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夥子,羊肉湯好了,來趁熱喝下暖暖身子。”
老伯顫巍着身子,將冒着騰騰熱氣的羊肉湯跟一壺二鍋頭放在趙烺桌上,而後也不離開,自顧坐在了趙烺對面。
這二鍋頭是京城名酒,康熙年間就聲名大振,趙烺提鼻子一聞就知地道。
撲鼻的香氣襲來,極大的刺激着趙烺的味蕾。
這老伯實在,說的是羊肉湯,但如今趙烺的碗裡有半碗都是上好的羊脊肉,配上湯上面的幾顆蔥花,那香味,可真是絕了。
忙活了這麼久,趙烺本就餓了。
所以此刻對於坐在他桌對面的這位老伯,也根本沒有介意,就着燒酒大口的吃起羊肉了起來。
羊肉在老湯裡燉得恰到好處,爛而不黏,滑而不艮,老湯的後味不但抑制了羊肉的羶味,又把鮮肉原發的香味發揮到了極致,指吃得趙烺大呼過癮。
老伯眼見着趙烺吃的如此可口,臉上滿滿的皺紋逐漸的散了開來。
他緊了緊自己的羊皮大襖,欣慰的着看着趙烺說道:“人老了,看着自己的做的東西別人吃的歡實,那我這老頭子也就開心。老頭子坐在這裡,不會打擾了二少爺食慾吧?”
“滋溜”一聲將盞中燒酒飲盡,趙烺夾肉的動作頓了一頓,看向對面那面相和善的老伯,淡笑着回道:“老伯你說的這話就太客氣了,深秋寒夜,得一碗如此美味的羊肉暖身,是我的福氣。”
“趙二少爺真會說話,老頭子我很開心啊,好久沒有見過這麼懂禮的後生了……”
老伯兀自在那裡誇讚着趙烺,而後低下頭去,喃喃自語着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趙烺也沒聽清,自顧專心吃起了羊肉,喝着燒酒。
而對於這位老伯認識自己的事情,趙烺也不感覺奇怪。
如果說衝縣如今誰是最拼命的風雲人物的話,那非趙烺莫屬了。
衝縣如今詭事重重,別說是普通老百姓,就是衝縣警署的一些當差的,都不怎麼願意去那些發生事故的場所逗留。
但自京城過來的趙家二少爺,可完全就沒這個顧忌。
從那被沖垮的大橋,馬甲集的墳地,再到後來無人敢去的城西荒宅,還有那兒童失蹤案等等。
這每一件事情上,都能看見趙家二公子積極奔走的身影。
時間長了,衝縣老百姓口口相傳,趙家二少爺啊,怕是那玉面將軍趙子龍轉世,渾身是膽啊。
對於百姓們私下裡說的這些東西,其實趙烺也從警署的一些弟兄口中聽說了。
趙烺一笑置之,什麼輪迴轉世都是迷信,他相信的可是科學,是可以振興中華的科學。
他相信只要自己夠努力,只要自己擁有足夠的耐心,這衝縣的種種奇詭異事,自己都能用科學去給它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嗝!”
思緒的時間,趙烺的嘴巴可一直沒有停着。
這可不,桌子上連湯汁都喝乾淨的大瓷碗,以及邊上那空蕩蕩的酒壺就是明證。
拂了拂自己飽脹的肚皮,感受着自己此時那渾身讓人極爲舒爽的暖意,趙烺滿意的站起身子,打了個飽嗝之後,摸出了一塊銀元遞到了老伯手裡。
“趙二少爺,太多了。”
老伯感受着手心的金屬觸感,擡起滿是皺紋的臉龐,淡聲回道。
“不多,這碗羊肉湯火候極佳,就是京城一些名廚都做不出來。”
趙烺將老伯那伸過來的手推了一推,繼續說道:“單是這碗羊肉湯就值這個價了,我還白喝了壺燒酒,老伯不必再推辭了。”
“哈哈,趙二少爺當真是個妙人。”
老伯擡起有些渾濁的雙眼,定定的看着趙烺認真的表情,終是不再推辭,將那塊銀元放進了自己腰間有些油膩的錢袋裡。
“老伯,天黑風大,你也早點回家休息,這幾天宵禁,晚上應該沒什麼人出來的。”
其實不單說是宵禁,就算是不宵禁,衝縣的百姓如今也不會在入夜之後出來。
因此對於這老伯一直在這裡擺夜攤,趙烺也是頗爲感懷的。
生活不易,於這亂世中,想要活着,可真得加倍努力。
說完之後,趙烺擡起步子,起身欲走。
只是就在這個時候,那老伯似是考慮了下,卻在此時回了聲。
“天黑風大,趙二少爺以後還是不要晚上出城的好,不然二少爺身子嬌貴,染了風寒,那可不好。”
“呼”的一道風聲響起,剛好將這句話送到了趙烺耳裡。
他剛剛落到街面的腳步頓了一頓,而後似是深吸了幾口氣,纔回轉身子,淡笑着看向那老伯回道:“老伯可是說笑了,衝縣如今宵禁,七點之後都無法進出,這入夜之後,可是誰人都無法出去的咯。”
“也對,也對。”
老伯聞言卻也沒多說話,拿起腰間掛着的旱菸袋點着之後,“吧嗒吧嗒”的抽了起來,再不多言。
走在回家的路上,趙烺的心思此時沒有放在那乞丐身上,卻對剛纔那羊肉攤的老伯,莫名的感興趣了起來。
那老伯看着普通,但給趙烺的感覺,卻覺得他很不一般那雙渾濁的老眼深沉似水。
“他是怎麼看出我今夜出城了?”
調查那些乞丐的事情,如今雖然是有個眉目,但還沒徹底解決,就不能走漏風聲。
因纔剛那老伯所言,他只能矢口否認。
只是如此,卻是不能多問的。
言多必失,這個道理趙烺還是懂的。
懷着心中的疑問,趙烺回到了家中。
還未及家門,便見着門口有一盞燈籠忽明忽暗着隨風搖曳。
趙烺收緊心神走了上去,卻是發現如今站在門口的竟是在這衝縣照顧他起居的王媽。
趙烺心裡一暖,迎了上去說道:“王媽這麼大的風你怎麼在門口待着,趕緊進屋,彆着了風寒。”
王媽推開院門,將趙烺迎了進去院門關好之後纔有些關切的說道:“二少爺出去的早,這一天之中也不見你回來。
這衝縣自今夜開始宵禁了,天上的月亮都被烏雲蓋住了回家了,也沒見你的身影,因此老媽子我這心裡就有些擔心了,所以想着照個燈籠,能給二少爺指個方向。”
“王媽有心了,以後可不得這樣了,我是你自小帶大的,若是你身子哪被風吹的不舒服了,那我這心裡也不會好受的。”
“你這孩子……”
王媽笑了一聲,將燈籠颳起向着廚房走去,說道:“二少爺還沒吃飯吧,我去給你燒點飯菜。”
“不了王媽,我剛在外面喝了碗羊肉湯,肚子裡飽着呢。”
“哦,那我去給你燒點熱水泡腳,看你這孩子大晚上的也不知道去哪了,這滿鞋子的泥巴都還是溼的,可別凍壞了腳進了寒氣。”
王媽兀自去了廚房燒水,而趙烺看着自己布鞋上的那些泥巴纔是終於醒悟了過來,而後自語道:“莫不成剛纔那羊肉攤的老伯,是因爲看到了我這腳底的溼泥,才認爲我去了城外?”
仔細想想,絕對有這個可能。
衝縣作爲京郊屬地,別的不講,這道路的硬化做的是相當出色的。
四通八達的主幹道,全是用青石板跟水泥混鑄而成,極爲平整結實。
而通往各家各戶的小道,也是由小碎石渾着水泥洋灰(水泥)鋪就。
因此這不論是再大的雨雪,衝縣百姓的出行可真是方便了很多。
衝縣近幾日見的確是下了雨,但縣城內大部分的路面都已經幹了。
而唯一能將鞋底沾了這麼多溼泥的地方,那就只有城外的荒郊了。
“或許我剛纔真的會錯意了吧,那老伯也只是經歷的事情多了,看見了我腳底的溼泥,好心提醒我罷了。”
想到這裡,心中已是釋然。
畢竟如今這詭事重重的衝縣,別說是衝縣警署署長田子防,亦或者是衝縣的老少爺們,就是連從京城過來幫忙的趙烺,都不希望這地方再發生任何的事情了。
畢竟依着目前的情形來看,衝縣發生的這些事情,每一件上面都搭了十幾條人命,更別提是至今爲止過了這麼多天,一直沒有找到的那些小孩了。
深秋寒夜,吃過一晚暖意十足的羊頭肉湯,之後就着那熱氣騰騰的熱水泡個熱水腳,那種極致的舒服感,是會讓人全身的毛孔都舒爽都顫抖起來。
美美的泡了個熱水腳,洗漱之後喝了點開水潤潤嗓子,回想了下這兩日的收穫,趙烺平復了下心情,躺在牀上睡起覺來。
許是因爲事情終於有了進展,亦或是者是因爲那碗羊肉湯的確可以暖身的緣故,趙烺這一夜倒是睡的十分舒爽,一覺睡到大天亮,再也沒做什麼奇奇怪怪的夢。
如今田子防因公外出,自然是不能找他處理那些乞丐的事情了。
趙烺覺得可以趁着田子防出去的這兩天,再多掌握些那些乞丐的行蹤以及他們盜墓的證據,好等田子防回來的時候,就可以調派人手,將他們一網打盡。
衝縣最近亡者衆多,因此這去墳地祭拜的人羣近些時日就多了起來。
而根據這幾天調查的情況來看,那些乞丐白天基本上是不怎麼行動的,都是將一些器具白天運出城藏在某些地方後,晚上纔開始動工。
因此這白天無事,趙烺也就在這衝縣到處晃悠幾圈,飯點的時候就去桃花居小酌幾杯,吃上幾碟小菜,倒也自在。
只是這悠閒自在的時光卻不能長久,臨近黑夜,趙烺就又得忙活起來。
換上一身黑色的貼身風衣,防止被人發現,天色黝黑,趙烺趁着黑夜再次摸到了城外那片墳地邊上。
如今所見,每至黑夜,趙烺的右眼總會有莫名幽綠光芒閃過,使得他在黑夜的時候根本就絲毫不受影響,跟白天一樣可以視物。
這倒減小了些被發現的風險,趙烺的確頗爲欣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