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加快了行程,總算是在天黑前到了一座寧靜的小鎮。
車子再次停了下來,流蘇先下了馬,要請錦書下車。錦書剛走了下來,迎面見不遠處有一客棧,在燈籠的照耀下“順華客棧”的招牌依稀可見。
她幾乎沒有停留,又立馬回了車,吩咐着車伕:“不住這裡,去別處。”
車伕有些納悶,心道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客棧,怎麼不住?他踟躕不前,這時候夏涼從裡面出來了,見狀忙上前詢問。
車伕便道:“程姑娘好像不滿意這裡。”
夏涼聽說忙說:“那去找別家吧。”
車伕見夏涼吩咐了,只好駕着車另尋別處。幸好小鎮上還有另一家客棧,不過這一家客棧條件還不如之前的順華,車伕就在以爲表小姐又要折回去住的時候,哪知卻聽得錦書道:“就住這裡吧。”
夏涼聽說便讓護衛將馬車上的東西替錦書搬了下來,一行人在這家客棧落了腳。
睡到半夜的時候,流蘇聽見樓下人語喧鬧,她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忙推了窗,卻見東邊一帶火光通天。有地方着火了,流蘇驚了一跳。
這件事並沒有把錦書吵醒,她睡得香甜。
等到第二天出發時,他們才從夥計的口中得知昨晚半夜順華客棧失火了,燒死了幾個人,所有人聽到這件事後都驚了一跳。
夏涼卻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錦書,暗道,莫非這個表妹知道那家客棧會失火,所以纔沒在那裡落腳?好生奇怪。但見她一臉無波淡然的樣子,夏涼又道,不可能,表妹怎麼可能預知呢,只是湊巧罷了。
“幸好我們昨晚沒住那裡,不然只怕難逃一劫。”流蘇心有餘悸。
錦書沒有開口,前世可不就是難逃一劫,她在表兄的保護下雖然沒有受到半點的傷害,但是他們卻損失了兩個護衛,一匹馬。她不過利用先知,又躲過一劫。
一行人繼續往西前行,終於在四月三十日這一天,車馬進了洛陽城。程家並沒有派僕人來城門迎接,所以當夏涼進了城後有些迷惘,一時間東南西北分不清方向。
這時候流蘇撩了簾子告訴車伕:“大叔,你往右走,沿着河走,過第二座拱橋,然後再往左行半里地,進梅花巷就到了。”
車伕聽見了,忙道:“好叻。”緊接着催馬快行。
流蘇放下了簾子,扭頭問錦書:“姑娘,奴婢沒有說錯吧?”
錦書閉了眼,微微頷首。
暮色四合,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不少臨街的鋪子次第亮起了燈籠。畢竟曾經是十三朝古都,如今雖不是京都了,但風貌依舊,興盛繁榮比起開封來一點也不遜色。
按着錦書所指點的方向又行了約莫大半個來時辰,車子終於在一座府邸前停了下來。
夏涼翻身下了馬上前與門房上的稟道:“我是開封夏家的人,送程家妹妹回來奔喪。”
門房上的下人有些發懵,什麼開封夏家?什麼程家妹妹?還是一個年紀長一些的迎了上來說:“是原來三太太的孃家吧,送四姑娘回來麼?”
夏涼應了一聲是。
那人便說:“快請進。”
夏涼回頭看了一眼馬車,心道程家妹妹再怎麼說也是壽春伯府的嫡女,怎麼也不派個人出來迎接,簡直就沒把程家妹妹放在眼裡,想到這裡他心中就有些不痛快。
夏涼走到馬車前,隔着簾子說:“程妹妹,我們到了。”
簾子被揭了起來,露出一張少女青春明麗的面龐。
程錦書點頭道:“進去吧。”
這放下簾子前,程錦書從簾子的一角望去,只見門口掛着五盞燈籠,燈籠上都蒙了白紗。門也刷了黑漆,下人門穿着麻灰色的裋褐,腰間纏着白色的汗巾。門口的兩個石獅子上扎着碩大的白色紙花。
祖母是四月十一病逝的,十九那天她接到了噩耗,她與外祖母告別,七表兄一路護送,終於在三十這一天趕到了程家。
車子稍作停留之後,便從一側門進入了,行了一段路。直到一座照壁前才停了下來。夏涼趕緊下了馬,上前請錦書下車。
一位僕婦見有人來了,提着燈籠走了來,正要招呼,才見錦書有些面熟,辨認了好一會兒才陪笑着說:“哎喲,這不是三房的四姑娘麼。一路辛苦。上午二夫人和三房太太還說算着時候四姑娘應該要到洛陽了。還真到了。”說着便要去攙扶錦書。
錦書看了一眼這個婦人,高高壯壯的身子,梳着圓髻,穿一件青色的比甲,腰間同樣纏了條白色的汗巾。圓圓的臉龐,嘴角有顆米粒大小的黑痣。
程錦書見了她嘴角的那顆痣纔想起來這位婦人,此人是二房張氏的陪房王嬤嬤,算是府裡有頭有臉的管事媳婦。這人處事圓滑,極有手腕。又慣會捧高踩低,獻媚奉承。
三房裡的嫡長女回來奔喪,王嬤嬤是沒有那個心思送錦書去三房那邊,只是招手叫來了兩個小丫頭,囑咐着她們:“四姑娘從開封回來了,你們送他們去青桐院吧。”
小丫頭們福了福身,齊齊說道:“請四姑娘隨奴婢來。”
青桐院是三房的院落,程三老爺與陽氏住的屋子。青桐院位於伯府東面靠近東側門一帶。兩人打着燈籠在前面引路,一路往右。經過外院,過了羣房,過了一座跨院,又穿過了一條小巷,總算是到了青桐院的門前。
院門虛掩着,一個丫鬟伸手一推就開了。
護院和車伕不便入內暫且在外面等候,流蘇扶着錦書,夏涼跟在了後面,三人跨入了院內。
正面三間正房,配左右廂房,再加上一排倒座那是下人住的屋子。院子裡栽了五棵梧桐樹,所以有了青桐院這個名字。
錦書站在那梧桐樹下,只見正面屋子的燈火亮着,怔怔的望着因爲燈光照耀而發黃的窗戶紙,時隔十幾年,她又站在這裡了。
夏涼偏頭看了一眼錦書,錦書的臉有一大半籠在陰影裡,也看不大清楚她的臉上此刻是什麼樣的表情。
夏涼雖然對程家的怠慢很是不滿,但對錦書說話的時候卻半點不帶自己的情緒,一如尋常的和煦,與錦書道:“妹妹,你在這裡等等,我進去看看。”
“沒事的。”錦書卻是一臉的淡然,因爲她早就料到了一切,所以對她來說早就無所謂了。
錦書與丫鬟一道走過碎鵝卵石鋪的小路,已經走到了階下,這時候門內出來個丫鬟,手裡端着個銅盆,幫忙引路的丫鬟這才忙着通稟:“寶珠姐姐,四姑娘回來了。”
“四姑娘……”端着銅盆的寶珠看見了後面站的那位面生的女子,微微的遲疑了下,忙道:“請等等,容我去通稟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