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我在這裡看着,你跟來財叔去醫院吧,我等你回來。來富叔盯着我看了看,用左手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什麼也沒說,就隨來財叔走了。我知道他這個動作的意思是這裡就交給我了,這是出於對我的信任。
來富叔的這種情況我之前也見到過,但是嚴格地說算不上是見到,因爲我看到的時候已經是一個結果了。那是小時候的事情,一個上了年紀的人,嘴巴完全歪在了一邊,當時我問爺爺那人怎麼回事。爺爺說那個人以前夜間看莊稼時,遇到了鬼,就和那個鬼比賽吹口哨,結果鬼輸了,一生氣,對着他的臉一吹就把他的嘴給吹歪了。說得煞有介事,但是當時沒有鬼的概念,只是感覺有點好玩。還有一例,一個人的耳朵,向前面長,完全遮住了耳道,聽說也是鬼吹的。這兩例中的當事人我都見過,是真實存在的,但是不是鬼吹的就說不準了。今天,來富叔爲了把我拽進了屋子,也遭受類似的劫難,我心裡也實在不是滋味。
不過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就是他央求我們在他家守夜的時候,玻璃問他在送走趙老太太后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時,來富叔發誓說如果他做了就讓他斷一隻手。事後證明他壞了趙老太太的屍骨。如今誓言應驗,果然廢了一隻手。這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呢,還是一種單純的巧合呢。
栓子這時走了過來,呵呵地笑着,聽不清嘴子說些什麼。我想起他剛纔說什麼“第三隻眼睛”“紅眼睛”。於是我問道,“栓子你剛說地第三隻眼睛在哪裡?”
栓子還是在那裡自言自語,看來還得用玻璃那一招,於是我也跟着他重複說道,“第三隻眼睛,第三隻眼睛……”
栓子一下好像清醒了過來似的,走到我跟前,伸出食指點在我的額頭上,說,“第三隻眼睛!”
栓子竟然把手指指在我的額頭上,那意思是說它看到的第三隻眼睛在我的額頭上。
我連忙用手摸了摸,並沒有什麼異常。
“瞎說,第三隻眼睛到底在哪兒?”我又問道。
栓子嘿嘿一笑,轉身就跑了!
他是走了,卻留給我一大堆問號。那第三隻紅色的眼睛,究竟是什麼東西。我本來以爲是出現在旋風之中,那就和曹老五有關係,但是栓子的意思那第三隻眼睛是長在我的額頭上的,也就是說至少剛纔一段時間裡,我的額頭出現過第三隻眼睛。真是這樣嗎,還是剛纔情急之下,他看錯了呢,抑或是栓子本身的話就做不得準。
在相面術中,整個臉部分成十二宮,其中額頭距離命宮最近。而命宮其所承載流年部位大多是人生轉折點,特別是二十八歲印堂,相當於掌管生命大印的地方,往往是大起大落的關鍵點。然而印堂上方長出眼睛有什麼意義呢,是說我看透生死嗎?再者,人的額頭下方,也就是雙眉之間,本身就是感知陰陽脈動的器官,能識別怨氣惡鬼,不過現在已經退化了,《茅山術志》所言“運心術,開慧眼”,慧眼就在兩眉之間的部位,難道是我不經意間開了慧眼。這不可能呀,要不是經年修煉,要開這慧眼談何容易。退一步說,就算我開了慧眼,也不可能一下將曹老五給嚇走了,那他爲什麼突然之間就變得無影無蹤了呢,被抓走了?
但願是被抓走了。
算了,不去想這些東西了,我下意識又摸了摸額頭,等來富叔回來就知道這個紅色的第三隻眼睛是什麼了。沒過多久,老媽從外面走了進來,看見我就說,“都中午了,還不回家吃飯,蹲在這幹嘛?你來富叔呢?”老媽話剛說完就發現院子裡不對勁了,問道,“出事了?”
我點點頭。
“出什麼事了?”
我用手指了指白楊樹下的三個坑。
老媽一下就明白了,一拍大腿說,“壞了,曹老五這次肯定要鬧大了!二郎啊,你自己恐怕要被連累進去了!讓你小心點,不要招惹他,你偏不聽。現在可好,玻璃撞上了,所幸的是他沒有大礙,但是你這個劫數怕是不容易躲了。”
“行了,媽,別說了,事情的利害關係我心裡清楚。你回去照顧好玻璃,我這邊等來富叔回來就回家。”
我心裡現在也亂成了一團麻,還得聽老媽絮叨,真是煩透了!
老媽沒說什麼,嘆了口氣,嘴裡嘀嘀咕咕的就走了。
老媽走後,我把鎮宅八卦重新掛了上去,又用釘子重新釘了一下。這樣要牢固許多,不至於一陣風就給吹掉了。我進屋看了一眼桂花嬸,她正躺在牀上睡覺,臉色明顯比原來好看多了。我在屋子裡又轉了一圈,並沒有感覺到有什麼異常。這時,來富叔和來財叔回來了。
我說怎麼這麼快。
來富叔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好像沒有一絲痛苦,我向他右手看去,那手掌還是向外翻着。
來富叔說,“就疼那一會,現在一點感覺都沒有了,雖然手矯正不過來了,但是還能活動自如,因此就沒有必要再去看大夫了,就算看了也沒用,瞎糟蹋錢。”
我問來富叔關於栓子嘴裡的那第三隻眼睛的事。
來富叔說,當時塵土太大,自己也沒看清,所以不好說是不是眼睛。
我說你就說你看到的東西。
來富叔說,他看見我動不了了,就一把想把我拽進屋去,沒想到竟然一下沒拽動,等再次使勁去拽時,那旋風的邊緣已經擦到了我的背後。來富叔本來想,既然拽不動,又不能再搭一個人進去,於是就想放棄把手抽回去。但是這個時候手卻抽不回來了,感覺有兩個人分別抱住自己的大臂和小臂使勁的扭動,一開始他還能反抗一下,但是那股力量越來越大,眼看就頂不住了。這時就聽見栓子喊道第三隻眼睛,紅色的眼睛,所以他向我看來。他看到了什麼呢?用他的話說是看見我額頭上的那兩塊凸出的傷疤之間,逐漸露出一隻眼睛,血紅色的,帶着憤怒。他受此一驚,分了神,手上力氣則隨之散了,所以手臂被那股力量一下扭了過去就成了這個樣子。
來富叔說那第三隻眼睛藏在我額頭的傷疤之間,而不是雙眉之間,那就排除了開慧眼的可能了。
“你確定你看到了?”
來富叔搖搖頭,那意思是還說不準。我想如果要推翻這第三隻眼睛的命題,除了漂浮的塵土造成視線模糊形成幻覺外,還有可能是來富叔胳膊突然被拿住,驚恐過度,聽見栓子喊眼睛,一時先入爲主,錯把我額頭上的疤看成了眼睛。至於要解釋那個紅色,那就是我額頭癢,自己撓紅的。不過我的額頭爲什麼會在這些時刻癢呢,並且對方越兇,癢得越厲害。這個似乎和那個能感知陰陽脈動的器官有關,也就是說,機緣巧合之下,我的那個器官沒有完全退化,還具有感知能力,因此能夠感應到外界存在的威脅。
我說,“來富叔,我得回家吃飯了,另外我的朋友也被那個老太太給盯上了,我得去看看他了。鎮宅八卦我給掛上了,那個很有用,千萬不要動它,熬過今晚,明天也許就沒事了,所以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不要出門。”
來富叔聽說玻璃也被衝了身,臉上流露出愧疚的神情,所以也就不好意思再留下我。
我回到家時,他們正圍在桌子邊吃飯,包括玻璃。我一看玻璃能像正常人那樣吃飯,心裡也就踏實多了,這樣不至於餓壞了身體。但是沒過一會我就發現出了情況,玻璃的神情比較木訥,眼睛內沒有一絲精神。以前人們常說白天眼睛藏魂,晚上魂歸於肝,如今玻璃眼睛無神正說明他的魂已經丟了。他坐在桌子前,端着碗,機械的把米飯往嘴裡面扒,口齒齧合的速度相當快,不多會就將碗裡的米飯吃光了,然後自己又抄了一碗。我問這時第幾碗了。老爸伸出四隻手指,那意思是他已經吃完三碗了!
三碗,我心裡一驚,這個三碗和城市餐館裡的三碗根本就不是同一個級別的,農村用的都是以前用的那種大白瓷碗,如果換算的話,一碗就可以盛滿餐館急的三碗,我平時的飯量最多也就是一碗多一點的樣子。今天玻璃竟然吃了三碗,並且照目前的情況看,他壓根就沒有飽的意思。
不對,這裡面肯定有問題,我心裡想着,一把奪過玻璃手裡的碗,“不能再吃了,會撐死的。”
玻璃也不鬧,又端起桌上的菜直往嘴裡面扒,我一看這可不行,一把掐住玻璃的脖子,用力一甩,竟然把他扔出了門外。我自己都吃了一驚,哪來的這麼大的力氣。
現在正是中午,是一天中陽光最強的時候,按照四象的劃分,現在正處於太陽,也就是少陽之後的一段時間,從陰陽相剋得角度來說,這對玻璃是大有益處的。
我胡亂吃了點飯,就陪玻璃在門口坐着。玻璃呢,也不說話也不鬧,就安靜的坐在那裡,神智還是那樣不清不楚的,這倒讓我不由得擔心起來。都說陰魂怕神佛,怕太陽,現在這兩招竟然一點都不奏效,我也沒什麼辦法了。還有這個花狸貓,真搞不懂他,都這個時候了,還耍脾氣不願意幫我。活該他被打的鼻青臉腫的,不過話說回來,他說得那麼玄乎,是真的嗎,搞不好是他眼睛不好使,跌倒摔的吧。
有句話說人經不起惦記,我這邊正想着這個事,就看見一個人帶着青色的帽子,拿着竹竿敲着地走過來了,正是花狸貓。我喊了一句,花狸貓就直接走了過來,手裡竹竿險些敲在我的頭上了。這個動作我懷疑他是故意的,因爲用竹竿探路沒有必要擡得這麼高。
“李伯伯,你肯幫我了?”我問道。
花狸貓在我和玻璃跟前站了一會沒說話,好像在想事情,最後好像下定了決心,說了一句話,“趙英蓮,差不多就可以了!”說完花狸貓轉身就走了,沒說第二句話。
花狸貓這句話是對那個趙老太太說的,說是警告也算不上,更像是在規勸,規勸她早點離開。但是我更願意相信,他這句話是對我說的,因爲他在向我透露趙老太太的姓名。估計是花狸貓知道她衝了玻璃,怕她作孽太深,所以才這麼說。那意思就是如果趙老太太還不走,剩下的事就交給我了,也算得上是他的良苦用心吧。
花狸貓走了,玻璃擡頭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又低下了頭。看來,她還是沒有想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