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議會時間, 對於獅派來說，已經沒有太大的意義了：最重要的目標《至尊法》已經達成，在其他無關緊要的小議案上, 自然要給狐派一點甜頭。
“威廉, ”議會終於閉幕的那天早上, 愛德華睜開眼睛, 忍不住對站在一邊的威廉抱怨, “我一想到今天還要去面對那些愚蠢的人，討論些愚蠢的問題，就覺得我的人生都絕望了——那哪裡是一羣衣冠楚楚的紳士在討論問題, 那根本是幾堆未教化的野蠻孩子你給我一榔頭我給你一棒……”
威廉把他扶起來，站在牀邊, 解開他手臂上的紗布幫他重新包紮——愛德華的傷已經幾乎好全了, 剩下一點淡淡的疤痕：“少爺, 您……”
愛德華根本無心聽他說的是什麼，兀自說下去：“最可惡的是, 我明明討厭這些，卻不得不混在人羣裡，給這個來一錘，給那個來一棍子。”
“少爺，您知道, 東方有句老話, ‘人在江湖漂, 哪有不挨刀’, 身爲貴族……”
“是, 是，”愛德華耷拉着眼皮看威廉在自己的手上抹完藥膏, 把紗布一層一層再纏上來，“身爲貴族，最重要的自然是帝國昌盛，然後就是家族興旺，至於個人……那不過是鐘錶上的一個齒輪、塔樓裡的一塊磚、森林裡的一棵樹、大海里的一滴眼看就蒸發乾淨只剩鹽分的小水珠……”
“好了，少爺。”威廉最後把繃帶打個結。
“……於是今天我又要像個馬戲團的猴子一樣，穿上千奇百怪惹人注目的衣服，”愛德華還在繼續叨唸，“去廣闊的人生大舞臺上展示阿斯特家族別有風情的……”
“少爺，”威廉終於忍不住打斷他，“如果您想翹會的話……不，是您想要‘合理地不參與議會’的話，可以……”無奈地，帶着一點寵溺。
“威廉我想翹會。”愛德華回答的乾脆利落。
“一切如您所願。”威廉的脣角邊，揚起一個無可抑止的弧度。
“吶，威廉，”愛德華穿着輕便的居家服，蹦跳在滿是枯草的小山丘上，“你是怎麼發現這麼一個好地方的？”
“我負責管理阿斯特的一切地產。”威廉沉靜地跟在他身後，不時伸出手去，防止他滑倒。
“這裡也是……阿斯特家的地產？”愛德華停下腳步，四下張望：連綿起伏的丘陵上雜草叢生，間或有枯木從意想不到的地方橫插出來，“我還以爲，這是無主的荒地。”
“在這個圖凱爾裡，是沒有‘無主的荒地’的。”
“……說來也是。”愛德華繼續向前跳去，“我一個人的棺材不過兩米長一米寬，”愛德華停下來，認認真真地用腳度着長度，從丘陵的這邊走到那邊，“這麼點地方就夠了”他擡起頭來，又一次環視了整片荒地，“——我真是個浪費的傢伙。”
“不，”威廉走到他身前，幫他把阻擋了道路的一截枯木移開，“要知道，一個公爵最起碼要領有[數字]畝的領地，並且在首都附近保有[數字]畝的土地，才能保住他在議會中的發言權——阿斯特家的土地不過比這個標準稍高了一點點而以，一點也不浪費。”
愛德華愣了一下：“看來貴族都是鋪張浮誇的傢伙，不只我一個——啊！有小溪！”
小丘的那邊，傳來微弱的叮咚的水聲，愛德華三兩步躥過去，開心得大叫起來：“威廉！有小溪！”
威廉快步跟上：“少爺，這條小溪是阿斯特家和克里斯家的土地分界，請您小心——如果沒有受到邀請，私自進入了克里斯家的領地，恐怕會引起民事糾紛。”
“嘁，”愛德華的臉垮了下來，“爲什麼走到那裡都要和‘那個克里斯’搭在一起，封地也是，城裡的房子也是，連土地也……”憤懣地一腳把溪邊的一個小石子踢進了水裡。
“我還以爲這是讓您高興的事。”威廉不動聲色。
愛德華聳聳肩：“如果早一個月，或許還是的。”
“怎麼？”威廉疑惑，“您和克里斯公爵之間……”
“沒什麼了，”愛德華一攤手，“就像‘一個阿斯特和一個克里斯’那樣。”
“我以爲您……抱歉。”威廉說了半句，忽然停住了。
“嗯？”愛德華轉回身去，“有什麼就直說吧，是我，又不是其他人。”
“不，我是想說‘我以爲您不會成爲一個正統的阿斯特’，不過這句話對於您來說，”威廉欠欠身，“不是太禮貌。”
愛德華擡起頭，看着天邊幾抹淡淡的雲，許久，忽然長嘆一聲，用一種接近宿命論的語調：“阿斯特，總歸會是阿斯特的。”
“說起來，”愛德華繼續順着小路往前走，“米蘭侯爵那幾封信如何了？”
“柯特牧場已經轉到阿斯特家名下，”柯特牧場，米蘭家的地產，全國最好的幾個牧場之一，“其他的，我私自做主不追究了。”
“我就知道，”愛德華鼓起了嘴，隨即“撲哧”一聲笑了，“也好，都是獅派的人，以後還要和這些社會的殘渣一起商討帝國的未來，總得留下點對話的餘地。”
“對了少爺，”威廉似乎想起了什麼似的，“最近……”他欲言又止。
“嗯？”
“這是我私人的事情，只是希望沒有給您帶來困擾……”威廉皺着眉。
“什麼？”愛德華不解。
“實際上……”威廉回答的相當勉強，“總之，就是花匠艾倫先生，看到我和他的未婚妻在一起——實際上那是因爲他的眼睛不好，把我面前的拖把當成了長髮的女人——於是他就拋出了一大堆詆譭我個人名譽的傳聞，您知道……”威廉輕咳了一聲，“那個方面的，我恐怕他把您牽扯在內……”
他說話的時候，愛德華一直用一種看史前生物的驚訝目光盯着他，聽到這裡，忽然“噗哈哈哈”地大笑出聲。
“少爺？”
“這個世界多麼奇妙，”愛德華躍過小溪，在對面的石頭上一點，又跳回來，“威廉先生在家裡揮舞了一下拖把，女王陛下就不得不提早去議事廳，觀賞兩個不成器的屬下互相啃來咬去。”
“哎？”威廉顯然沒有聽明白。
“不，沒什麼，”愛德華的眼睛像兩彎新月，“我只是——啊，下雪了！”他忽然叫道，驚喜地。
威廉擡起頭：果然，天空裡一點一點地，飄下白色的雪珠。
愛德華興奮地叫嚷着，奔跑着伸手去接：“啊！好冰！”
“這哪裡像個公爵的樣子。”威廉搖搖頭，跟了上去。
（尾聲）那個時候
那個時候，整個山谷裡，都回響着愛德華嘹亮的嗓音。
那個時候，威廉眯起眼，愛德華歡快的身影在輕雪裡雀躍，映在威廉的視網膜上，成了一個精靈。
那個時候，威廉並不瞭解，愛德華獨自一人的時候，內心的恐懼與果決。
那個時候，愛德華也未曾體會，威廉辛苦周旋的時候，承擔的壓力與苦惱。
那個時候，天是灰濛濛的。
愛德華忽然轉過頭來微微一笑，在威廉的眼眶裡，點亮了整個山谷。
“吶，威廉，一直跟着我吧。”
愛德華說。
威廉揚起嘴角，鄭重地點了點頭。
——他們的面前，有很長，很長，很長的路……
嘛，年輕真好。
《一個廢柴貴族的管家攻略手冊•議會篇》end.
唐•炒栗子
2008/06/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