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還別說，這還真巧。”小二翻了翻自家賬冊子，忽然樂了：“咱們店如今就還剩兩間房，雖說是乙等，不過咱家很乾淨，您要麼？”
賀白卿鬆了口氣，點了點頭。
小二利落地在賬冊子上寫了幾行字，然後收了賀白卿遞過來的銀子，之後拿上房牌正準備回頭帶着玄薇上樓去找房間，卻聽就在他們身後，一個老人的聲音。
“什麼？你們家也沒房了？”
玄薇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便見之前小二一臉歉意，對着那老人連連作揖：“實在抱歉，最後兩間房，被之前那兩位給定下了。您看看，不如您去別處問問？”
那老人一臉着急，聲音都不自覺大了起來：“我帶着我家少爺走了一天了，全城的客棧都問過了，都沒有客房！這可怎麼辦……”
小二似乎猶豫了一下，對那老人遲疑着說道：“不如，您問問這兒的客人，看看有沒有人能勻一間給你們？”
那老人似乎得了主意，趕緊點頭。他回身，朝着客棧裡的人，到處鞠躬求問。
玄薇看着那老人佝僂的背影，心裡忽然一陣難受。
那位老人家的背影，從她這個角度看過去，跟師父好像啊……
“師兄……”玄薇站住腳步，伸手拽了拽賀白卿的衣裳。賀白卿回頭看她，玄薇指了指那位老人，說道：“看那老人家挺可憐的，不然咱勻一間給他吧？”
賀白卿一愣：“咱們倆……一間房？”
玄薇知道賀白卿在擔心什麼，她笑了笑：“師兄，咱昨晚還睡樹林子裡同一棵樹下頭呢，還計較什麼男女之防？再說了，出門在外，總歸有所不便，方便人家一下，也算積德行善了。大不了，我今晚打地鋪就是。”
賀白卿灑脫一笑：“小師妹不介意，我自然也沒有二話。你去喊那老人家來吧，我不與你搶善行。”
玄薇感激地對賀白卿笑了笑，然後拎着衣角，走向那位老人。走得近了，玄薇忽然聞見那老人家身上飄過一絲藥味，她在他身後輕聲喊道：“老人家，我與家兄有兩間房，可以勻你一間。”
那老人早已急得一頭的汗，聽見玄薇軟糯溫和地聲音，頓時好像聽見了觀音菩薩的梵音一般，整個人都被拯救了。
“姑娘當真？”老人回頭，一臉喜悅，看着玄薇緊着問了一句。
玄薇點了點頭：“不過，我們也只是定到了乙等房。”
老人家擺了擺手：“哪裡還計較什麼甲等乙等，有間房便是老天保佑了！我一個半入土的老頭子倒也無妨，大不了街角找處有瓦遮頂之處湊合一晚便是，可是我家少爺實在是受不起風寒啊！姑娘真是老天派來的貴人，老頭子感激不盡！”
玄薇見這老人眼瞧着就要拜下身去，她趕緊讓過身子，不敢受這老人的禮：“老先生您可別這麼說，您年紀都夠當我爺爺了，我可受不起您一拜。”
兩人又說了兩句，老人家便趕緊去揹人處將他家少爺給推了出來。玄薇站在原地，見老人推着一輛帶輪子的椅子走了出來，這椅子有點像現代的輪椅，卻又有許多的不同。
椅子上，坐着一位黃衣少年，他臉上擦了粉，倒是看不出臉色如何，可玄薇一眼就看見了他眼下那連粉都遮不住的烏青，頓覺這少年似乎果真病得不輕。
“聽房伯說，是姑娘您讓了一間房與我。在下實在感激，願意多出些銀子給姑娘。”這少年雖然坐在椅子上，可腰板卻挺直，看起來雖然病得瘦弱，可卻並不狼狽，反倒因說話舉止得體，顯得風度翩翩。玄薇見少年向自己拱手道謝，便微笑着擺了擺手：“原價便可，我可不是坐地擡價的奸商。”
玄薇將房牌交給了推輪椅的老人家，然後收了這老人家房間的定金，而後便向這主僕二人道別，轉身去找賀白卿去了。師兄妹兩人按照房牌找到了房間，推門進去，玄薇鬆了口氣。
剛纔聽那小二的語氣，似乎乙等房是上不了檯面的房間，可現在一看，其實很不錯的嘛。雖然房間不大，可起碼該有的都有，且乾乾淨淨整整齊齊，房間裡還有窗戶，開窗便能看見運河，風景都不錯。
玄薇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將師父的骨灰恭恭敬敬放在了東方的位置，然後雙手合十，朝師父拜了拜。
拜過之後，她轉身對賀白卿笑：“師兄，想必小二忙得跟個陀螺一樣，不如我直接下去找他，問他要些打地鋪的鋪蓋。”
賀白卿伸手，彈了彈玄薇的腦門：“哪裡有師兄睡牀，師妹打地鋪的道理？我去要鋪蓋，你先擦把臉，好好坐下來喝口茶，休息一下。”
玄薇吐了吐舌頭，也沒有拒絕。她與賀白卿混熟了，漸漸覺得他這個師兄其實並不像傳言中的那般古怪，只是思想太過超前，纔會讓世人覺得驚世駭俗罷了。
就比如說這一回，若是這裡的普通人聽她說，要男女兩人住一間房，必定要驚訝萬分，然後死活不願意的。男女十歲不同席，在古代，別說師兄妹了，就連親兄妹，也不可能同住一間房的。
可是賀白卿，倒完全沒有書生那般酸腐氣，反倒無所謂地同意了。
在玄薇看來，這是正常地，可在外人眼裡，這不是驚世駭俗，又是什麼？
不過話又說回來，玄薇能提出這樣的要求，怕是在普通人眼裡，也算是驚世駭俗了吧。
玄薇坐在桌前，摸了摸茶壺。茶壺裡是有涼水的，她也不計較多少，往茶碗裡倒了就喝。玄薇一邊喝，一邊想着，她能大大方方向賀白卿提出這樣的要求，也或許是因爲賀白卿的氣質太過人畜無害吧？又或者，她已經潛意識裡將他當成自己人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能讓她這樣心安理得說出“同住一間房”這樣話的人，也就只有賀白卿一人了。
比如顧淵……殺了她她也不會想要和他住一間房的！
玄薇想到這裡，忽然臉上滾燙起來——跟顧淵住一間房？她根本就睡不着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