膽小的人家,都呆不下去,只好舉家搬走了。我們也想走,但大多數人還是捨不得離開這裡,在這裡,我們至少不會餓死,也不用擔心有人會欺壓我們。後來,實在是沒有法子,大家只好又去求助道士,道士說,只要把豆豆爹的棺木挖出來,再將他的棺木捅破,那麼他就會魂飛魄散,不能在村裡作祟了。”
對於曾經被迫掘過墳開過棺的晨曦雪而言,不論世上是否真有鬼神存在,終究還是死者爲大,捅人棺木確實有違常理。
她趕忙問三丫:“那後來呢?你們是否真的照着道士說的做了?”
“嗯。”三丫點了點頭,“挖墳破棺那天,村裡的男丁全去了。我還記得,那天下着小雨,大家都穿着蓑衣戴着斗笠,肩上還都扛着一把鋤頭,一起成羣結伴去的後山。當時豆豆哭着喊着不許大家去挖他爹的墳,可他只是個孩子,被人一把擰起就給綁在了家裡。大家冒雨將豆豆爹的棺木給挖了出來,就在他們要下手捅破棺木的時候,劉婆婆跑來了,她一直喊着說不能捅,還用身體護在棺木上,不停地勸大家住手,說挖墳本身就是對死人的不敬,是會招報應的……”
“三丫。”三丫的大嫂開門衝了出來,她看到三丫與一羣陌生人在一起,氣得一把扯過她,劈頭蓋臉地就破口大罵,“你是不是不想要命了,天黑了還敢出門,還敢在外面胡說八道,還敢跟一羣來歷不明的人鬼混,你這麼不讓人省心,看我不打死你。”
她擡起手就往三丫身上打去,三丫躲避不急,也或許是不敢躲,一連吃了她好幾拳,也只能一直用手護着頭在向她求饒。晨曦雪已是看不下去,一把扼住張大嫂的手腕,怒道:“都說長嫂如母,我看你就是個後母,對待自家小姑竟然如此狠心。”
“你們既然是
過路的,就好好走自己的路,不要管別人家的閒事,免得害人害己。”張大嫂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掙開晨曦雪的束縛,拽着三丫就往家裡走。
三丫依依不捨地看着段之尋,一步三回頭地喊道:“段公子,記住我的話,千萬不能去啊。”
“你再大喊大叫,我就用針線把你的嘴給縫起來。”經過張大嫂這麼一吼,三丫瞬間便沒了聲音。
村裡又恢復了死一樣的寂靜,沒有雞鳴狗犬,沒有任何生氣,只有陰森的山影裹住整座村子。
“三丫頭的鬼故事還沒講完呢,怎麼在關鍵的時候就衝出個母老虎,把精彩的部分給打斷了,一想到這我心裡就難受,就老惦記着後邊發生的事。”劉公公一臉的失望,作爲一個活了大半輩子的人,他自然不會信那些鬼神之說,但三丫頭講的事情太過玄乎,不免讓人心生好奇。
“公子,那我們還去不去劉婆婆家?”申屠問道。
“申屠何時也信那鬼神之說了?”朱楠看向遠處仍舊敞開的大門,門裡微微晃動的燈火正在靜靜地燃燒着,他微微眯起了雙眼,說道,“你們看,劉婆婆家的大門可是爲我們留着的,我們若是不住,豈不是傷了老人家的心。”
“楊公子。”錢悅向朱楠行禮道,“雖然我也不信那鬼神之說,但三丫妹妹不顧天黑不能出門的禁忌,還要冒險前來向我們訴說其中的原由,我們若是執意要去劉婆婆家借宿,只怕是辜負了三丫妹妹的一片苦心,令她心寒了。”
“心寒了沒關係。”晨曦雪插過話,朝段之尋笑了笑,“讓我們段公子給她捂捂,心很快就會熱騰起來了。”
劉婆婆的家,晨曦雪是住定了,她本就對劉婆婆充滿好奇,方纔又聽了三丫說到一半的故事,雖然她還不知道剩下那另一半發生了什麼,但這劉婆婆家她是非住不可。
對於晨曦雪的打趣,段之尋並沒有做出迴應,他只看了她一眼,就朝劉婆婆家
敞開的大門走去。
袖子裡那幾片嫩白的梨花花瓣,早已變成幾片枯黃的花幹,輕輕的薄薄的一片,他卻還是無法捨棄,依然藏在袖子裡,默默地放在心裡。
段之尋剛邁入門裡,就碰到提着一盞小燈籠的豆豆,紅紅的火光照在他白淨的臉上,竟如抹了一層血水般豔紅,豆豆看到段之尋時,若無旁人地從他身邊有過,踏出了大門。
豆豆提着小燈籠,在大門口站了一會兒,就朝着他們一羣人所在的方向走去,停在了晨曦雪跟前。
晨曦雪好奇地望着那張映紅的臉龐,剛想開口,豆豆卻已無視大家詫異的眼神,輕輕拉起了晨曦雪的手,說:“姐姐,跟我來。”
見到豆豆開口,大家都不免震驚,他們一直認爲豆豆是個不會說話的啞巴,甚至還懷疑過他是個聽不到聲音的聾子。
晨曦雪回握住他的手,那是一隻柔柔軟軟的小手,只是太過冰涼,就像他的聲音一樣冰涼,沒有一絲人氣。
朱楠就着燈籠的光線,看到了晨曦雪將那隻小手握在了掌心裡,眉心倏然間就擰成了一團。他一把抓起晨曦雪的手,將她與豆豆的小手分開,冷笑一聲:“這位姐姐已經長大了,她會自己走,不再需要別人牽着。”
豆豆斜了朱楠一眼,顯然是沒有把他放在眼裡。
他再次拉起晨曦雪的手,說道:“姐姐,別怕,我帶你去吃飯。”
晨曦雪沒想到豆豆非但不聾不啞,還那麼善解人意,知道她已經餓了。
她蹲下身子看着豆豆,指着周圍的衆人,輕聲問道:“那他們呢?他們也餓了。”
豆豆淡淡地看了他們一眼:“一起去。”
朱楠從未見過晨曦雪這般溫柔待人,心口竟滋生起了陣陣酸味,尤其是那緊緊相接的大手和小手,就像無數枚繡花針刺痛了他的雙眼,讓他不能直視。他有些賭氣地跟在他們身後,但又拿這小屁孩子毫無辦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