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之地,圖騰爲封,四靈爲鎮。
如此行事,你……!
天樞亭前,被朱雀拽住袍服衣領,是以耳語般姿態聽得他下陣安排。
即便是同爲心思縝密的玄武也爲免一驚。
將異靈組異靈歷鳳凰劫,轉化成與四靈同屬傀儡。原本就是安排好的。
可如今,設計將其元靈作爲四靈的替代品,鎮壓在冥土爲圖騰鎮魘。這是事先從未有人提及的。
此際話語一出,怒氣也就跟着遏制不住涌了上來。整個玄冥宮的落雪,都在玄武藍眸閃過寒光瞬間,驟然愈演愈烈。
雪片碩如飛羽,紛繁落下。雖寂靜,卻越發迷亂人眼。加之朱雀鳳凰火未褪猶燃,其幻化的流火緋羽,與之交織參雜在一處。寒暖相應,叫人迷醉未覺,便已飽受靈質壓迫,魂靈飄然彌散。
不顧亭前餘下兩人耗損靈力護身。玄武較之靈力,與朱雀抵在一處。
“你這樣做,就是爲了封住那個分身魔物嗎?”
“這是自然!”朱雀眉宇舒展,略帶嘲意,冷笑,“你在動怒?呵,素來冷血無謂的你,今日竟也因被人矇蔽多時而動怒了嗎?
無明一動,你還何以自謂清高,爲寥寥異靈生死執着!”
“無明?執着?自謂清高?呵……”玄武聞言回以一笑。直視着對方的眼中,瞳仁漸趨狹長。龍蛇之屬一顯,玉袍生輝,被朱雀抓住的地方瞬間凝冰。
縱又鳳凰火抵禦,也無奈靈力略高一籌,屬性相欺。應勢將朱雀的手連同火焰一併包裹在了冰中。
朱雀陰沉了臉,不語。
想要抽手,試了試終究無果。
隔着透明冰晶,目力之所及,卻連活動一下手指都已辦不到。
“你所言不差,我確是動怒了。可我怒的,並非是被矇蔽愚弄。”緩緩閉合雙眼,傲然姿態漠視其物。玄武淡淡道:“我只是不容被人輕鄙小覷。尤其是……早已被堪破的事件上。”
“怎麼?!”下意識,朱雀退移半步。
“我等於幽冥之地,何等大肆鬧騰了一番?且不說羅生門啓放出了多少鬼魅妖禍;單就是接連打鬥,摧毀冥土幾寸,震動忘川波瀾幾何。
怎會連一個冥差鬼使都不見前來查探?!
只怕,他們是早已獲知了消息,不想被永鎮絕陣封印當中!”
款款而言,藉此時機,玄武輕手指點。
指間甫一觸碰到冰面,整個冰便應勢炸裂開來。推力直驅朱雀臂膀,連帶其身姿被斜慣甩出。
幾乎同時,朱雀暗道不妙,火焰幻化一對鳳翼便已展開。凌空瀟灑一記飛旋,離地三尺穩穩懸浮。
環臂於胸前,掩了之前拽了玄武袍服的手,看不清傷勢。
“你就這麼確定?!”
“呵,再精明的人,面對未發生,且充滿變數的事,也不可能妄下決斷。
初始,我當然只是懷疑。可聯繫到現在你所說的,自然就好確定了。”
玄武輕笑,竟似方纔什麼都未曾發生一般。那笑不是冷笑,無慍無怒,更無半點嘲諷之意。看來卻始終那麼異樣,若有似無的。說是在笑,語氣卻如陳述般平淡,實不帶什麼聲色。說非是在笑,儼然脣角存在沁出的弧度。
也正是這樣的笑,讓朱雀神色徒增了一分陰鷙。其周圍火焰,遂即漸漸趨向於幽藍。溫度驟然爲之下降。
“糟了!陵光的傷勢……”盎然草木氣息中,青龍起身再不做觀望式。只當是玄武被激怒,出手不分輕重,竟連靈光吞噬之術都用了出來。
當即想要上前勸阻,並施以援手。
不料,剛一邁步便被人攔了回來。
也不知白虎從何處變得青銅古劍一柄,帶着月白靈光,徑自橫在了青龍眼前。
“你這是何意?”
“靜觀以待。”
爲這樣一個答案牽絆,青龍當即被氣哭笑不得。
“你素喜爭戰,也不必放任水火不容,坐觀爭鬥吧?!”
“此與之無關。”
“……如何說?”
“且不論眼下這劍拔弩張之勢。單就是陵光所顯那到幽藍火色,你真當是執明所爲嗎?”一句話提醒的簡單明瞭。
不單是說與青龍,更是藉由告知玄武。
非是噬靈,那便是靈力自身逆變了……
青龍恍然,當即頓悟,高聲驚道:“鳳凰火!鳳凰火轉爲鳳凰業火了!”
之前在冥界便已然見識過了,不僅赤羽、藍雨的靈力從屬都來源於他,就連魔化後的分身及傀儡也與之存在難以斬斷的聯繫。
“再這樣逆變下去,只怕鳳凰業火轉爲夜火……屆時,又是一出心魔!”
沉聲,一滴冷汗延白虎側臉輪廓滑落。
未及行動,眼前忽又浮現出千般斷影,記憶殘片爲之一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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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於九天,業火幽明。
眼看便要直貫而下,焚盡方圓。
玄武閉合着雙眼,卻無半絲嚴陣以待的神色。
玉袍清輝,淡泊如水,不動聲色。
反倒是一旁觀戰許久,並無動作的白虎,一下子神情變得肅殺幾分。持劍邁步橫在了兩人中間。
側眼望向朱雀,琥珀色眸中,威煞之外分明閃着眸中溯日神采。
此種景象,莫名來的熟悉。
就在朱雀也不由心生疑竇的時候,玄武心思卻也是一沉。
‘藏非葬,生路就在這一搏之中了。’
“你究竟還安排了多少驚喜,不妨都一次性拿出來。”察覺對方異樣,朱雀索性將一團業火託於掌心,等待對方將一切言明。
另一隻手悄然背道身後,任兩團較小的鳳凰火交織環繞,散發出陣陣明亮溫暖的靈光,爲其凍傷得有些僵紫的手臂治癒修復。
‘現在欠缺的,不過是些時間。此際也好……’
“驚喜談不上。只是你有謀劃,我亦有策略。本是同根,究竟誰的安排纔算是節外生枝。倒不如就此辯分曉。”予以回答,玄武淡漠轉身,髮絲飄擺間一雙靈目猛然睜開。
玄光驟然擴散形成屏障。百里之內,靈氣凝滯,不容術法。
“現在可以說了。”
從業火消弭的掌中移開視線,朱雀鳳目微挑。“呵,你既說早已堪透了一切。我倒是好奇還有什麼好說的?”
“要問你的,並非是我。”
“是我!”不容陰鷙之氣再於兩人之間流轉,劫過玄武的話,白虎持劍轉身直面朱雀。“我現在要知道,在這幅傀儡之中,所欠缺的解釋究竟是什麼。”
嗤笑,朱雀悄然掩去神色中的不自然。“凡俗之事,與我何干?何來解釋予你?當真是笑話。”
方纔一番水火爭執,作爲觀望客,已經消耗了白虎足夠的耐心。現在聽得這樣的回答,再無多說的必要。
青銅劍揚風刺出,劍氣直迫飛羽,令對方直落地上。未及閃躲,翻手逆輪之劍便已襲來,生生懸在喉間。
“呵!你明知道,四靈相爭,誰也不可能真的殺了誰。這種威脅有意義嗎?”
“意義?我要的只是答案。你不願意說,不代表這傀儡原本存在的魂魄也不願意說。”
“怎麼監兵他在屏障內還能使用術法?”與玄武一同落座於天樞亭內,青龍額間靈光時隱時現,蝕殤尚不能完全復原。思路不甚原先機敏,問題自也就多了起來。
對面而坐,玄武不厭解答,“你倒是忘了,此際雖不能施以驅魂術法。但憑他手中劍,自可給那具身軀造成致命傷害。
縱然不會傷及朱雀元靈分毫,卻是可以叫那體內魂魄成爲死靈,而不得不脫離軀殼。”
聞得解惑,青龍鎖眉,若有所覺。“原來如此,受困於此,即便是死靈,也一樣上不得天入不得地。唯有等待被這玄冥雪至陰寒氣消弭飛散。”
“屆時,相信在她消弭之前,我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半邊脣角勾起,不吝半點狷介。
“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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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世•鳳凰劫
正值兵燹爲祭時……
“你欺她良多,逼她致死。還妄想她能聽你解釋脫罪嗎?”
“你明知道……”
“不錯!我明知道你也是被人逼迫的。
明知道,你離氏一門,於自國地位同她蕭氏一般無二。一樣的功高震主,岌岌可危。
你若不遵從王命做這一切,那蕭氏一族的下場,將是你最好的寫照。
爲保自身安危,捨棄他人。在你們世人看來,並無什麼不對,因爲——人心如此,人性亦如此。”
結界紫光沾染了血色,顯得越發濃重。看不清說話者的眉睫神色,唯一可以辨明的,就是戲謔言語,如同磨利了的尖刺,滿帶鄙夷的直直刺入對手心中。
站在滿是瘡痍的大地之上,儘管魑離再憎惡再憤恨,面對凌駕於空的對手也難有施爲。
況且,對方根本就不是人。
殺戾恨意如火灼灼,他只覺整個人都彷彿被焚燒起來了。煎熬如廝。
然而對方的言語,同這殺戮一般,不甘有停息的時刻。
“要吞併敵國,就要先除其臂膀。你奉命成功離間蕭氏君臣之後,雖也曾抗兩國君主之命,冒死將她留下。
可惜此恩,她不可能知曉呢。
枉你犧牲了至親兄弟,害其被自國君主當做鉗制你的棋子監禁起來。
她都不可能知道你當時是下了怎樣的決心,承受怎樣的苦痛。
只傻傻相信了,你當時爲哄騙住自國君主,留其一命,而煞費苦心編排演練的謊言。
覺得你利用了她,從始至終怨恨着你。直到現在,即便是死,也依舊怨恨着你。
你——可是覺得冤屈?覺得不值?呵……”
“住口……”天地爲爐,煎熬熾盛。魑離形骸顫動,未覺連起周圍都在隨之瑟瑟。“你給我——住口!”
仰天長嘯,眼中充血散盡。他似乎一下子就能透過血霧,看清結界內的一切。
在他與逢魔對話的同時,蕭曈還在一刻不停的肆意揮舞着風旋。
傾吞摧毀,瞬息之間,不染眉睫,宛如殺神。
‘必須要她停下來,結束這場荼毒天下的慘劇!要停下,就必然要靠近……’
同樣,在結界中,摒棄逢魔之名,席黯而下望。
察覺他周圍暗紅浮動,竟與這鳳凰劫之光如出一轍。不及驚疑,便對上了那雙仰天而望的瞳眼。
分明血色赤紅,靈光灼灼。
“你?!難道……你也……”
“我再怎樣也好!被怨恨被仇視,一人作爲,承擔其果,自是不悔。還容不到他人置喙!更何況是你這妖異!”聲震之處,魑離徑自不覺已臨近結界。
席當先駭然,卻也不忘以言辭攻之。
“所以,你不屑解釋了?即便這次,你也是爲救兄弟,佯裝答應功成之後除卻後患。要她死於亂軍衆目睽睽之下,以免君王日後起疑。
以其那些非是你親信的兵卒,去殺她。實際上是早布外圍親信,以暗器輔助。
待真有危及其性命的時候,便施以暗箭代爲殺之。
直到其累至精疲力竭倒下的時候,你方可上前去加以宣判死訊。
不得不說,用心良苦,用計頗高。
可惜,你終是漏算了一環。掌控生死的一箭,恰恰是掌握在了我的手中。”
“既然你……”
“哼,休問我,因何得知,又爲何不過早拆穿。別忘了,我本就是異靈,所要的也正是兵燹殺戮的獻祭。
看不出嗎?明明你已經離我這麼近了。
我不瞞你,你也不必再瞞我了!說吧,你究竟爲何?!
凡人可是不會像你這般,逆風旋凌飛於空的!”
“凌飛於空?!我?!……”
“沒想到,同屬妖異,竟至現在才顯露出來!爲求自保嗎?還是蓄意破壞此次鳳凰天劫!無論如何——容你不得!”
趁其怔忪的稍縱即逝時機。結界之中,席操縱蕭曈,風旋敕碎,全力灌注直擊而出。
魑離不及防備,不偏不倚被狄卷撞向斑駁城牆。
紅光迸現之餘,城郭殘骸視如殘燭,離地拔起。磚石黃土不及分崩離析,徑自化作沙礫。
那麼短短一瞬間,摧毀便成了一種氛圍。
所有被摧毀之物,彷彿都在這種氛圍裡衍生了不甘。
不甘就此消失的融入風嵐,轉換爲摧毀本身。在毫無拖沓的,將一具又一具殘骸,捲起撕裂粉碎中肆虐宣泄。
原本泛黃的沙塵,很快遍染血污。濃重的好像一場大漠瀚海纔會存在的黑風暴。
鋪天蓋地而來,吞沒萬物而去。
“……鳳凰劫……”
風沙中,一簇緋火冉冉點亮。
“……鳳凰劫……既然如此……”
風助火勢,火光轉瞬熾盛。流火破風而出,似有其物,斬斷風鐮。
“……負罪於神,溯世無休……”
神威透骨而出,斬斷風旋,佇之於火。魑離與之前判若兩人。
雖然聽不到他之前囈語些什麼,可空氣中充斥滿盈的凜冽殺氣,無疑已是最好說明。
“你!你是……”待到紅雲遍佈半邊天空的時候,席在近乎碎裂得不成樣子的結界中方纔反應過來。
對方身上散佈出來的靈力,竟是與鳳凰劫別無二致。可惜話猶未說出口,就已經被對方截斷了。”
“哼,太慢了。就此結束吧。”
——鳳•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