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納爾德叔叔?請問……”
下午茶時間,德納爾德•安若公爵推門,疾速走進愛德華的休息室——連門都沒有敲。
“啊,抱歉,”安若公爵面上神色凝重,低下頭,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了一眼自己推開門的手,“咳,那個……威廉。”
威廉心領神會地鞠了個躬,轉身出去,帶上了門。
愛德華站起身,禮貌地給他讓座,卻被他擋住了:“Edo,我想知道爲什麼現在,在首都會流傳着你的醜聞——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
“醜聞?”愛德華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什麼醜聞?我並沒有聽說……”
“是……”安若公爵把手按在身邊的桌子上,不安地敲擊着桌面,“……私生活方面的醜聞。”
“私生活方面?”愛德華皺起了眉。
“對,就是那種……你知道……”安若公爵的語言組織得相當困苦,似乎不知道用什麼方式,才能把這種尷尬的事情儘量禮貌地說出口,“類似……不檢點的……”
“情人?婚外情?未婚先孕?”愛德華反應過來。
安若公爵艱難地點了點頭——他是堅定的國教信徒,以接近禁慾清修的高潔品行著稱於世。這樣邊緣的話題,實在不是他所習慣和擅長的。
“我恐怕我不具備這樣的功能,那是女士的專利。”愛德華調侃地笑了,“況且這是阿斯特的慣例不是嗎?我記得我們家被稱爲‘種馬阿斯特’很久了,甚至有人提議讓我們把家徽換成馬。”
作爲首都,都鐸的城東長期聚集着數以百計的圖凱爾貴族。在這樣的地方,一個男爵的私生子,就和城西的一個男妓一樣習以爲常不足掛齒。
——事實上,“如果有機會鑑別阿爾法巷裡那些出賣身體獲得生活的人,大概可以發現,他們中間最起碼有35%帶有貴族血統。”這話是嘉德大學第一任校長,人類學、生物學和鑑定學專家,安德烈•卡特先生,隱姓埋名進入阿爾法巷調查三個月之後,在提交給女王的秘密報告裡說的。他因此受到了女王的嘉獎,以及幾個大家族的賄賂和暗殺。
安若公爵擔任女王的外務大臣,在這樣“□□都不知道是不是會買到自己的親兄弟姐妹”(卡特先生語)的城市裡生活了不下十年,居然表現出對於流言的驚訝和激動,這讓愛德華感到不可思議。
“阿斯特公爵,認真點,”安若公爵換了稱呼,“你也知道,現在是《至尊法》的關鍵階段,作爲獅派的核心成員,我不希望你的私人生活成爲狐派攻擊我們的把柄。”
“抱歉,德納爾德叔叔,”安若公爵嚴肅的態度讓愛德華慚愧地垂下了頭,“但是,我來首都只有不到一個月,我想不出……我做過什麼特別的事情……您知道,對於都鐸來說,即便是加繆爾女公爵的私生子都是太小的浪花,更別說我一個鄉下來的……”
“不,如果只是那個就好了,如果是和女性的話根本……”安若公爵絞着手指,“好吧,Edo,我直說好了——現在有傳言,你第一天那樣幫助琳卡斯,是因爲,你和他是同一類人。”
“同一類人?抱歉,德納爾德叔叔,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如果是說喜歡安靜獨處,我和琳卡斯倒真是一類人……”
“Edo,我恐怕……你引起公衆關注的……是違反教義的那部分。”
“你是說……”
愛德華話卡在嘴邊。
安若公爵抿着嘴,沉重地點了點頭。
“噢~我的天啊,這樣惡毒的傳聞究竟……究竟是從哪裡傳出來的?”
愛德華足足愣了四五秒,才叫出聲來。
“還不清楚,我是在俱樂部裡聽到的,”在提到“俱樂部”的時候,安若公爵比劃了一個貓的手勢,說明俱樂部的性質:黃金獅子俱樂部,大概是首都最奢華的地方之一,獅派核心貴族交流和休閒的場所。
“傳聞中的對象是?”愛德華的臉已經白了——這可是足以讓他失去爵位的致命指控。
“還不清楚,我聽到一點風聲就趕來了。”安若公爵觀察着他的臉色,“Edo,這該不會是真的吧?”
“不,當然不是,”愛德華扯出一個難堪的笑容,“怎麼可能,我還等着和薇薇安訂婚呢不是嗎?”——薇薇安,安若家的女兒,愛德華衆多指腹爲婚的對象中的一個,“流言的範圍……大概多少人知道了?”
“現在應該只有俱樂部的人知道,但是我恐怕,這樣的消息,流傳的速度總不會太慢——今天茶點前時間已經結束了,剩下的時間沒有什麼價值……可明天……”
安若公爵頓了頓,把手放在愛德華肩上:“明天,《至尊法》的決戰,我和你亞歷山大叔叔”——他指的是蘭斯特公爵——“決定明天無論如何要把它解決下來,絕不能再讓該死的教皇的走狗在圖凱爾的土地上橫衝直撞了。”
“德納爾德叔叔,我恐怕您這樣的措辭……”
“不足爲外人道也。”安若公爵自嘲地笑笑,“所以明天……”
“我知道了,”愛德華堅決地點頭,“我不會讓這件事成爲獅派的絆腳石的。”
安若公爵眉頭一鬆,重重地拍了拍愛德華的肩膀:
“好孩子。”
安若公爵出去了。
愛德華獨自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對着牆上金色的野豬家徽發呆。
“同性□□”。
這是一個多麼恐怖的罪名。
愛德華至今仍記得,在歷史課本上,清晰地記錄着老王米勒二世未了掩護同性情人被宗教法庭處以火刑,活活燒死的事件。
米勒是圖凱爾的國王,而自己不過是個公爵。
——何況家族幾個叔叔、堂兄弟和舅舅覬覦家長的位置不是一天兩天了,那時候……
愛德華甩甩頭。
眼下需要的是智慧,而不是恐懼。
……明明自己行事的時候總是小心謹慎,無論是和威廉,還是和詹姆斯,爲什麼……
他低下頭,盯着自己握緊的拳頭,彷彿答案,就寫在那蒼白的骨節上:
“究竟,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