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密的汗珠子不斷冒出來,幾乎將身上的黑衣都給浸透,空氣之中彌散着一股成熟女人香汗淋漓的氣味。
巫鬼一般的囚徒微微嗅了嗅鼻子,似乎在懷念這種氣味。
但專注於開鎖的黑衣女子顯然敏銳的感受到了囚徒的舉動,氣惱的將鐵鎖一丟,鎖鏈嘩啦啦的響動,而她則掃了地下一眼,猛然一跺腳,一截斷刃倏然彈起,她身子飛旋,漂亮的後腳一勾,斷刃從囚徒的臉頰邊上擦射而過,鐸一聲悶響,釘在了囚徒身後的牆壁之上!
“再不老實,你也就不用出去了。”
囚徒紋絲不動,就好像看穿了黑衣女子所有的心思,他只是掛着微微的笑容,停止了手指的敲擊,而後沙啞着聲線,輕聲自語道:“六百七十二息,想來手腳也麻利,如果一息三步,中途機靈一點,那麼應該可以到那個地方,東西應該是拿到了...”
黑衣女子瞥了囚徒一眼,似乎在抱怨這個老東西在裝神弄鬼,不過她很快就挑起了地上的軟鞭!
雖然她聽不到任何的腳步聲,但正在出汗的她,卻能夠極爲敏銳的感受到地下的空氣在流動!
火炬的火焰用力的搖曳,就好像要脫離火炬的束縛一般,而黑衣女子的軟鞭卻是無聲無息的甩了出去,軟鞭頓時直挺如槍,鞭尾的劍刃如槍頭一般,扎向了階梯的盡頭落地處!
“叮!”
一聲脆響,火星子濺射開來,一道人影閃了進來,聲音低沉卻極具穿透力:“師姐,是我!”
黑衣師姐被囚徒稍顯輕薄的舉動惹得並不愉快,見得熊周去而復返,又未卜先知一般擋下了她的軟鞭,倒顯得自己小家子氣一般,沒來由又要動手。
但她似乎想起了囚徒剛纔的自言自語,顯然這老東西並非裝神弄鬼,而是算準了熊週一定會回來,甚至連熊週迴來的大致時間都給算了出來。
雖然心裡不舒服,但最起碼能夠說明,她確實找到了要找的那個人,除了太祖時期那位,估計也就眼前這個老囚徒,可以稱得上天下第一術法大家了。
熊周也不管師姐會不會動手,徑直疾行到鐵牢的前面來,這才小心翼翼的解下背後的木箱子。
爲了背這口箱子,他只能將大龍雀的劍匣綁在腰間,行走之餘不免累贅,但也只是無奈之舉罷了。
他搓了搓手,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緩緩打開了箱子。
箱子之中一共分爲二十來個格子,每個格子之中都填充着木屑,隔離着格子中的瓶瓶罐罐,熊周也是不動手,而是目光肅穆的盯着老囚徒。
老囚徒雙目閃過難以察覺的興奮與激動,手指卻是輕輕顫抖起來,他嘴角微微抽搐,似笑非笑,但最終還是開口道:“宋逍果然收了個好徒弟呢...”
黑衣師姐一聽這老王八蛋居然敢直呼師叔的姓名,氣不打一處來,咬緊牙關,恨不得甩手將這老東西給刺死當場作罷,然而想了想自己的任務,又看了看熊周身前的木箱子,也就紛紛的甩了袖子,倚靠在牆邊,不再出聲。
熊周聽到老囚徒提起師父真名,已經驗證了自己心中猜想,自己這一趟冒險,果然沒有白費,當即拱手道:“還請前輩指教!”
老囚徒滿意的點了點頭,而後微微蹲了下來,滿是白翳的雙目一眨不眨的盯着熊周,鼻子卻微微翕動,似乎在嗅聞着木箱之中的物品。
“甲一”
老囚徒只說了兩個字,熊周趕緊在身上擦乾手汗,小心取出了左邊第一個格子裡的琉璃瓶。
這是木箱之中最大的一個瓶子,不過打開之後卻是個空瓶。
老囚徒似乎早已知曉這是空瓶,又說出了兩個字:“丁五。”
熊周手指滑動,從上往下數到第四排,又從左往右數到第五格子,這才取出了那個格子裡的瓶子,打開了瓶蓋,稍稍伸到了老囚徒的鼻子前面。
老囚徒嗅了嗅,輕輕搖了搖頭,熊周將瓶子塞進,又放回到了原位。
“丙九。”
老囚徒再次說出連個字來,熊周也是開始有些習慣,很快取出那個瓶子,打開來讓老囚徒嗅聞,後者點了點頭,又是提醒熊周到:“五錢,不要多。”
熊週會意,估摸着分量,將瓶子裡的黑色粉末倒了一些到第一個取出來的空瓶之中。
似乎抓到了某種規律,老囚徒好像確定了一個開頭,接連不斷的報出格子數和分量,熊周也是手腳利索,前後共計取出一十三個瓶子,終於混合成了小半瓶子駁雜的粉末來。
“好。”
直到最後一個瓶子被塞起來,放回格子之中,老囚徒才摸了摸下頜的長鬚,示意熊周停手。
此時黑衣師姐和熊周才發現,這老囚徒全身髒兮兮,唯獨乾淨的,或許就是這把鬍子了,難不成他才地牢之中無聊,一直在數着自己的鬍子?
不過現在也不是糾結這種無關緊要問題的好時候,熊周小心翼翼的將木箱子搬到入口那邊,而後才轉身回來,將瓶子裡的混合粉末倒進了鎖眼之中,撕下衣角的布條,抽出幾縷麻線,搓成了一條麻繩,放到火炬之中浸透了火油,這纔將麻繩伸進鎖眼之中。
老囚徒似乎嗅聞到了火油的氣味,但並沒有後退的意思。
“前輩,還請後退些許,我要點火了。”熊周不得不出言提醒,不過後者卻全部在意,輕輕搖了搖頭,固執的蹲在鐵鎖的前面,滿是白翳的雙目之中,卻是充滿了渴望和激動。
熊周苦笑一聲,也不再勸說,而是取過燭臺,點燃了那根麻繩!
火焰如小蛇一般鑽入到鎖眼之中,而後發出“噗”一聲悶響,整個鐵鎖居然燃燒起來,藍白色的熾烈火焰從鎖眼之中不斷噴吐出來,純粹的光芒刺得熊周雙目流淚,不得不扭過頭去,不敢直視。
然而老囚徒卻死死的盯着燃燒的烈焰,喉嚨間發出桀桀怪笑,最後更是裂開嘴,就好像孩童看到了自己最喜歡的木馬,像老農看着滿是金黃的田地。
這股烈焰持續的時間非常短暫,可當火光熄滅之後,鐵鎖的栓子卻噗咚掉落在地,內裡的機簧居然被燒融成一顆顆通紅的鐵汁,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濺起星辰一般的火星子!
地牢原本在火炬的照耀之下,並不算得昏暗,可經過烈焰如此照耀,但烈焰熄滅之後,地牢卻顯得格外的黑暗起來。
熊周也不顧鐵鎖滾燙,用衣袍包住手,三兩下就將鐵鎖給扯了下來,這纔剛剛打開牢門,左耳卻是嗡一聲響起,他下意識的擡起左臂,卻是結結實實吃了師姐一腳,整個人往旁邊摔飛了出去!
黑衣師姐搶入牢房之中,軟鞭飛出,被老囚徒側頭避過,手腕一抖,猛然一扯,軟鞭卻是纏繞在了老囚徒的脖頸之上,這軟鞭完全就是一根鋼絲,只要黑衣師姐用力一勒,老囚徒說不得腦袋要落地。
所以當軟鞭收緊只是,老囚徒也是將雙手護住了脖頸,那軟鞭瞬間就將他的雙手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黑衣師姐沒有絲毫的憐憫,一個託掌就從側面將老囚徒的下巴給卸了下來,掏出一顆幽香的藥丸子,塞入了老囚徒的口中。
只見得她將老囚徒的下巴合上,卻是猛然出拳,直搗在對方的胸腹,老囚徒吃痛,胸腹氣血滯悶,猛然一吸氣,卻是將那顆藥丸子給吸入了腹中!
熊周纔剛剛翻身跳起,黑衣師姐已經結束了下毒的作業,對熊周的幫助沒有任何的感恩戴德,也沒想過要鬆開軟鞭,如牽着一條老狗一般,就好把老囚徒給帶出去。
老囚徒被軟鞭牽引着,如果不隨着黑衣師姐走動,軟鞭就會把他的雙手都勒斷,但除了這牢門禁錮之外,他腳下卻帶着鐐銬,鐐銬之上居然還連着一顆幾十斤重的大黑鐵球,就算他有心,也是無力行走了。
熊周既然能夠猜測到老者的身份,自然也就知曉老者的行徑,對於暗河的人來說,如此對待這個老頭子,確實算不得太過分,不過終究也是因爲這一層身份,熊周不得不拉下臉來,揉了揉痠痛的左臂,走到了牢房之中。
“師姐,這樣下去,咱們都別想走出霹靂堂,還是讓我來吧。”
黑衣師姐顯然也清楚局勢,冷哼了一聲,別過頭臉,而熊周只是嘿嘿一笑,將夜雨劍撿起來,插到右邊褲頭上,蹲在了老囚徒的身前。
“師姐...你看...”熊周微微擡起頭來,黑衣師姐終於鬆開了老囚徒脖頸上的軟鞭,率先走向了出口處。
“前輩,咱們走吧。”
雖然明知道這老囚徒看不見,但熊周還是回過頭來,看着老囚徒的眼睛,後者輕嗯了一聲,趴伏在了熊周的背上。
因爲左腰上纏着大龍雀的劍匣,如今右腰又插着夜雨劍,熊周的行動頗爲不便,不過他還是稍稍運氣,抱起了地上的大黑鐵球,背起了老囚徒。
大龍雀自然能夠斬斷這鐵球上面的鐵索,但熊周寧願抱着鐵球,也不願意讓大龍雀來幹這種事情。
對於其他人來說,或許只是不知變通的死腦筋,活受罪,但對於熊周來說,意義卻很深遠,他面對曹祿榮的時候,都不曾用大龍雀,更不會在這個時候用。
“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活到現在的...”黑衣師姐白了熊週一眼,徑直上了階梯,而熊周抱着鐵球,揹着老囚徒,跟着上到地面之時,早已汗水浸透全身,氣喘如牛。
可偏偏這個時候,一隊官兵恰恰搜尋到了祠堂這邊,黑衣師姐不得不示意熊周潛伏下來,她在前方觀望,以待官兵巡遊而過。
然而這個時候,熊周卻聲若微蚊的朝老囚徒說了些什麼,老囚徒摸索到熊周懷中,碰觸到一枚小瓶子,當即取了出來,揮手擲向了前方!
黑衣師姐六識清明,瞬間反應過來,身影連忙往側面閃開,而那瓶子砸在牆壁之上,卻是轟隆一聲炸開!
煙霧大作,官兵聞聲而來,第一眼就發現了黑衣打扮的師姐!
熊周嘿嘿一笑,接着煙霧的掩護,早已從祠堂的後堂狂奔而走!
“師姐,這可是一報還一報哦!”熊周心裡默默的想着,想起師姐將他從桐木之上暴露出來,再想想現在的場面,心裡也是高興了起來。
他知道師姐這樣的人,暗河的現任行走,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入霹靂堂,自然能夠順利的離開,相比之下,他背上的老囚徒,可就重要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