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路燈,透過旁邊棕櫚樹的枝椏縫隙,在那一人一車上灑下點點斑駁暗影。
樹影婆娑,一陣微風晃過。吹動他鬢角的鬢髮,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立領羊絨大衣,黑色的休閒西褲,雙腿微微交疊着靠在車頭上,手上把玩着一片不知從哪裡找來的樹葉。
神情慵懶無聊而專注。
夜晚的光線影影綽綽,他的臉半明半昧的隱藏在暗影中,看的並不真切。
唐末晚怔怔看着她,頓時酒醒了大半,可身體還是虛軟無力的靠在傅子慕的身上。而呼吸的節奏已經紊亂,一時也邁不開雙腿。
傅子慕也看到了似走神又似專注的傅紹騫,視線投注過去,微微一愣。
傅紹騫看着地上投下的兩道人影,收起心不在焉,緩緩擡起頭來。
隔着幾米遠的距離,她雙眼模糊,卻深切的感受到他的目光緊鎖在自己身上。
搭着傅子慕胳膊的手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像做了壞事被當場帶到的孩子般,杵在那裡。
她以爲自己生了幻覺,可用力眨了幾下,那人卻還站在那裡。
這樣的時間內出現在這裡。他什麼時候回來的?混沌的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可就是覺得,他的出現是很重要很重要的。
傅子慕望着傅紹騫,手摟着唐末晚的纖腰,意味不明的衝着傅紹騫笑:";小叔在這裡等誰呢。";
他沒吭聲,薄涼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唐末晚抓着傅子慕的領子的手倏然收緊,望着站在那裡的男人,心跳有些紊亂。
殘存的一絲理智讓她選擇了鬆開傅子慕的脖子,不着痕跡的往旁邊挪了挪身子,儘管她已經混亂的有些分不清東西南北,可本能的避嫌,像是生在骨子裡的抗拒,誰也沒辦法改變。
他爲什麼回來,又在這裡等了多久。是因爲她的那通電話嗎?他們有多少天沒見了?
兩天,三天,還是更久?
走馬觀花般的問題紛至沓來。凌亂如雪花般閃過她的腦海,一時間,思緒萬千。卻又忍不住打了個酒嗝,揭開她醉酒的事實。
傅子慕不放心的又靠過去,她如芒刺在背,催促着他:";你走吧。不是說不會再做讓我討厭的事情嗎,那就走吧。";
傅子慕的腳步突然停在那裡,眼神真切而複雜,唐末晚一身酒氣,酡紅了雙頰,可眼神清明許多:";回去吧。";冬布狂亡。
";那你小心點,有事給我打電話。";
她點了點頭,擺手:";我可以自己上樓去的。";
傅子慕轉身對着傅紹騫笑了笑:";小叔,你要走了嗎?這裡距離大門口挺遠的,不如你捎帶我一程。";
傅紹騫幽幽瞥了他一眼,沒吭聲,傅子慕摸了摸鼻子,似乎又自討了沒趣,可他渾然不在意,甚至還吹了兩聲口哨:";那小叔我先走了。";
傅子慕的身影慢慢搖晃着遠去。
唐末晚收回目光,望着朝自己慢慢走來的男人,忽然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只能抓緊了身前的黑色小包。
幽冷的寒風颳在她的臉上,酒意似乎又醒了大半。
伴隨着他不斷走近的高大身影,他身上無形中散發的強大氣場,讓她雙腿發怵,已經萌生了逃跑的念頭。
反而事已至此,她還能跑到哪裡去,更何況有問題的人又不是她,爲何要跑,擺明了心虛嗎?明明已經有了心愛的女人,爲什麼還要來招惹她呢。
心裡強忍着泛酸的疼意,她覺得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直接越過他,朝宿舍的大門走去。
手腕卻突然被人用力扣住。
她擡起一雙悽清幽深的雙眸定定落在他的臉上,忽而露出一個淺淡笑容:";這麼晚了,傅總還不回去休息嗎?";她故意望了望已經熄燈的寢室樓,自言自語道,";我該上去了,阿姨要關門了。";
他的身體裡似乎有什麼隱忍的情緒要噴薄而出,目光陰沉而冰冷,看的她似乎無所遁形,胃也抽筋的更加厲害:";再見,傅總。";
";我在這裡等了你這麼久,你就給我這一句話?";他的身體,彷彿與沉重的暮色融爲一體,低沉的嗓子裡壓抑着諸多情緒。
唐末晚感覺到,他在生氣,舌頭像是打了結,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出話來。
他突然又朝她靠近了幾步,她的鼻尖已經嗅到他大衣上的深寒露氣,然後趕緊退了兩步,拉開彼此間的距離,並且隱隱打了個哈欠:";那傅總,我上去休息了,你也早點回去吧。";
纖細的皓腕,繼續被捏斷。他的怒氣狂烈高漲。
";爲什麼喝酒?跟傅子慕一起去喝的?";她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嚴厲的問着。
唐末晚打心眼裡牴觸他這樣的態度,尤其是知道他有了心愛的女人後,更覺得這樣的管教對她來說其實是一種變相的折磨,藉着酒意,她冷笑了一聲:";我跟誰出去喝酒難道還要跟傅總報告嗎?我們只是簡單的契約關係而已,我現在已經跟傅子慕離婚了,那就是我們之間解除關係也沒關係吧。";
她聳了聳肩,又打了個酒嗝,卻把胃裡的空氣抒發出來許多,不再像一開始那麼難受,只是頭被冷風吹的,卻更疼了。她現在不想說話了,只想回去睡覺。
可是她一動,他修長有力的手就把她攥的更緊:";不許走,把話說清楚再走!";
";嗯,說,那你說吧。";唐末晚勉強站着,秀眉緊蹙,";長話短說,我好睏。";
他臉色鐵青,如果唐末晚夠清醒,就能看得出他是真的生氣了,在認識他近乎一年的時間裡,從未露出過這樣嚴厲苛責又嚴肅的表情,他沉聲質問,口氣卻出奇的平靜:";你說你想解除跟我的契約?";
";剛纔不都說了嗎?";她露出一個緩緩的笑容,";可以吧。";同時還略帶着輕浮的口氣,甩開他的手,不耐道,";現在學長回來了,我喜歡的人是學長,我要去追求我的幸福,你也去追求你的幸福吧,你毛病也好了,去追求你的幸福吧。";
傅紹騫沉鬱的視線定格在她緋紅如紅梅的臉蛋上,垂在身側的雙手卻緊握成拳,似乎是在極力剋制自己的情緒:";你喜歡陸雲深?";
";嗯。";她十分認真的點了點頭,並着掰着手指道,";我從大一進校園開始就喜歡他,已經好多年了,我們年紀差不多,有說不完的共同話題,還可以有一起的追求,有同樣的朋友,有相同的時間,他可以陪我出去旅遊,和我約會,我不高興的時候可以立刻出現在我面前,陪着我,安慰我......還有,我悄悄告訴過你,我做夢還夢到過做他的新娘......呵呵,呵呵......";她的笑聲消散在風中,路燈下,白瓷的肌膚顯得尤爲紅潤,說起陸雲深的時候,她臉上的表情充斥着甜蜜與快樂。
說着,她包裡的手機響起來。
她手忙腳亂的一陣翻找,才找到手機,看到上面顯示的號碼,還驕傲的衝着傅紹騫揚了揚:";嗯,看到沒有,學長來了,我先接個電話。";
她壓着滿嘴的酒氣,轉過身去,嬌笑道:";喂,學長......嗯,在寢室呢......";
";吃飯啊......好......那我先睡了,晚安。";無比的貼心。
傅紹騫渾身繃得像一張弓,彷彿隨時會炸裂。
唐末晚結束通話,壓了壓太陽穴,發現他黑沉的視線,心跳又漏了一拍,可還是故作鎮定道:";我們說到哪兒了,哦,解除合約是吧,我想你應該也同意的吧,你女朋友總歸是要回來的吧。而且我們反正就兩年而已,現在已經過去一年了,我好不容易等到學長回來,你就當成全我吧。";
";我女朋友我都不操心,你操心什麼!";口氣相當不善。
";呵呵,你當然不用操心,到時候雙宿雙棲指日可待,那我算什麼呢,替代品?跳樑小醜?你不要這麼自私好不好,你是有下家,那我呢,要是錯過了學長,我還有什麼。他那麼好的人,我去哪裡找啊。";
他用力箍緊了她的雙肩,噴涌的力氣打在她的臉上,他直接忽略了陸雲深的話題:";我不告訴你是因爲我可以處理好,用不着你操心!";他說話的同時還伴隨着用力的搖晃,打散了唐末晚好不容易凝固起來的那麼點鎮定的心思。
她感覺難受的又要吐了,於是用力撥開了他的手:";可是這也是事實不是嗎?那在你沒有處理好之前,我也有選擇交朋友的權利不是嗎?而且我們差的太多了,沒有共同話題也沒有共同朋友,根本相處不到一起去,繼續在一起,也只是勉強。";
她是真的喝醉了嗎?爲什麼喝了酒之後反而比之前勇敢許多,說話清晰又有條理。
傅紹騫的怒氣迎面而去,視線死死膠着在她那張無謂的臉蛋上,嗓音低沉而有力:";這就是你急着把我叫回來的原因?因爲你已經做出了選擇?";
她的腦子已經亂了亂了,被晃得只能點了點頭:";可以讓我上去休息了嗎?";
傅紹騫的臉色越發難看,可是禁錮她的那股力道,忽然消失了。
";上去休息吧。";他突然往後退了幾步,與她拉開了一段距離,低沉的嗓音如平時無異,心思卻極沉極沉。
唐末晚點點頭,踉蹌着腳步進了馬上要關閉的宿舍大門。
傅紹騫坐上車,黑夜中的攬勝,如甦醒的豹子,呼嘯離去。
眼淚如斷線的珍珠,啪嗒啪嗒落在眼前白晃晃的樓梯上,心已經被掏空,身體也不過只剩了一具行屍走肉。
她只覺得很難受很難受,嘔的一聲,就蹲在緩步臺上,一陣一陣的吐了起來。
";末晚,末晚......天,你怎麼喝那麼醉......";
";哎,到底出什麼事了,別哭了啊,快睡吧,明天就好了......";
絮絮叨叨的人聲不斷在耳畔響起,然後她就,不省人事了。
採訪時間。
各位娘娘(幸災樂禍):傅總,現在什麼心情。
傅總:……(我去牆角哭)關你們什麼事啊,一羣兩邊倒還隨時撬我牆角的壞女人!
作者:乖乖,傅總,到清清懷裡來吧,咱們睡一覺忘了晚晚這忘恩負義的小女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