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聲尖銳有力的破空聲撕破了周遭的空氣,噗嗤一聲,唐末晚只覺得眼前一熱,有什麼東西模糊了自己的眼睛。是溫熱的粘稠還帶着線腥氣的氣息。
然後周圍很靜很靜,她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仍是沒有勇氣睜開眼睛,可她似乎聽到了有什麼東西滴落在地面上,發出的輕微破裂的聲響。
如果不是傅縉言還在她的懷裡,她真的懷疑整個世界真的靜的只剩下她一人。
等待許久的殺戮沒有來臨,一聲輕響,原本黯淡的空間突然亮如白晝,她那恍惚而模糊的意識似乎隨之清醒,前方想起臨亂而急促的腳步聲。
傅縉言一聲:“爸爸,爸爸——”令唐末晚靈魂爲之一顫。驀然睜開眼。
柔和如水的燈光裡。他的面容清雋而璀璨,她卻忍不住淚流滿面。
大批大批的警察涌進來,將中彈的傅成光控制住了,事實上他中彈之後。就已經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一隻手按着自己的心臟,一直站立的身體終於擋不住,慢慢往後倒去。
一直強撐的勇氣。驟然從心底潰散,唐末晚身體一軟,手上的傅縉言也跟着被摔倒在地。
傅紹騫來了,眼淚模糊了唐末晚的眼睛,可是他渾身是血,鮮血染紅了他裡面的白襯衫,那麼刺目的血紅,看的人眼睛都疼了。
他蹲在她面前,掩不住的憤怒和心疼,唐末晚想笑,想給他一個安撫的笑容,剛卻什麼都做不了,想擡手撫摸他一下着急的俊臉,手伸到半空中,卻慢慢落了下來,眼睛。也隨之慢慢閉上,身下的血漬,蜿蜒了一地。
傅縉言哭的不成樣子,害怕了那麼久,終於可以肆無忌憚的痛痛快快的哭一場,可是最後,小嘴巴卻吐出一口鮮血,現場頓時亂作一團。
傅紹騫把人抱起來,救護車已經在外面待命,他的眼淚留下來,留在懷裡一臉蒼白而虛弱的女人身上。
她身上的白色裙子已經被鮮血染透,到達醫院的時候,醫生都被這浴血的模樣嚇壞了。
唐末晚和傅縉言同時被送進去急救,傅紹騫一人站在手術室外,沉寂的踱步。
陸立風和謝明堂隨後趕來,陸立風勸說傅紹騫去處理一下身上的傷口,胸口的刀傷,手臂的劃傷,大量的失血,讓傅紹騫看起來臉色蒼白。
傅紹騫沒動,彷彿沒聽到陸立風說的話,一張臉深沉深沉,看不出悲喜。
陸立風只好給謝明堂使眼色,讓他上前來勸說,謝明堂身體站的筆直,看了傅紹騫一眼,還沒開口,卻見傅紹騫自虐似的一拳一拳揮在白色的牆壁上。
牆壁被打落了外面的白色塗料,他的手指骨,卻沁出了鮮血。
他瘋狂的模樣真的嚇了陸立風和謝明堂一跳,兩人同時上前來,一左一右的架住他,才勉強控制住這個失控的男人。
可是他臉上的表情又是那麼悲慟,見者動容。
“好了,紹騫,唐末晚還在裡面搶救,什麼情況還不知道,你這樣有什麼用,趕緊去把你身上的傷處理下,她和縉言醒了還等着你照顧呢,你要是這樣,誰還能照顧他們。”
謝明堂的話讓一直自責暴躁卻又無處發泄的傅紹騫的神色逐漸平靜下來,可是身體仍舊緊繃的沒有任何的放鬆。
陸立風說:“我陪你去處理。”
“我不走。”傅紹騫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離開搶救室門口的。
陸立風怔然:“行,那你在這裡等着,我去找醫生過來給你處理。”
謝明堂強壓着傅紹騫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下來。
老太太和韓之敬夫婦也趕到了。
看到傅紹騫一身的血,老太太心疼不已:“紹騫,你怎麼樣,沒事吧。”
“沒事。”傅紹騫神色淡漠的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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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一寧衝過來問:“晚晚呢,晚晚怎麼樣了。”狀在低巴。
“不知道。”傅紹騫一臉鬱色,整個人頹軟而蕭條,狀態十分不好。
老太太哭了:“縉言呢,是不是縉言也在搶救?”
傅紹騫沉默垂着頭,謝明堂在旁邊解釋道:“縉言怎麼沒有大礙,醫生給他做詳細檢查,很快會有結果的。”
至於唐末晚……
手術室的門突然打開,一個年輕護士突然跑出來問:“誰是唐末晚家屬?”
傅紹騫一怔,飛快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我,是她丈夫。”
“醫生讓我告訴你,有個心理準備,孩子不一定保得住。”
老太太身體往後一仰,幸虧謝明堂伸手扶了她一把,傅紹騫則堅定有力的回答:“保不住就不要了,只保大人!”
“難道不能盡力都保嗎?”老太太怎麼都是捨不得的,顫聲問道。
一邊的許一寧卻道:“不,孩子保不住就算了,大人要緊,大人要緊。”
老太太似乎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點頭:“是啊,保大人吧,保大人吧。”
“那麻煩你們把這個病情告知書籤了吧。”
傅紹騫接過筆,儘管剛開始有一絲顫抖,最後還是堅定不移的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可是這護士還沒走,另一個護士卻匆忙從裡面跑出來:“不好了,孕婦大出血,快去通知血庫調b型血過來,快點兒!”
小護士愣了愣,把病情告知書交給這個從裡面的護士,就拔腿跑了。
老太太一下子懵了,突然眼淚掉的十分洶涌:“這都是什麼事啊,好端端的爲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末晚,你可一定要堅持住啊,末晚……”
傅紹騫身體搖搖欲墜。
而一邊的韓之敬和許一寧同樣面色煞白。
韓之敬扶住了許一寧幾乎軟下去的身體,許一寧的身心顫抖的厲害,十指緊抓着韓之敬的掌心,指甲幾乎穿透他的血肉,他們夫妻倆對望了一眼,忍受着錐心刺骨的痛。
血很快調集回來了。
急忙送入手術室。
老太太已經從手上褪下佛珠,一遍又一遍的黏着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希望她能代替他們承受所有的苦。
傅縉言是先從手術室裡推出來的,小小的身子躺在白色的病牀上,越發顯得瘦弱,老太太一看,心疼的差點暈過去,傅紹騫啞着嗓子吩咐:“小奶奶你先送縉言回病房吧,我在這裡看着。”
老太太雖不放心,可看着傅縉言小小的身體,只能先跟着醫生護士先把傅縉言送去了病房。
血一袋袋被調過來,醫生來回進出,傅紹騫卻像是麻木了一樣,站在窗口的陰影中,如果可以,他願意代替唐末晚,承受一切的苦。
陸立風和謝明堂誰也沒有開口,手術室外籠罩着無聲的緊張和濃濃的悲傷。
傅子慕和傅梓遙隨後也來了。
兩個人的神色很不好,但都沒有說話,沉默的站到了另一邊的角落裡。
陸雲深也來了,謝依人等不住,也來了。
深夜的手術室外,人滿爲患。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手術室的門忽然再次打開。一名穿着藍色手術服戴着口罩的醫生從裡面走出來,一羣人一怔,紛紛看向那邊的傅紹騫。
傅紹騫抹了一把臉,朝醫生走來,步子沉重而堅定,醫生卻在摘下口罩的第一時間,露出瞭如釋重負的笑容:“恭喜,孩子保住了。”
站得近的陸立風,看到傅紹騫清雋的臉部肌肉抽了抽,像是連傅紹騫自己都感受不到的無意識的狀態,巨大的悲傷過後,他的神經反應已經有些遲鈍,傻傻的又問了一次:“您說什麼。”
醫生笑了:“孩子保住了,孕婦的意志也很堅定,情況十分兇險,不過不幸中的萬幸,孩子沒事,就是孕婦身體十分虛弱,恐怕未來幾個月都需要臥牀靜養了。”
傅紹騫突然重重握住了醫生的手:“謝謝,謝謝。”
醫生看着他的樣子,微笑:“不過你最好先去處理一下你身上的傷。”
“我什麼時候才能看到我太太?”
“很快會從裡面出來。送去病房觀察。”然後,醫生略略面有難色的望着傅紹騫。
陸立風見狀,急忙摁住他的手,又跟醫生道歉:“抱歉,他太激動了,太激動了。”
醫生的手被傅紹騫抓的生疼,但還是表示理解。
身後站着的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唐末晚被推出來,蒼白如紙的臉上沒有任何一絲血色,傅紹騫上前,韓之敬和許一寧看了唐末晚一眼,還是急忙跟着病牀走了。
而傅子慕,卻突然往外走去。
傅梓遙一愣,急忙攔住了他的去路:“你去哪裡。”
傅子慕神色緊繃:“不關你事。”
“不要衝動。”
可惜傅子慕根本不給她把話說完的機會,直接用力推了她一把,傅梓遙的身體便往旁邊摔去,重重撞在牆壁上,而傅子慕則邁着大步走了。
“小心——”在她摔落下去的時候,陸雲深急忙伸手,扶了她一把。
“謝謝。”傅梓遙搭着陸雲深的手站起來,卻是面色凝重,而後跟着往前走去。
陸雲深也攔住了她:“你去哪裡。”
“我不放心傅子慕,我去看看。”傅梓遙甚至沒有回頭,就匆忙追了上去。
謝明堂和陸立風還站着原地,兩人對望一眼,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陸雲深蹙眉,陸立風則開口:“如果你不放心的話就跟着去看看好了,我猜他們應該是去傅成光的病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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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成光的病房外,警察守在門口。
巨型倉庫內,傅成光後腦中彈,但並沒有立刻死去,還是被警察送入了醫院進行搶救,現在手術已經結束,子彈已經被取出,醫生說甦醒的可能性不大。
也就是他也跟唐宛如一樣,成了植物人。
傅子慕大步流星來到病房前,跟警察交涉了幾句,警察還是同意他進了病房。
站在病牀前,看着帶着氧氣罩雙目緊閉的傅成光,傅子慕毫不猶豫的伸出手,拔掉了氧氣管。
傅梓遙衝進來,正好看見了這一幕,大喊:“住手!傅子慕,你幹什麼!你瘋了!”她看到傅成光頓時面部扭曲起來,趕緊把氧氣管給插了回去。
傅子慕憤怒的想關掉所有的機器,傅梓遙卻一巴掌拍在他的臉上,這時候外面的警察也進來了,傅梓遙急忙解釋:“沒事,不好意思,我們想單獨待一會兒,行不行。”
警察見一切入場後又退了出來,傅子慕神情淡漠的望着傅梓遙:“你覺得他這種人渣還有活着的必要?”
“他是沒有活着的必要。”傅梓遙低頭看了傅成光一眼,終究是有些難受,但很快望着他,“可你覺得因爲他再搭上你自己,值得嗎?醫生已經說了他沒什麼醒來的希望,難道你還要因此背個謀殺的罪名,跟我出去!”
陸雲深趕到,聽到傅梓遙的話後,神色一凜,和傅梓遙一起把傅子慕的帶出了病房。
外面的椅子上,傅子慕深深把臉埋在雙手間,陸雲深去旁邊的咖啡機上買了兩杯咖啡回來,一杯遞給傅子慕,一杯遞給傅梓遙:“都冷靜點,下面還有很多問題都等着你們去善後,這件事情跟你們沒關係,用不着自責,現在末晚和縉言也都平安無事,算是吉人天相,老天保佑,傅子慕,你要做的不是嫉惡如仇,手刃生父,而是應該振作起來,好好收拾他留下的爛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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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末晚覺得自己睡了一個很長很長的覺。
她的身體一直在黑暗中浮浮沉沉,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找什麼,每當她害怕的彷徨,難受的想哭的時候,身邊總有一雙手,溫柔的捧着她的臉,一寸寸的親吻,一寸寸的安撫。
於是她又安心下來,繼續浸淫在黑暗之中。
直到緩緩睜開眼,看着滿室金黃的陽光溫暖的照在自己的身上,有些難聞的消毒水味道鑽進鼻息裡,她才知道,自己還活着。
迅速的擡手,想摸一下自己的肚子,才發現一手被沉沉按住了,另一手則摸上了滾圓的肚子,她甚至還感覺到了小小的踢蹬,頓時,眼眶就溼潤了,如此慶幸,孩子平安無事。
而握着她另一隻手的男人,忽然擡起了頭。
他定定的望着她,眼神幽深澄澈,墨黑的短髮下,是他俊美而清冷的容顏。
下一瞬間,熟悉的氣息已經幫她包圍,他緊緊將她圈進懷裡,唐末晚呼吸一窒,伸手,則緊緊摟住了他的脖子。
這一瞬間,生死離別過後相逢的喜悅,令她鼻子飽脹酸澀的想哭,心碎,心疼,喜悅,感動,溫柔,所有的情緒在她的心底翻滾,眼淚一顆顆落下來,落盡他的脖子深處,灼痛了他的心。
“紹騫……”壓抑的哽咽,暴露了她心底的不安和害怕,哪怕如今塵埃落定,死裡逃生,可當時的那種心有餘悸還是如影隨形。
他突然低頭吻住了她,用力地,彼此繾綣。
室內靜悄悄的,唯有陽光透過窗簾安靜的在他們身上落下清淺的剪影。
他溫柔的吸納了她所有的抽泣和不安。
室外忽然響起輕輕的腳步聲,門被突然推開,看到兩人難捨難分的身影,屋外人一頓,唐末晚察覺了,急忙推開了他,同時她還注意到,他的胳膊上有隱隱的血漬滲出來:“你受傷了?”
陷入昏迷前的記憶接踵而來,她似乎看到了傅紹騫走來時浴血的身影,他卻淡淡的說:“不礙事。”
“媽媽,你醒了——”一聲驚喜的呼喊打斷唐末晚和傅紹騫的對話,看着穿着小小病號服的傅縉言朝自己跑過來,唐末晚激動的一把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