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竹屋的時候,青龍迎面看到的便是站在門前眺望已久的嫣兒。雖然還不太熟悉,但多少也從離洛的回憶中知道一點。
而今的情勢已不比方纔,垂眼眯了一眼這個淚眼汪汪仰視着自己的小丫頭,饒是青龍神君,眼底也不免流露出一絲無奈。回首斜睨了跟在自己身後一身夜空般幽藍色仙衣穿着的人,沉聲命令“在這裡等。”
屋內,朱雀待得懨懨,算時間青龍也該回來了,卻遲遲不見人影。萬般無聊之下就連那個小丫頭未開的玄靈感應都助她開了,以此觀看現場情況。眼見着正是自己的屬下恢復真身的時候,那小丫頭卻受刺激一般徑自跑了出去,害他錯過了精彩部分,真是可氣!在幻化出的竹榻上輾轉反側了半天,他終於像個失眠者一樣起來開始抓狂。
忽而一陣更爲濃烈的異香滲透進來,他當是一怔,緋紅色的瞳仁微微顫動着,轉而臉色大變。身後,竹製的牆壁上,一條蟲洞般的玄光道拓展開來。一襲碧色身影遙遙晃晃的從中瀟灑走出。手中還掐着一盞夜光杯,杯中鮮紅欲滴的液體隨着他的步伐微微盪漾。異香便是由此而來。
“小——青——蟲!”一字一頓的怒喝聲中,朱雀瞬間移至他近前,伸手攥了他的衣領,恨不得把眼前這個人活生生舉起吊死。
微醺着垂眼對上那雙冒火的眼睛,青龍不禁痞痞的縱聲笑了出來“呦!什麼時候朱雀神君也學會如此恭謙有禮了?見了本神君也學會了仰視了!不錯不錯!很有進步~”
“好啊!”狠狠一把將他擲在地上,朱雀氣的面無血色,甚至自我感覺全身上下的羽毛都要炸起來了。“你說!你到底偷喝了我多少血露瓊漿!竟然能醉成這樣!”
“呃——?噢~!”不慌不忙的喝下自己穩穩護住的杯中酒,他方纔搖搖晃晃的起身伸了個懶腰,略帶沉吟的思索了片刻,猛然間想起什麼一樣朗聲道:“不多不多!就半窖!剛好夠付本神君出手的勞務費的~!呃······另外那半窖,是分給小白貓的,他纔剛到······估計是心情不太好,兩個眼睛全都睜開了,琥珀一樣流光溢彩,好看卻也讓人骨子裡發寒得很。不過,用來冰鎮你那個什麼什麼血露葡萄釀造的西域式美酒是最好不過的啦~哈哈哈!”
“你說什嗎?!血露葡萄本就是天上難得的仙果!你當是人間的鮮果嗎?所釀瓊漿更是本座的心血結晶啊!你說喝酒喝!還一瞬間偷喝了那麼多!現在還跟我說什麼·······啊——!”歇斯底里的一聲怒喝,轉眼便看見兩個上古神君扭打在了一處。(畫外消音:由於換面太過血腥暴力,爲了世界和諧,這裡省去數百字·······)
(隔壁雜音:嫣溪浣若:什麼爲了世界和諧啊!你這分明就是偷懶!無恥的偷懶!)
(某王族不屑冷笑:那也比某人上次假裝積極、直接睡着的好!)
(你!······雜音······雜音······咳,由於某兩位擅離崗位,喋血街頭。所以······請不要在意以上話題,請繼續觀看以下正文。)
門外,不解屋內紛亂響動的兩人,雖是心存疑慮,但一個有神君命令在身,另一個尚有問詢未得,便也無人入內查看了。
僵持在原地,嫣兒望着眼前氣質陌生的人,依舊是淚眼汪汪。半晌見他理都未理會自己方纔狠下心般喚了一聲:“離洛!”
對方的反應,依舊是目不斜視,充耳未聞。
“離洛!怎麼會這樣的離洛!你說話啊!就像你每次爭戰歸來時一樣,說你······說你······”像是潰了心理防線,嫣兒哭喊着繞到他面前,奮力抓住了他的衣袖泣不成聲。
沒有表情的垂眼望着,直到她的一滴淚落下,險些溼了他的衣衫,他方纔迅速的一抽手,甩開了她。
這一下並沒有怎麼用力,卻還是將她瘦小的身體摔倒在了地上,掌心與地面接觸的位置,堪堪是磨得鮮血淋漓。而嫣兒,初時還是一聲慘呼,後來便沒了對方臆測中的哭鬧,甚至也不再看他。只是怔怔的望着手上的傷,簌簌的落着淚,卻緊緊抿着脣,決計不肯發出一絲聲響。
也就是在眼淚沖刷淨了傷口污漬的同時,她掌心竟泉涌似的幻出一團藍光,澄澈清晰地映射出了許多過往的記憶,關乎離洛、關乎風華······
“真的忘了嗎?就連那樣爲你付出的風華也忘了嗎?你們之間,無論是值得回憶的事也好,還是曾經存在過的感情也好,這些都應該比我的多很多吧?!這樣也可以說忘記就忘記嗎?!”喃喃低語,她雙肩在啜泣中不住瑟縮,眼神倔強的移向那個曾經熟悉,此刻陌生的身影,“從仇敵到莫逆,再從莫逆到死生,還有·····還有我剛剛知曉的感情,這些應該能算得上是刻骨銘心了吧?!你真的能一點不剩的輕而易舉的忘掉嗎?!”
應聲側過臉,他神色漠然,語氣無溫,只有眼神凌厲點在她身上:“你,很吵。”
“什麼?!”渾身一震,嫣兒才覺如墜冰窟。又垂首看了看自己的傷,看了看自己跌坐在地的樣子,想想平日裡那個決計不會讓自己受到一點傷害的離洛,再想想自己情願被冰封千年換來的結果。壓抑着的委屈連同憤怒終於襲上心頭,她反覺的周身寒意大盛,絲絲寒氣自體內源源不斷的涌出,鎮得心肺一陣難受,苦無發泄。就連從喉嚨中擠出的聲音都有些怪怪的,像是重音,“你說什麼?你究竟還是不是我認識的那個離洛。”
“我,不是。”簡短地回答,他卻是正視了眼前的嫣兒,一副微存戒備的樣子。一雙幽藍的眸子裡映出的是一個,靈力漸生,寒光繚繞的身影。
“你不是離洛,你是誰。”怔怔提問,嫣兒只覺乏力暈眩,卻未察覺自己已然凌空,被冰藍色的靈光烘托着,髮髻也開始染血,換爲霜白。
“你可以叫我藍雨。”他淡漠說着,手中卻猝然幻化出了一條炫藍業火凝結的長鞭。
然而對方卻先一步撲了過來。
“慢着!”屋內打鬥正酣的兩人在一陣寒氣壓迫碎門窗之後頓時僵住。
“這樣的靈力······嗯······”朱雀揮手散了火焰,略有所觸。
“糟了!忘了那小子還在門外呢!”青龍半醉半醒的揮袖逆了寒霧霜塵便要氣勢洶洶向外衝,卻哪知腳下被什麼東西一絆,登時氣勢洶洶的撲倒在地。“我去啊!誰敢攔我!”
朱雀看在眼中卻是一臉的黑線,“好像是你踩到了人吧,來說什麼不要攔你。嘁~不想去就坦然點啊,裝什麼裝!”
“哦,是嗎?那好吧。我再去喝點,你一個人盯着吧,反正也不是什麼**煩,只不過是個感情失控的小鬼,但就力量還是借來的。想想你朱雀宮慣有的決絕會做出最好的迴應吧。你的下屬——藍雨。”
“他若是真的回來了,自然不會有什麼問題。但你不要忘了那個小丫頭是向誰借的靈力。”
“你還在擔心那個邪魔?不是說了嗎,小白貓已經回來了。”
“哼,你不是說,他心情不太好嗎?是否意味着······”拉長聲音說着,朱雀狡黠睨向幻光道。優雅退步數十開外,接着一股勁風便攜卷着無數刀兵遣散星河一般破衝而出,完全沒有顧忌攻擊對象是敵是友,只因爲一句話就要做出讓對方付出慘重代價的迴應。
正是利用這一點,朱雀避開鋒芒,引導了攻擊毫不留情的沿展向外界。只聽到嫣兒的一聲慘叫便休止了一切。
光道口,月華爲袍的雋永男子,冷色倨傲而立,半邊袍服上還沾染着涔涔血跡。
“看來他不高興,並不是你所猜測的那樣。沒有魔物可以從他的利爪下脫逃。”青龍自顧悠閒的說着,衣衫浸在地上殷紅的液體中,帶了更多的酒香,乾脆就躺在地上不願起來了。殊不知有一句話叫做躺着也中槍。
不待多言,那閃着刀劍冷光的靈力就直直的以雷霆之勢擊中了他,頓時變得外焦裡嫩。向來不喜多言的白虎終於主動開口說了句話:“好酒總該有美食搭配,烤龍肉就不錯。尤其是——龍舌。”
“嗯······某種角度來說還是贊成的。不過換種角度來說,現在好像不是時候。”渾身僵硬的退至門旁,向外瞥了一眼,確定藍雨還算完好的站在那裡,方纔鬆了半口氣。“我沒興趣知道你那裡發生了什麼,但至少你該把我的人帶回來。”
迎了他的目光,白虎自腰間解下了佩劍一把丟在了地上。
鐫刻着赤羽兩個銘文的寶劍跌落,應勢幻化了火光,變回了離暝模樣。之時一雙本應殮礪鋒芒的眼睛卻變得空洞無神。
朱雀應聲驚怢:“怎麼會這樣!”
“哼,你說過你的人要我給你帶回來,又沒說過要完好無損的帶回來。你有什麼好說的嗎?”
“我可以用不文明的話形容你嗎?”
“不可以。”
“那我沒什麼好說的了。”壓了滿腔怒火他返身便向外走去。
“自己的事情終究要自己去做。”說話間他揮手遣散了靈力幻化。
整個介於生死之間的幻境本就失了另一半邪魔之力的支撐,現下他再撤走仙神之力的支撐,幻景頃刻間便蕩然無存了。一數昏厥中的人盡然跌落忘川支流。被冰冷刺激,不待沉入水底便驚寒乍醒。
望着水面浮浮沉沉的白色泡影,朱雀憑雙護衛傲然而立,與白虎結雙位陣,嗜血對應肅殺。 “來者來,去者去。休憩到此位爲止,每一顆棋子都該發揮盡它最後的作用了!”
身後騰騰殺氣隱於暗影,向着三途不歸路蔓延潛行,最後的風暴終於有了歸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