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首先,”加繆爾女公爵指了指空蕩蕩的王座,“女王陛下委託我向大家致歉。她因故需要遲到——理由……”她翻了翻面前蓋有皇家紋章的厚紙,尷尬地頓了頓,“嘛,總之,就是需要遲到。”
瞬間竊竊私語此起彼伏,瞬間充斥了整個大廳。
雖然在《圖凱爾大法典》裡寫明瞭“國王的權力由主神授予”,可對於那些跟隨喬治老王南征北戰,從老王手裡獲得土地的貴族們來說,國王的意義,依然停留在“山寨的土匪頭目”這個層面上。
因而,即便是國王,也必須遵守貴族院的規則,沒有“無理由遲到”的權力。
“好吧,那個……”加繆爾女公爵搖了搖鈴讓大家靜下來,“請給陛下親自解釋遲到理由的權力吧。”
她環視了一下四周——議事廳內對這個提議都幾乎都持贊同態度——於是轉向了愛德華:“那麼,阿斯特公爵先生,您又是爲什麼沒有能夠按時入場呢?”
議事廳裡的視線“唰”地一下,全都集中到了愛德華身上。
這並不是一個好的開始。
從拜訪函被拒的那一刻起,愛德華就隱約有了心理準備。然而卻沒有想到,矛頭來得如此迅猛,如此尖銳。
詹姆斯偏過頭來,用一種獵人看着一腳踏入陷阱的兔子的眼神,興致勃勃地打量着愛德華。
他身邊,狐派的米奇亞公爵、林肯女公爵,以及他們身後一整排教職貴族,也紛紛投來不懷好意的目光。
即便是獅派的同盟,蘭斯特公爵和安若公爵的眼神也並不那麼讓人覺得可以倚靠——他們已經在貴族院裡摸爬滾打了半輩子,而愛德華不過是初出茅廬的黃毛小子——那複雜的視線裡,包含着質疑、憂慮,和些許責備。
愛德華想起了去年第一次來參加議的時候後,伯德萊斯侯爵遲到了足有十分鐘,可卻被輕易地放過了,連一句追問的話也沒有。
今天,看來……
——在桌底,愛德華暗暗握了握拳,然後站起身來。
“尊敬的議長閣下,各位親愛的同仁,很抱歉我的遲到給大家帶來了不便——至於遲到的解釋,嗯,和陛下一樣。”
愛德華朗聲道——最後一句話尤其清晰有力。
加繆爾女公爵已經戴起了金邊眼鏡,開始審閱眼前的議題了,聽到這樣的說辭,又從紙堆中擡起頭來,把眼鏡往下拉了拉,從眼鏡邊框上方望向愛德華:“抱歉?”
“議長閣下,我遲到的理由,和女王陛下一樣。”
會場裡掀起了新一輪,更大的騷動。
“哦,愛德華先生,就算您是……”加繆爾女公爵被這意外的回答打亂了陣腳,匆忙搖鈴維持場內秩序。
“議長閣下,請讓我把話說完,”愛德華做了個手勢,禮貌地打斷了她的話,轉身向巡視了場內,“我想,場內的各位一定在腹誹:這阿斯特家的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憑什麼和女王相提並論呢……”
會場裡安靜下來。大家似乎都發現,這個答案並不那麼簡單。
愛德華滿意地揚起了嘴角:“在下是個公爵,”愛德華指了指胸前數量驚人的徽章,“場內估計很少再有其他人,可以就家世和鄙人一較高低。”
狐派的幾位公爵不約而同地做了一個嗤之以鼻的表情。
愛德華不理會,繼續說下去:“然而即便這樣,在下仍舊沒有和陛下相提並論的資格——我想,這個房間裡,不會有人認爲,自己可以和女王陛下平起平坐吧?”
沒有人出聲。
“那麼,”愛德華斂起笑容,“爲什麼,繞過陛下,直接頒行收稅令這樣的行爲,竟然會被允許呢?而不經過陛下的簽字,某些地方的判決又爲什麼能夠生效呢?”
會場裡徹底靜默了。
狐派的幾名教職貴族:萊德大主教、卡農大主教、柏斯大主教和米嘉揚大主教的臉色都不好看。
——顯然,這個指責是針對他們的。
在《圖凱爾大法典》裡規定,教士的權利來自於主神,而非國王。
所以,教職貴族可以在他們的領地裡,不經國王批准,自行覈定稅率,徵收稅款。——而且所徵收的稅款,也可以完全不上繳給國王。
非但如此,在主教領地以內,主教法庭可以依照自己的標準,任意對罪犯寬恕或懲罰罪犯,就算是釋放□□,或是施行絞刑這樣重大的決定,也可以不必經過國王的批准。
這樣的特權,顯然地影響了國王的權威。
從上上代的國王開始,就希望能用法律來約束教職人員的權利。
爭取了五十多年,一部比較完善的《國王至尊法》總算是被制訂出來,然而由於狐派的干擾,卻一直無法在貴族院裡得到通過。
會場裡還在沉默。
穿着教士袍的幾位正擰着眉,思考着如何給愛德華迎頭痛擊。
獅派的貴族——本應該站在愛德華一邊的幾位——也擰着眉。在他們看來,這樣的舉動,太過沖動,太過鋌而走險。
“說得好!”
一個明媚的女聲撕裂了沉悶。
衆人擡頭一看,紛紛站起來行禮:
“女王!”
“陛下!”
——圖凱爾現任女王:安妮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