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跟着進了樹林,見春寒在一株大樹旁停下。夏夜走近一看,只見樹下斜躺着一人,一身淡綠色衣衫,五官玲瓏,清秀端麗,此時昏睡未醒的神態,更是惹人愛憐。夏夜認得她正是柳劍雄的女兒柳昕兒,不知爲什麼會在這裡。
這時只聽得春寒開口道:“我想請師妹幫我照顧她幾天,不知師妹是否方便?”夏夜不解道:“爲什麼?那天夜裡在蘇州你不是要殺她和她的兩位師兄麼?”春寒頓了頓,道:“師妹,這以後我再向你解釋清楚,你現在能不能幫我照顧照顧她?”夏夜看了看樹下那個淡綠色的人影,微微點了點頭。春寒大喜,道:“有師妹在我就放心了,多謝師妹,那我就先走了”,正要掉頭而去,忽又想起了什麼,轉頭道:“師妹,你受傷了麼?”夏夜淡淡道:“不打緊”。春寒看了看她神色,又朝樹下那綠色人影依依不捨地看了一眼,道:“那,師妹你多保重,告辭!”轉眼間便消失在夜色中。
夏夜俯身抱起柳昕兒,剛剛走出樹林,便見前方飛奔過來一個人影,一見夏夜便大呼小叫地衝到她面前,急急道:“你去哪兒了?跑那麼快乾什麼,都不等我一會兒,害我追了這麼久,真是的”。夏夜見她氣喘吁吁,額角見汗,也不說話,徑自朝前走去。秦小梨氣急敗壞地道:“喂,你怎麼不回答我,我追了你這麼久,累都累死了,你這人怎麼這樣,真是冷血”,說話間已繞到了夏夜的前面,一眼看見了她懷中抱着的柳昕兒,又驚呼道:“天啊,你怎麼抱着個人吶?她是誰?”夏夜還是不接她的話,只管往前走。
秦小梨無奈,只好也跟着她走,邊走邊酸溜溜的跺腳道:“我說你大半夜的這麼急匆匆地去幹什麼,原來是偷香竊玉去了。我請你出來賞月,你說你累,奔了這麼遠去抱一個大姑娘回來你就偏偏不累,還生怕我看見,哼,看起來一副斯斯文文正正經經的模樣,沒想到也是個……”夏夜最煩的便是別人一直囉囉嗦嗦個沒完,這時聽得秦小梨越說越多越離譜,便打斷她道:“你有完沒完?”秦小梨突然聽見她冷冷開口,渾身一顫,頓時便住了口。不知怎的,她對夏夜那冷冷淡淡的聲音似乎有一種特別的畏懼,每次夏夜聲音一冷,她便有如寒風過體,什麼話都不敢再多說。
秦小梨越想越是挫敗,自己堂堂一個大小姐竟會怕眼前這麼一個冷血無情、不男不女的人,真是豈有此理,傳出去的話還不讓人笑死。可是,他的眼睛真的好深,自己一碰上他的目光便不自覺有種要陷進去的感覺,還有,雖然他說起話來冷死個人,她卻偏偏就喜歡和他說話,真是見了鬼了。秦小梨跟在夏夜身後,踩着夏夜的腳印,甭提有多鬱悶,一大推話不敢說出來,只好自己在心裡嘀咕。
夏夜一路抱着柳昕兒走回客棧,考慮到已是夜深人靜了,不想再打擾到其餘人,便依然從牆頭越到了院裡,沿着花下幽徑走回房間,輕輕將柳昕兒放到牀上。
秦小梨見夏夜如此溫柔細緻地對待那綠衣少女,且還將那少女留在他自己的房間,不禁心內又是氣憤又是嫉妒,“哼”了一聲翻着白眼道:“沒看出啊,原來你這麼會憐香惜玉……”想到他對自己的粗魯冷淡,禁不住有些牙根癢癢。
夏夜聽秦小梨酸溜溜的語氣,明白她的心思,知道她是誤會了,心裡不禁暗暗好笑,卻也懶得解釋,碰上像她這樣的人,越解釋便越是麻煩,心知自己若接了她的話,她定會一直喋喋不休纏雜不清,那麼今晚就甭想能睡成覺了。當下心中念頭一轉,站直身來,向着秦小梨微微一笑,儘量柔聲道:“秦姑娘,夜已深了,你還是快回房歇息吧!”心想她非掉頭摔門而去不可。
誰知秦小梨乍聽得夏夜溫柔動聽的聲音全然沒有了之前的冷傲淡漠,瞬間便呆在了那裡,既而一張俏臉微微發紅,偏過了頭嘴硬道:“你要我走我就走嗎,免得在這裡礙了你與某些人的好事是不是?我偏不走!”
夏夜一聽這話,頓覺有些哭笑不得,一時間又無從解釋,便決定不再管她,自己睡自己的覺,遂道:“你自便吧,我要睡了!”伸手便要解開衣帶,脫下外衣。孰料衣帶還未解開,便聽得秦小梨一聲大叫道:“喂,你幹什麼?”夏夜被她嚇了一跳,擡眼答道:“睡覺,怎麼?”語氣裡已有微微的不悅。秦小梨見夏夜還要繼續解衣帶,忙雙手覆眼轉過身去,口裡叫道:“卑鄙,無恥!”夏夜看着她轉過去的背影,不明白她說的什麼意思。
秦小梨等了半天不見夏夜說話,有些奇怪,遂轉頭去看,沒想到,這一轉頭正好撞上夏夜那好看而澄澈的雙眸,此時,那幽碧清澈的眸子正亮閃閃的看着自己,隱隱有光華流轉如星辰。秦小梨頓覺心跳似乎漏了一拍,正自陶醉間,一眼又看到夏夜雙手已解開了衣帶,忙又伸手覆住雙眼,跺腳道:“你這麼急着脫衣服幹嗎?我走還不成嗎?”說話間便已幾步跑出房去,“砰”的一聲帶上了房門。
夏夜這才明白秦小梨爲什麼要說她“卑鄙無恥”,敢情在秦小梨眼裡,她就是個實實在在的男子,一個男子當着一個黃花大閨女的面兒脫衣服,可不就是卑鄙無恥麼?自從能獨立擔接任務以來,爲了行動的方便,夏夜一直都是男子的打扮,她早已經習慣了穿男裝,並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卻不知不僅在秦小梨眼中,在別的外人眼中,她也早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男子身份,只是她自己卻經常忽略了這一點。
秦小梨一走,房間頓時清靜不少。夏夜這才坐下,開始細細爲柳昕兒把脈。一番診察之後,她發現柳昕兒此前雖然受過傷,可能是掌傷一類,可是已得到了精心的醫治和療養,已經差不多快要痊癒了,只是現在身子很是虛弱,脈象有些亂,氣血不足,還需靜心休養幾天,至於此時昏睡未醒,只是被人點了昏睡穴的緣故。夏夜見她並不大礙,也就放了心,這一番奔波讓她感覺更加疲憊了,陣陣倦怠感襲來,頭腦也眩暈起來,幾乎站立不住,可是屋裡只有一張牀,柳昕兒已經躺在上面了,她本擬也躺上去睡在柳昕兒身旁,可想起剛纔秦小梨的反應,心知自己目前的身份和裝扮實在不適合和她共臥一榻,待要再去要一間房,可這深更半夜的,又不好再去叫醒老闆,嘆了口氣,只好走到一旁的桌邊坐下,趴在桌上便昏昏沉沉地睡去。
柳昕兒覺得自己做了好長好長的一個夢,夢中,自己魂牽夢縈的那個執笛輕吹的黑衣少年站在落英繽紛的桃花樹下,正向着她微微而笑,那一身黑衣隨着和風輕輕飄飛,俊美晶瑩的臉龐在花葉飄舞中亦發美得不似凡間人物。他慢慢的走近自己,笑容不改,輕輕伸出那修長如玉的手,緩緩將自己拉入他清香溫暖的懷抱。柳昕兒頓時只覺得頭暈目眩、呼吸急促,她不敢相信那麼炫目的他竟會主動擁抱自己,她簡直幸福得不知身在何方。天上的暖陽那麼火熱,晃得她睜不開眼,可那張讓她牽腸掛肚的臉卻近在眼前,於是她努力地想睜開眼好把他的容顏記在心底……迎面闖入眼簾的是一頂淡藍色的牀帳,柳昕兒一驚,心想:“我這是在哪兒?”略一凝神,終於發現自己現在正躺在一張牀上,窗外的陽光正柔和地射進屋裡來,怪不得剛纔在夢裡覺得陽光刺眼呢,原來真的是有陽光,她轉移着目光打量這間房間,當眼光轉到桌邊時,柳昕兒只覺得呼吸一窒,一顆心簡直就要跳出胸腔了,心中不由得狂呼道:“天啊,夏公子怎麼也在這兒?難道剛纔的一切都不是夢?他真的……真的……”想到這兒,柳昕兒禁不住面紅耳赤,她偷偷拿眼去瞧那依然在桌邊熟睡未醒的少年——
清晨柔和的光線下,他長而密的睫毛如羽扇般覆住那漂亮的雙眼,投下一道淡淡的光影;溫潤白皙光澤如玉的皮膚在晨光的映照下愈發顯得晶瑩通透;眉頭微蹙,似乎在夢中疲憊也未曾淡去……
柳昕兒一時看得癡了,只顧呆呆地瞧着眼前的睡顏,她還從來沒有機會如此認真地看過他呢,此時此刻只覺心潮翻涌,滿是鴛鴦戲水、花開並蒂的溫馨喜悅。
那桌旁熟睡的人,也就是夏夜,或許是被晨光刺着了眼,或許是感受到了那一雙凝望的雙眸包含的癡迷與炙熱,微微動了動,繼而緩緩張開了眼。
柳昕兒見那雙漂亮的眼睛突然睜開,不由得心內一慌,連忙轉開視線,俏臉脖頸已是窘得一片通紅。
夏夜醒來,見柳昕兒乍然轉頭,便站起來走到牀前,招呼道:“你醒了?”柳昕兒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