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利回到家中,沒有看到大衛和子馨,乙非看錶還有一個小時纔到和家裡通話時間,放下心來,和明俊兩個人拖了行李往樓上走。到了二樓明俊停下,乙非正要繼續往上走,被明俊攔腰抱住,“別走!”乙非笑了,拉過明俊的耳朵,悄悄說:“過會兒我就去找你。”明俊還是在乙非臉上頸上留下一串吻,才放了手,看着乙非上了樓,轉身朝自己房間走去。
明俊進屋放行李,可能開門關門的聲音驚醒了遲睡的大衛。大衛聽到明俊回來了,趕緊穿好衣服,推門進來。
“你就不能敲門麼?非要橫衝直闖的!”明俊和大衛開着玩笑,一擡頭,看到大衛凝重的表情,嚇了一跳,“大衛,你怎麼了?”
“明俊,出大事了!”大衛緊張地說,“你們走後。。。。”
還沒等大衛說完,只聽樓上傳來淒厲的一聲叫喊,那叫聲是那樣絕望,讓明俊的頭皮都炸起來了,然後是乒乒乓乓稀里嘩啦的一通巨響。
“不好!乙非!”大衛趕忙拉上還處於震驚狀態的明俊,向樓上飛奔而去。
明俊衝進乙非的臥室,一看之下,大驚失色,屋內所有能咂的能摔得得已經粉碎,只有桌上的筆記本還打開着,熒屏在閃爍,而乙非則跪在地上,不停地以頭戧地,在地毯上發出悶響。
乙非這個樣子幾乎嚇得明俊靈魂出竅,馬上撲過去,抱住乙非的頭,見額頭處已撞出血痕,臉上全是淚水,卻哭不出聲。大衛跑過來,看了看電腦屏幕,然後走過來難過地拍拍明俊肩膀,示意他去看看桌上的電腦,然後他接過幾乎喪失意識的乙非,抱在懷裡。
明俊疑惑地走到電腦跟前,看到一封簡短的中文信:
乙非,
還是聯繫不上你,看來你的室友也聯繫不上你,實在不能等了,現在是夏天,媽媽去世已經第四天,我們必須送她去火化了。你不在也好,在這兒眼見着會更傷心,交給哥哥處理吧,我會好好送走媽媽的。你只記着媽媽因心臟病猝發走的,所以未受任何痛苦,也算一種福氣,千萬保重。
儘快聯繫!
哥 一平
從日期看這封信是前天來的。明俊看完信,癱坐在椅子上,他好像已經看到了世界的末日。
“明俊!明俊!乙非昏過去了!”突然大衛慌張地叫了起來。明俊衝過來一看,也慌了神。兩個人看着昏迷不醒的乙非誰也不知該怎麼辦,還是明俊一把抱起乙非,大喊道去醫院吧!
於是兩個人七手八腳地把乙非塞進車裡,大衛搶過鑰匙對明俊說:“你現在這狀態,還是我開吧。”說完向醫院疾馳而去。
結果還沒到醫院,乙非已經在明俊懷裡幽幽醒過來。明俊趕緊對大衛說:“乙非醒過來了!要不咱們還是回家吧。”“哦,醒過來就好。”大衛掉頭往回開。
乙非擡眼看着明俊,那眼神讓明俊不寒而慄,那是多麼絕望的眼神啊!明俊抱緊了乙非,可是平時伶牙俐齒的他,現在卻說不出來一句安慰的話。是啊,該如何安慰乙非呢,他們盡享愛的甘露的時候,她的媽媽去世了,由於無法聯繫上,沒能見上最後一面。那是最後一面啊,此生此世唯一的一次啊,而且再也沒有補救的機會了。這樣的狀況,該怎樣才能安慰到她呢,明俊一籌莫展。
看到明俊抱着自己,乙非突然覺得很難受,她掙扎着要從明俊的懷裡出來。明俊理解她現在的心情,把她輕輕靠着車門坐好,又刻意坐開去一些。唉,本來這種悲傷的時刻,明俊應該是乙非最大的支持和安慰,但是現在巨大的自責和罪惡感,反而把他變成了她最不願依靠的人。明俊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哪項天條,爲什麼要遭到這樣殘酷的懲罰。
接下來的日子,乙非徹底倒下了。她本來在過去的幾天裡因爲旅途勞頓就非常勞累了,再加上她和明俊剛剛琴瑟相和在精神上也一直處於極其興奮的狀態,現在突然遭到這麼重大的悲傷的打擊,被命運拋於大喜大悲之間,完全喪失了意志、迷失了方向。
她每天都後悔的要把頭髮揪掉了,如果自己的手機裝了漫遊,如果自己不把明俊的手機沒收,如果自己沒把明俊的手機弄丟,如果旅途中不是那麼貪戀愛情的瓊漿,如果去個網吧之類的查過信件,如果。。。如果。。。
這些如果吞噬着乙非,折磨着乙非,把她一點點地揉爛、碾碎。她從早睡到晚,但又好像根本沒睡着過。媽媽不停地出現在她的腦海裡,她的夢裡,她已經分不清什麼時候是現實,什麼時候是夢境。
她彷彿又看到,小時候媽媽帶着她去公園;帶着她在當時街上還很希奇的冰淇淋店裡吃一個冰淇淋,媽媽自己捨不得吃,就在旁邊看着,她問:“媽媽,你怎麼不吃?”媽媽總是笑着說:“媽媽怕涼。”;
她記得小時候爲了媽媽不讓她看電影而和媽媽賭氣,睡醒後卻發現媽媽把看電影的錢放在了她的牀頭;她記得上中學時,爸爸出差、哥哥上大學的一個週末,媽媽和她兩個人把一套新買的組合傢俱用平板車一步一個腳印地拉回家,當時很累可是又多麼開心;她記得她上大學離家時,媽媽又高興又捨不得的眼神;更記得她出國時,媽媽那傷心、擔心的眼淚。
但是,她爲了自己享受愛情不被打擾,居然錯過見到最親愛的媽媽最後一面的機會!乙非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現在,她不敢看到也不想看到明俊,他的那張俊臉只要出現,就在提醒着乙非她爲了那美麗的容顏沉醉的時候,失去了什麼。
她沒有一絲一毫責怪明俊的意思,因爲明俊沒有做錯任何事,錯的都是她自己,但是她仍舊不願見到或者說沒有勇氣見到他。這種感覺異常痛苦,恨任何一個人也不如恨自己來得更心痛,巨大的罪惡感包圍着她,壓得她無法喘息。乙非恨自己,討厭自己,非常恨,非常討厭。
明俊看着在精神的地獄裡煎熬的乙非,心都要碎了,他又何嘗不是在地獄中煎熬着?乙非不敢看他,不敢接近他,每次如果正好四目相望,明俊都看到她目光裡的絕望。乙非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但是每個動作,每個眼神,都彷彿在說着同一句話:“我們完了!”
明俊實在想不明白,他們倆個人怎麼會這麼磨難,怎麼會這麼命運多舛?如果換作任何其他一個時間發生這件悲傷的事,他都會是她最想依靠的人。可現在,他卻成了她最想躲避的人。明俊忍不住仰天長嘯:“爲什麼要這樣捉弄我們?!爲什麼要這樣懲罰我?!”
這些天,多虧了子馨、承恩、詹尼弗和大衛,乙非不願意見到明俊,所以這幾個人都輪番照看着乙非。子馨和一平通了電話,簡單說了這邊的情形,說乙非目前精神狀態和身體狀態還不能回國。一平拜託她照顧妹妹,說不要急着回來了,回來也只是見到墓碑而已,還是活着的人先保重,等明年清明再回來祭奠一下吧。
乙非並沒拒絕吃東西,但是吃什麼吐什麼,喝什麼吐什麼,子馨嘗試了各種粥羹,乙非就是一個反應:吐。乙非回來後當日晚間她的月事就已來打擾,所以她知道只是腸胃的問題,但她多日不見好轉,大家都開始擔心起來,只好把她送到醫院。
醫生留下她檢查了一天,說沒有任何器質性疾病,就是精神受到劇烈刺激,是神經性胃腸功能紊亂,讓接回家休養。開始每次只可以喝一小口水,然後可以喝下米湯,後來慢慢可以吃些流食。
子馨他們看着日漸消瘦的明俊和乙非,都心疼不已,同時也感嘆造物弄人,怎麼好端端的一對璧人,就這麼沒有運氣呢,大家甚至迷信地想,是不是連老天覺得給與明俊的太多了,所以不想給他完美的愛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