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吉爾先生,時間到了。”
威廉還要說什麼,一位女僕上來,行了個屈膝禮。
“您該換衣服了,少爺。”威廉站起身來,掏出懷錶看了看,“已經一點半了。”
愛德華站起來,向着衣帽間走去:“把那個提綱單獨放,不要和那堆議案放在一起。”
“知道了,少爺。”威廉迅速把散落了一桌的文件收拾起來,快步跟了上來,“今天您還穿那件灰外套嗎?”
“不,請給我新的那件白色羊絨的。”
“這一件?”
威廉從衣帽間的盡頭掏出一件長外套,把上面包着的薄紙除下來:“您不覺得……太過奢華嗎?我是說,我還以爲這是要面見教皇的時候……”
愛德華把家居的外套脫下來:“議政廳裡兩百多雙眼睛都在等着——天知道詹姆斯那傢伙會不會乾脆穿着東方絲綢出場——我可不想明天早上醒來,發現都鐸的每個餐桌上都在譏諷‘那個肯德郡來的鄉下小子’。”
阿斯特公爵領主要集中在肯德郡境內,而且是肯德郡境內唯一的一塊公爵封地,所以習慣上,有時候也稱阿斯特公爵爲“肯德郡公爵”。
愛德華說話的時候,威廉正把胸針、勳章、綬帶等各種各樣複雜瑣碎的必需品按照規定裝飾的在愛德華身體的各個部位。
“我常覺得,”愛德華把手擡起來,好讓威廉能順利地把綬帶安裝上去,“我簡直就像洛克道路邊站臺上的木質模特。”
威廉擡擡眉毛,不置可否。
“好了,少爺。”
愛德華站到鏡子前面轉了一圈,衣襬勉強舞起,又落下:“……最起碼有十五磅重。”
“體魄強健是身爲女王御前騎士的基本要求。”威廉幫他把衣角拉平。
愛德華拎起他胸前那沉甸甸的嘉特勳章掂了掂:“果然是一種長期考驗體能的好方式……”
“少爺,吉爾先生,馬車準備好了。”女僕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愛德華拎起手杖向門口走去。
“少爺,”威廉有點擔憂地望着他,“你確定要用這支手杖嗎?我是說……”
那是一支象牙嵌檀木的手杖,頂端鑲着一隻巨大的黃金野豬,眼睛是打磨精緻的巨大鑽石,豬蹄下還踩着一顆足有鴿子蛋那麼大的藍寶石。
“沒問題,”愛德華把那手杖舉起又放下,“爲了拎它,我可是連續舉了三個月石板——我真懷疑,□□父究竟有多麼健壯……威廉。”
愛德華走出了大門,忽然停下轉過身來:“你會跟我一起來吧?”
“當然,”威廉左手拎着那一大箱文件,右手手臂下夾着幾頁提綱,臂彎裡是大衣,手上還抓着帽子,“如影隨形。”
“謝謝。”
貴族院門口停着一大串帶着家徽的馬車。
阿斯特家的車伕在最靠近議院大門幾個位置上把車停了下來,威廉把愛德華扶下了車。
“威廉。”愛德華勾了勾手指。
威廉俯下身:“少爺?”
愛德華維持着面部表情的嚴肅,快步向前走去:“你覺不覺得,這好像一個移動聖誕樹聚會。”
威廉無奈地保持着彎腰的姿勢,拎着一大堆文件、衣服及雜物箱子跟在他身後:“我想,您應該把注意力放在更有價值的地方。”
“有價值?議會第二天最有價值的事情,難道不是看整個貴族院裡200多個貴族像阿爾法巷的□□一樣,攀比誰身上的呢子質料厚,誰的綢緞是東方的,誰的寶石更大更閃亮嗎?”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走路的姿態也頗瀟灑,然而那抽搐的嘴角多少出賣了他。
“少爺,您……”
威廉的話還沒出口,被一個極富磁性的男聲打斷了:“喲,阿斯特公爵。”
愛德華甚至不用擡頭,只憑聲音就能辨別出究竟是誰:這個聲音,他太熟悉了:從六年的那個晚上開始,每當無聊睡不着的時候,愛德華總會想起這個聲音,想起他在自己耳邊無限溫柔地說“Edo,再放鬆一點……”
停下腳步,愛德華微微欠身,以一種符合自己身份,不卑不亢的姿態行了禮:“克里斯公爵,幸會。”
“沒想到,您只帶着威廉啊。”
詹姆斯嘴角的那抹笑容裡,顯然地帶着譏諷。
周圍的貴族們紛紛放慢了腳步,或望天,或呵斥自己的僕人,或看地,或整頓衣服——想出各種方法逗留在原地,自以爲不着痕跡地,圍觀着今年克里斯和阿斯特的第一次交鋒。
——話音剛落,詹姆斯身後的四名隨從紛紛不懷好意地笑起來。
身爲一個公爵,愛德華的隨從是過少了一點。
不管是詹姆斯也好,或者蘭斯特公爵、安若公爵和米奇亞公爵,身邊最起碼有兩名文書和一名貼身男僕。
愛德華去年第一次參加貴族院會議的時候,跟在身邊的還是老阿斯特公爵的隨從們,如今那批隨從都回阿斯特莊園裡養老去了,於是愛德華只帶了威廉一個人就會場了。
“在女王陛下都縮減私人開支,捐助海軍的時候,”愛德華聳聳肩,“恕在下實在不認爲,在僕役上鋪張有什麼值得炫耀的。”
說完,又對詹姆斯欠了欠身,迴應了一個鄙夷的眼神,轉身快步向議事廳走去。
詹姆斯面無表情地回了禮,跟在他後面走進了議事廳。
身後,貴族們三三兩兩地進了場,每一張平靜的臉上,都透出幸災樂禍的味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