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影,夢中夢。幻霧一場卻是沾裳寒涼。
寂靜三途逝水幽幽,一場決戰之後餘下的烽火塵光零零散散的飄謝,倒似要掩蓋了狼藉悲切。
少女身形靜靜的佇立在河畔,手中提了重新凝練的玄冰鎖鏈,泛出晶瑩剔透的光。映着一雙眸子靈動清輝不顯,卻是幽深不可測的沉睿。
“看見了?可懂了?”聲音寥寥迴盪,穿透了一隅寒水,直達水下被鎖鏈纏繞的人耳中。
“……唔……”模糊的聲響微弱傳來,明顯是似懂非懂,不過爲了一線生機。
“唉……也罷,似你這種傀儡的悟性,本……呃,我又能奢望你瞭解多少呢?”望着水下,少女看似纖弱的手臂一揮,扯動了冰鏈便如魚兒上鉤拉桿一般,將水下那人應勢甩上了岸。
一經出水,監也顧不及滿腔疑慮,伏在岸邊便開始大口大口的呼吸,努力汲取着氧氣。
“只要你安分些,別再想着以殺止殺破壞大計便好了。”望着她一副略顯狼狽的樣子,少女再次無奈的搖了搖頭,轉勢又凝出一道玄冰鎖,置入水中。
“……呼……你,你不是嫣兒,究竟是誰?”緩緩調整呼吸,監由彼岸花叢中爬起,不置可否的頂住眼前的少女。
“我是誰不是誰有那麼重要嗎?”她聲音倏然間又平淡了許多。
“當然重要!那樣的過去……能知曉的又有幾人?!你……你分明是——”
“既然知道,又何必來問我。”不緩不慢的截斷了監的話,她臉上神色沒有絲毫變換。
是掩藏,還是天性,監看不通透,不堪定論。
“你可知,我與她俱是封了你的靈力置你入水,叫你不得施爲水下呼吸之法,飽嘗瀕死之覺,卻是爲何?”淡淡轉移了話題,她步伐輕淺,踱到了青衣鋪地的青龍旁邊,垂首望着那一雙未曾瞑目的眼睛,金色的眸子映出冽冽光華,也不知是蘊了怒意,還是驚訝。
“你意欲何爲我卻是不懂,但她,無非是想以我爲牽絆,制衡住這一行人的追蹤罷了!若是幹得漂亮,也能順便取我性命。”監眼見對方有此一問,心中怒火登時便又要燃起,卻好在黯知對方的實力,不得造次。
“呵,這卻是有些自以爲是了。”她輕笑,透着無奈,卻沒有移開目光望向對方。反而俯下身,指尖抵在了青龍額間那顯現出的翠色紋耀之上,細細描摹。
“你……!”顏面受損,監心中忿忿,卻是咬了牙忍住了反脣相譏。
“以你爲牽絆,便能拖住這一行人了嗎?若是他們自持神明,不屑理會一個異靈的生死呢?還有,除去你的性命,與她有何意義?以你現在的靈力對一個邪魔來說,算得上什麼威脅?可以說完全是無關緊要。”
語氣淡淡,亦如她指尖流光,說不上細膩溫婉,卻是洞徹明晰。一寸描摹,一寸清洌,藍光掃過之處紋耀竟漸漸隱去。待描摹完成,那金黃的眸子竟然霍的閃出一陣靈光。
監正想要開口詢問她是何意,卻不想爲眼前這般場景所震愕當場。
“你……你……你……”
“不要告訴我,你知曉自己爲神明傀儡,失缺不得,便以此想法。若是生而願爲傀儡,卻是當真無藥可救了。”
她起身,這一次倒是將目光徑直投向了站在一旁的監。龍蛇之屬的狹長眼眸,深邃幽藍。被那樣的目光注視只是須臾,便已覺得仿若置身浩瀚落雪,海天寂靜之中了。寧靜幽寂之外,寒意早已透骨。
“這便是玄武真正的氣場嗎?”一瞬間監思緒飛轉,喉中卻已不成聲。
就在此時,岸上倏然一片青光大盛,就連原本的一片焦土也瞬間蔓延開了作爲幽冥植物生長的曼珠沙華。
一個痞痞的,又帶了幾分慵懶的聲音就此響起。
“哎呀——,不就是想讓她明白真正的有所覺嗎,你又何說的這麼繁瑣?”
“醒了就開始多話嗎?我這叫做引導,要靠他自己覺察,纔算是通過。若是如你所說,直白相告,恐怕就算她明瞭,也難晉升。”不爲所動的語氣,亦如流水。目光中卻是透出幾分後悔救醒身邊這個人的意味。
倒看青龍恢復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仰面倒在地上索性也不起身,徑自一甩青衣袂,將手臂枕在頭下,望着眼前一片虛空,躺得愜意。
(猶不忘隨性玩笑:“你那是什麼什麼眼神啊?就算你如此哀怨悽切望着我,也別指望我會理睬。我可是知道的……這小姑娘不過是你靈識附身的依憑。有本事你自己現身來見我啊~”
“……看來我是多此一舉了。”語氣平和着,她手中卻已在不知不覺間凝出了亮閃閃屠龍刀一把,應勢高高舉起。
“啊!冷靜啊!傳說四靈之中不是你玄武最冷靜的嗎?!”感覺到寒意,某人才算是閃身而起。
“呵,我現在很冷靜。至於你說的傳說……都說了是傳說了,怎麼可能盡信呢?”
“尼瑪坑爹吶?!”)當然這是由某二人的眼神交流+精神遐想譯製。
真實的對話是——
“你既已醒了,繼續應盡的事。這裡便沒有什麼是我好做的了。”
“怎麼?你要走!”短短的一句話,卻是恰到好處的讓一派輕鬆的青龍躍身而起。
她對於這樣的效果看來卻是並無什麼預期,只默默望着自己鮮血凝涸成深色結痂的手,輕輕皺起了眉頭。
青龍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本想要說出口的那些挽留話語,不得不嚥了回去。
“唉~替代來的傀儡,終是沒有原本既定的好。”如是嘆息,他拂了衣袖,一層微濛的青光拂過對方傷口,瞬間癒合,光潔如初。
她擡眼不置可否的望了青龍,看不出是否存了笑意,只道“我要的,從來就不是傀儡。這一點,她比你們選定的任何一個人都要清楚。”
“可惜,他卻已被煉化成了名副其實的傀儡。而且,支配者也不再是你。”
青龍神色忽然嚴肅起來,眼中閃過肅煞,目光卻是避過對方,點入了幽暗涌動的河川之中。
一旁,監聽得莫名不解,見他們將目光投入河中,便也只得隨即望去。
一沉不變的景象還是一沉不變,只是她知道,下面還沉了一個自己想要殺死的邪魔。好像……還有一把玄冰做的靈鎖。
難道……
“異靈,猜不通透的事情便不要亂猜了。遵循你應作的事便是了。”幽幽話語之中,嫣兒瘦小的身軀又開始泛出淡淡的靈光。
監回過頭,看到的又是那抹冰藍,之前被襲擊的痛彷彿一下子又被激發起來,讓她不由得暗暗打了個寒戰。怔怔的望着那抹靈光向上升去,越發渺遠。
“撲通”一聲,站在原地的嫣兒徑直倒了下去,目光渙散着,對着監所站立的方向。
“嫣兒?!”被這一聲響動驚醒,監才收回目光,踉蹌着跑上前去扶起她,以求確認的目光仰頭望向矗立原地的青龍。
“你……無需再猜了。那靈光便是玄武的一念。他已然離開了。”
“這麼說,嫣兒變回嫣兒了?”
“哼~這種廢話,還需要我多說嗎?無用的凡人,連這點靈識都承受不住,若非如此,對付那個邪魔,倒也會容易些。”聽上去很像是一番諷刺的話,由青龍口中說出,平地裡又加了幾分無奈。
他徑自說了卻也不理會聽的人是何反應,只三兩步衝到了倒在不遠處的朱雀身旁,踏碎了花朵無數,一地殘紅。
“嘖~,小鳳凰這樣的傷勢……”沉沉鎖起眉頭,他撫着對方背心出那深刻的傷口,沾染了一手暗色血液,也不免咂舌。“……小鳳凰……”
“……他……”從未見過青龍這幅表情,監一時間竟也不知該如何,只覺無論何種自處都不甚自然。或者說,大事不妙的感覺開始讓人焦躁不安瀕臨抓狂。
“慌什麼?!”又是那樣犀利的神情,亦如與魔君一戰時的倨傲威儀,讓人無法正視。
“要救治的不只是小鳳凰,還有這些人,缺一不可。”
“可……”
“哼~你是在擔心本座的靈力嗎?”問話間,他鎏金般的眼眸中再次閃過了一絲狠厲,如同昭示被人輕蔑的怒意。
只一瞬的氣息,讓一隅浸沒肅寧。
監不再作聲,甚至連呼吸也儘可能的放的輕微。只等那莫敢不從的命令。
“唉~小鳳凰原本是有在危急時刻浴火重生的能力的。可是,對手與他源自一體,黯知此道又怎會不施爲杜絕。
之前促使那個問作爲傀儡屢次施難,便是要逼得真身元靈分離,少了鳳凰火燃點的依憑,那治癒之術便少了一半的效用。
而今,那一刀正遣與鳳凰火相生相剋的暗黑夜火匯入小鳳凰血脈之中,化毒不淺。
不然原本會化作火焰將這裡變作火海的血液,也不會這樣憑白流逝,卻無半點反應了。”
驀然他話語微頓,卻見一直跪坐在朱雀身邊形同雕塑擺設的席,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衣袖,失去記憶後那隻如純情少女般的眼神,似是再用悽切祈求的目光望着自己。
旋即又不得不在心底暗暗嘆息“小鳳凰,你讓人中毒不淺啊!”
“放開吧,我自是要救他的。哪怕……呵,不過區區兩道靈陣,能耐我何?!哈哈……”
話語透露莫名,他卻已起身,倏然匯聚靈光,衣袂髮帶無風自起,飛旋飄揚。
整個俊美無鑄的人自然而然也就浮在了空中。
“這可是第三次發動風巽了!第一次是我的帝榆爲憑、第二次是白虎的靈槐。
這一次只有屬於小鳳凰的‘南定扶桑’才能化去他血脈經絡中侵染的暗元素,重新喚起那九霄焚炎,蕩盡雜塵的鳳凰火 了!”
“……東起帝榆……西生靈槐……南定扶桑……”沉沉監暗自重複着他的話,若有所思。直到地面上又開始泛出那結印圖騰般的光華,才豁然驚醒一般,大瞪着雙眼,嘶聲欲裂的想要阻攔一般嘶聲欲裂的對着陣中呼喊。
“四靈各自對應四方靈木!根本就是個無僭越!帝榆對你自是無礙!可那靈槐!……若是我沒猜錯!當時也是借了白虎的靈力才能完成的吧?!如今……如今朱雀已傷!根本不可能施展借靈!難道你要……!
需知屬性相異!五行相剋!強行施爲,無異於引火**啊——!”
“嘁~”仿若相隔遙遙的距離,青龍居高臨下便是一記甚似鄙夷的斜睨,語氣之中透露着不屑,卻又恍然融入了一絲溫和。終究是那樣痞痞的,仿若滿是自在陽光。
“都說了,神明之力可是爾等區區異靈能夠估量的?!莫要小瞧了我!不然——待本座收工,定要有你好看!”
“………………”
對應一陣沉默,他已然迴轉目光,沒有再分心去看。
青龍卻也是清楚,或許這一次的玩笑太過虛假了,就連那個較爲實在異靈都瞞不過。
神明之力……被修復者的靈力越是高深,那麼修復者要支出的靈力便越是要隨之成倍增長,單力強行施爲,到時候所要承受的屬性反噬之力變回更勝一倍,如此換算下來……
什麼收工、算賬,俱不過是天真安慰,哪怕自己到時還能醒着就已是萬幸了。
思索之中,靈光呼嘯,天嵐轉勢在即。髮絲紛飛繚亂之中,他望向朱雀的目光卻未被遮擋,神色笑容依舊是痞痞的桀驁。
“呵~小鳳凰,想不到,有朝一日,咱們竟是會以這種方法來一較靈力高下。雖有些莫名其妙,卻也是沒辦法……誰讓我是你們的老大呢~!這一次,不需要猜!我篤定!贏家——是我!”
風巽——
千葉——
飛花——
改——
扶桑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