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 錯綜複雜
從出事到現在兩個多月,衙門並未找上他們,也便是說情況最差的不過是酒坊關門罷了,雖然這般會讓他們十幾年的心血付諸東流,而蕭瑀想要重振家業的心願也破滅,可是至於影響到他這個地步嗎?
別忘了這裡是強權社會,如果不想酒坊關門,以如今他們的身份大可粉飾太平,他這般是做什麼?!
不願意以權壓人,所以便自甘頹廢?
他蕭瑀什麼時候變的這般的剛直不阿了?!
“蕭瑀你到底在做什麼?!”
“你來了。”蕭瑀卻是反應淡淡,滿是鬍渣的臉上泛起了笑容,放下了酒罈,卻並未起身,“不是讓你休息一晚,其他的事情之後……”
“我問你在做什麼?!”柳橋打斷了他的話,臉上有着明顯的怒色,“蕭瑀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你說呢?”蕭瑀卻笑着反問。
柳橋氣結,“你——”
“你能來,我很高興。”蕭瑀繼續道,“真的,我很高興,我沒想到你會來。”
“蕭瑀……”柳橋起步走到了他的面前,“是不是還發生了其他事情?蕭瑀,酒坊的這件事不足以讓你成這幅樣子,是不是還發生了其他事情?”
“你覺得呢?”蕭瑀還是反問。
柳橋惱怒:“我在問你!?”
“易大哥同意你來嗎?”蕭瑀繼續問,不過這次沒等柳橋回答便笑道:“自然是同意的,若是不同意,你怎麼可以來。”
“阿瑀!”柳橋忍着惱火,認真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蕭瑀笑了笑,擡手又灌了一罈酒,“嫂子還是先回去休息吧,酒坊的事情都已經耽擱了這般長時間了,不差這一晚。”
“你——”柳橋盯着他,心裡更是篤定除了酒坊的事情,他還有其他事情,只是他不說,她也不能拿刀逼他,“好,我先去休息,不過阿瑀,你既然叫了我一聲嫂子,那若是有事就該來找我幫忙,而不是在這裡作踐自己!”
蕭瑀沒說話,只是笑着看着她,被酒薰的有些發紅的臉上泛着一抹不該他這個年紀該有的蒼涼。
柳橋看了他會兒,也什麼都沒說便轉身離去,自然,她也沒有去休息,而是先見了酒坊的管事,她在京城接到的消息只是陸氏酒坊的酒喝死了人,可具體的情況,卻仍是不清楚。
管事到了之後,便將事情詳細地說了一遍。
兩個月前,江城縣的一戶人家定了一批酒,用來取兒媳婦擺酒席用的,就在婚禮前的三日,陸氏酒坊將酒送去,可是第二天晚上,衙門便來人了,說那戶人家的四個下人喝了酒坊送去的那批酒出事了,說酒坊的酒有問題。
這幾個下人原本是看守倉庫的,當天晚上宰了一條狗,便想用酒送狗肉,又捨不得自己去買,想着婚禮就到了,現在開偷一罈喝了主人估計也不會發現,可是沒想到喝了之後便出問題了,主人知道之後便查這事,結果查到了他們是偷喝了那酒纔出事。
而天還每亮,那幾個下人便死的只剩下一個了,便是這個也是昏迷。
主人大驚,便讓人去報官。
到了官府之後,鋪子的掌櫃自然不會承認這酒有問題,便是有也不過是被人下毒,可是經過衙門的仵作檢驗,這些人的症狀不像是中了尋常毒藥,至於究竟爲何死,卻說不出,而經過衙門的仵作以及大夫的檢驗也沒能檢驗出那批酒有毒。
沒檢驗出有毒,掌櫃以爲這件事跟陸氏酒坊的酒沒關係,可是這時候那主家卻不信,找來了溫氏以及章家酒坊的兩位老師傅檢驗那批酒,而結果是酒真的有問題!
之前仵作跟大夫沒檢查出有毒那是因爲他們只是用銀針,而酒的問題不是出在被下毒,而是釀製的過程出了問題,這樣的酒喝下去輕則不適,重則中毒。
酒的釀製有問題,衙門當即查封了陸氏酒坊。
溫家跟章家的人?
那主家找其他人來查驗並不是沒可能,可是速度這般快……還是兩家的人……柳橋眯起了眼睛,不得不往陰謀處去想。
管事見了她的神色,也明白了幾分,“大東家,小人起先也是懷疑這是溫家跟章家搞的鬼,可之後小人求了縣令大人,讓我們酒坊的老師傅去查看一下,結果跟溫家和章家所說的一樣!另外,除了賣出去的這批酒有問題之外,同一批次出來的酒也都有問題,幸好這批次的酒只是賣出去了一批,其他的都在酒窖裡封存。”頓了頓,又心有餘悸地道:“這是若是那幾個人沒有偷喝,那剩下的酒也將會被送去鋪子,到時候不是奴籍的下人而是普通百姓……”
後果不堪設想!
柳橋聽了這話心裡一陣不舒服,可是卻也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沒錯,在這個年代,奴籍的人命不值錢,如今死的是奴籍的人,只要安撫住了主家,便是衙門也不會將那幾條人命當回事。
管事看了看東家的臉色,斟酌會兒,方纔繼續:“釀酒過程出了問題,我們便沒有理由阻止衙門查封酒坊跟鋪子,小人當即派人去了京城,同時開始查這批次酒出問題的原因,隨後發現釀製這批酒的蘭師傅帶着家眷失蹤了……”
柳橋眯起了眼,“失蹤了?”
“是。”管事神色凝重,“起先我們懷疑蘭師傅只是擔心受牽連,可是後來二東家來了之後徹查發現蘭師傅在出事之前他的家眷便已經離開了,鄰居們說是回孃家了,可是二東家去了蘭師傅婆娘的老家卻沒找到人,孃家的人說他們沒有回來過,後來二東家去了一趟衙門跟出事的主家,很快酒坊跟鋪子就解封了,只是這件事已經傳開了,前來退酒的更多,甚至好幾家跟陸氏酒坊合作開的酒肆酒樓都說終止合作!”
“二東家如何處理?”柳橋問道。
管事的臉色有些怪異,“起先二東家也約見這些酒坊的東家,可是後來二東家不知道接到什麼消息出去一趟,回來之後便整個人變了似的……起先很積極處理這些事情,回來之後便什麼也不管,終日呆在酒窖裡……小人一直等大東家趕來!”
“如今酒坊可要繼續運作?”柳橋問道。
管事道:“訂單退的太多,如今大部分人都在休息。”
“你吩咐下去,從明日開始酒坊繼續正常運作。”柳橋正色道。
管事聞言,“大東家,如今彭州乃至附近幾個州縣都不收我們的酒,如果繼續運作,若是賣不出去成本收不回來,會拖垮酒坊的!”
“如今最主要的是告訴所有人陸氏酒坊沒問題!”柳橋正色道,“我們的酒的確出了問題,可是問題究竟出在哪裡,我們自己也都不知道,外人自然更是多半揣測,若是酒坊再停下來,不就是告訴所有人他們的揣測是真的?!這般下去酒坊纔會真正被拖垮!你要知道陸氏酒坊不僅僅是彭州這一家,就算彭州這邊救不回來,我也得保住欽州那邊的酒坊!”
管事神色一凝,“是小人愚鈍了!”
“你不是愚鈍,你只是對在江城的陸氏酒坊有歸屬感!”柳橋一字一字地指出他的問題,“陸展,我知道你是陸氏的人,心裡一直記着當年的陸氏酒坊,但是你要知道現在的陸氏酒坊不是從前的陸氏酒坊!”
陸展垂頭,“大東家教訓的是。”
“將出事之後酒坊的記錄以及賬簿拿給我!”柳橋吩咐道。
陸展應下,一刻鐘後,將柳橋所需要的東西都拿了過來。
“明日將跟蘭師傅一同釀製那批酒的師傅聚集起來。”柳橋吩咐道,“我要見見他們,另外,酒坊內的其他批次酒的可曾檢驗過?”
“都檢驗過了,除了蘭師傅負責的這批,其他都沒有問題。”
“他之前負責的呢?”柳橋繼續問道。
陸展道:“庫存的都檢查過,沒問題,其他賣出去的也都沒有傳來壞消息。”
“恩。”柳橋沉吟會兒,“當日那溫家跟章家的老師傅怎麼都在江城?”
“溫家的那位老師傅跟那出事主家是遠房親戚,特意趕來參加婚禮的,章家的老師傅是來訪友。”陸展回道,“之前二東家也查過,並沒有證據證明他們是特意趕來的。”
柳橋垂眸沉思會兒,“你先下去吧。”
“是。”
待陸展離去之後,柳橋喚來了白禾,“給我泡一壺濃茶來。”
“夫人要熬夜看這些?”白禾睜大了眼睛問道,“可是夫人,你趕了這般長的路,不過休息……”
“不用了。”柳橋搖頭,“便是休息也休息不好,去吧。”
白禾見狀,只好聽令。
羅媽媽卻是不一樣,“小禾姑娘,夫人這般辛苦萬一傷了身子……”
“我也擔心。”白禾憂心道,“可是羅媽媽你不知道夫人的性子,生意上的事情只要她決定了誰的話都不聽的。”
“可是……”
“羅媽媽,你去給夫人準備一些宵夜,我在這裡守着!”白禾打斷了她的話,“夫人的性子有時候很倔,便是爺在這裡也未必說得通。”
羅媽媽張了張嘴,最終還是點了頭,這夫人怎麼有福不好好享,非得折騰自己?
……
柳河是第二天早上才知道柳橋當天晚上便着手處理這件事了,在知道了她一夜未睡之後,當即趕了過去。
“爹?”柳橋纔去梳洗過,正打算用早飯,“怎麼這般早過來?”
柳河見她的臉色尚可,鬆了口氣,隨後便又皺眉問道:“你昨晚上連夜處理事情?”
“恩。”柳橋點頭。
柳河皺着眉頭:“不是說休息一晚上再處理嗎?事情再緊急也不能這般不愛惜身子。”
“沒事的爹。”柳橋微笑,“這一路上我不是吃便是睡的,早便休息夠了。”
“你啊。”柳河也知道自己說不過她,“以後再這般不愛惜自己,我會去就告訴易之雲那小子!出發之前他可是千叮萬囑讓我看緊你的!”
柳橋笑了笑,“他一向不討爹喜歡,爹別管他!”
“可也就他治的了你!”柳河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柳橋笑道:“如果這話被他聽到的話,指不定會怎麼得意了!”
這時,白禾跟羅媽媽送早膳過來。
“爹陪我一起用吧。”
柳河沒反對。
用完了早膳,方纔說起了正事,“阿橋,昨晚上我也找了酒坊的一些事情談過了,這事怕不是出事故這般簡單!”
“恩。”柳橋點頭,“蘭師傅是關鍵的人物,只是目前下落不明。”
“會不會是溫家跟章家兩家做的?”柳河道,這般生意上的下絆子也不是沒有的。
柳橋沉思會兒,“我不敢說跟他們沒有關係,只是陸氏酒坊雖然崛起的很迅速,也都給他們造成了一定的威脅,但是這般的下作狠毒的手法……如果他們要用地話,當初陸氏酒坊崛起的時候便要下手了,沒道理到現在才動手。”
柳河皺眉。
“其他人或許不知道如今陸氏酒坊兩位東家的身份,但是溫家跟章家的掌權的不可能不知道。”柳橋繼續道,“冒着這般大的危險對付我們,代價太大了。”
便是成功,以他們如今的權勢要壓下來也不是不可能,若是失敗了,乃至敗露了,那他們便可能大禍臨頭!
民不與官鬥,商人更不會!
若真的是他們做的,她更擔心的是他們幕後還有人!
“那阿橋,你現在打算怎麼辦?”柳河問道。
柳橋垂了垂眼簾,“如今最要緊的便是挽回陸氏酒坊的信譽!”
“爹可以幫你什麼?”柳河問道。
柳橋看着他,“如果爹願意,便跟陸展一同去拜會一向跟我們合作的那些酒肆跟酒樓,只是這事可能會很不討好……”
“什麼討好不討好的?”柳河打斷了她的話,“這事當然是讓我去了,你現在不方便拋頭露面!”說完,想起了蕭瑀,“對了,阿瑀呢?”
柳橋神色微微一凝,“爹,他有其他的事情。”
“恩。”柳河沒有多想,“那好,我現在就去跟老展商量商量這事!”
柳橋點頭,“讓白義陪着你去。”
柳河沒反對。
半個時辰之後,之前跟着蘭師傅的師傅便聚集在了議事廳。
“今日將你們請來的用意想必你們也都知道了。”柳橋入座之後沒有浪費口舌,“現在誰能告訴我到底釀製的過程出了什麼問題?還有,每批酒出來之後釀酒的師傅都會先品嚐過,確定質量沒問題方纔進入銷售,當時你們便沒有人發現問題?你們在座的釀酒的經驗也都不少於十年,怎麼出了這般大的問題都看不出來?!”
“大東家!”坐在上首的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起身,“這事也怪不得我們啊!出問題的環節都是由大師傅負責的,之後檢驗質量,我們也的確都品嚐過,可是當時並沒有問題!”
“可整個批次的酒都出了問題!”柳橋看着他,“即便小量的酒不會造成性命之憂,但是你們是釀酒師傅,便沒有發覺不適,可酒到底有沒有問題你們品嚐不出來嗎?”
“大東家,老郭說的是真的!”另外一箇中年大漢也起身道,“當時我們品嚐的那酒的確沒有問題,如果有問題,別說會喝死人了,就算髮酵出了一點差錯我們也都能夠品嚐出來,可是當時真的沒有問題!之後我們檢查那酒的時候也都被嚇了一跳!”
“是啊大東家!”
“是啊!”
其他人也紛紛開口。
柳橋看了一眼衆人,“那如果你們品的那酒不是那批次的,你們可以品出來嗎?”
“這……”老郭師傅想了半晌,“如果釀製的時間相差不遠的話,是品不出來的。”
“如何纔算是相差不遠?”
“同年的酒。”老郭師傅回道,“不過若是出自不同的大師傅,品酒功夫高深的也能夠品出來。”
“那你們呢?”
衆人沉默。
老郭師傅搖頭,“如果是蘭師傅,或許可以。”
“這批酒之前可曾出過一樣的酒?”柳橋繼續問道。
方纔開口的大漢回道:“半個月前出了一批,也是蘭師傅負責的!”
“如此,你們可想到了什麼?”柳橋看向衆人。
衆人的面色慢慢地轉變。
老郭師傅身子更是搖搖欲墜,“大東家,你是說……是說蘭師傅……是故意的?!是他換了新出的品酒?對了!當時是他將酒拿來給我們……可他爲什麼要這樣做?!這樣害死人不說,連他一輩子的聲譽都會毀了的!”
“大東家,二東家找過蘭師傅,可是卻找不到……他是不是……畏罪潛逃了?”
“是啊大東家,如果找不到蘭師傅,我們是不是便一輩子洗不清這個污名?!”
“那我們釀的酒哪裡有人敢喝?”
“大東家,你一定要找到蘭師傅還我們清白!”
“大東家,我們就只會釀酒,不釀酒我們的妻兒都要餓死的!”
柳橋揚手打斷了他們,“你們先冷靜點!這件事關係到酒坊的存亡,就算不爲你們,我也會將人找出來弄清楚這件事,你們暫且先回去,該做什麼便做什麼!”
“東家還讓我們繼續釀酒?”老郭師傅激動道。
柳橋笑了笑,“自然,酒坊的師傅本就固定的,要維持酒坊運作,你們自然一個也不能缺,不過我希望往後你們都能夠更加仔細留意住整個過程,每批酒都是釀酒師傅的孩兒,只有注入更多得心血,孩兒才能夠更好!”
“多謝東家!”老郭師傅撲通跪下,落了老淚,釀酒釀了一輩子到了現在纔出問題,他的心比誰都難受。
柳橋趕緊扶起了他,好生安撫了一番,這纔將人安撫住。
其餘的師傅也都紛紛表示會更加認真仔細,隨後便精神氣十足去回去幹活了。
待衆人退下了,一旁的白禾問道:“東家,真的讓他們繼續幹活?雖然說跟他們沒關係,可是如果他們仔細一些的話,怎麼會這般多人都沒發現那個蘭師傅有問題?”
柳橋揉了揉額頭,“我知道,只是現在責怪他們非但不能解決眼前的困境,反而會動搖軍心,如今外面已經亂成一團了,酒坊內部絕對不能亂!再者,他們不是不夠仔細,只是太過信任罷了,我若是因此而罰了他們,便是他們領罰,那將來也不會信任自己的夥伴,你猜忌我,我防着你,這活還怎麼幹下去?”
白禾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隨後見主子臉上爬起了倦色,“夫人,不如回去休息一下?”
柳橋搖頭,“你請夏深來一趟。”
“是。”白禾只好道。
一刻多鐘後,夏深來了。
柳橋將蘭師傅的情況說了一遍,“你想辦法查查他的底細,此外,看看能不能將人找到!”
“是。”
“需要人手的話跟我爹說,如果酒坊的人不好用,便用府裡的人。”柳橋道,“有皇上賜的四名侍衛在,我的安全沒問題!”
夏深猶豫了一下,“小人聽夫人的。”
柳橋隨後去了衙門,見了縣令楊大人,有了如今的身份護身,楊縣令對她很是恭敬,從楊縣令這邊她得知出事的那主家已經跟蕭瑀達成了協議,不再追究,另外因爲陸氏酒坊已經銷燬了所有的有問題的酒,並且其他的酒也沒有問題,衙門方纔解封了酒坊。
當然,最根本的原因還是陸氏酒坊後臺夠硬。
對方給面子,即便這讓她心裡不舒服,可還是接受了,並沒有揭穿這個,而她來找楊縣令的目的除了瞭解情況,便是處理蘭師傅一事。
從衙門回來之後,柳橋親筆給彭州各大釀酒坊寫了一封信,言及陸氏酒坊之前毒酒一事與酒坊一位師傅有關係,如今這位師傅失蹤,告誡所有酒坊千萬不要錄用此人,另外附上蘭師傅的一切信息。
而兩天之後,江城縣衙門發出通緝令通緝蘭師傅。
通緝令上清楚地寫明白了緣由。
陸氏酒坊之前的毒酒事件真相是這位釀酒師傅跟東家不合陷害酒坊,所幸及時被發現,如今這位師傅所釀製的酒都被銷燬了,衙門以殺人罪通緝其歸案!
通緝令發出之後,柳河跟陸展去拜會客戶的時候待遇好了一些,但是卻仍是沒能挽回訂單,沉寂兩日之後,柳橋打算開始下一步的計劃。
可計劃還沒有開始,章家便來了帖子,章家酒坊的東家邀請柳橋見面,柳橋看着帖子,挑了挑眉,這算不算是想什麼什麼便送上門來?
“阿橋,你要去嗎?”帖子自然不是首先送到柳橋手上的,而是先到了柳河手裡,原本他以爲章家是邀請他的,畢竟這幾日都是他在外面活動,可沒想到章家竟然邀請阿橋,這便是要請酒坊的東家也該請阿瑀的,怎麼會請阿橋一個女子?
柳橋笑道:“自然是要去,下一步計劃沒了他們幫忙還真的不成。”原本打算威逼利誘的,可如今對方主動送上門來了,她自然不能放過。
“好端端的章家請你做什麼?”柳河不解,“還有,就算要見酒坊的負責的人,那也該請阿瑀!”
柳橋想了會兒,“等見了人自然便知道了。”
“爹陪你去!”柳河道。
柳橋笑道:“爹自然要陪我去了,若是我一個人去見別的男人,京城那人知道了還不知道鬧出什麼來了。”
柳河一愣,隨後失笑,“爹去安排一下。”
“恩。”柳橋點頭,待他走了之後,便斂去了笑容,起步往酒窖走去,而這幾日,蕭瑀便一直呆在酒窖中。
進了酒窖,便見了他坐在地上靠着牆。
沒有再喝酒,可是卻是糟糕的厲害。
柳橋頓了一下腳步,方纔起步往前,這幾日她也打聽過他的事情,可就跟之前陸展所說的,開始的時候他很積極處理這件事,可是自從去見了什麼人之後便變了一個人,究竟是去見了什麼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他這般?
她走到了他的跟前停下腳步,靜靜地看着他。
蕭瑀擡起頭,“來了。”
“當日在欽州,你放縱自己是因爲你的身世。”柳橋緩緩道,“那如今自甘頹廢,還是因爲什麼?”
蕭瑀沒有回答。
“蕭瑀,你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小孩子了,便是發生再大地事情也有能力解決,便是解決不了,也不敢這樣!”柳橋繼續道,“人長大了便沒有任性的權力!”
“權力?”蕭瑀笑了笑,“權力……”
柳橋蹲下了身子,輕聲問道:“阿瑀,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如果你解決不了,我可以幫忙,只要我可以幫的,我一定會……”
“你可以離開易大哥嗎?”蕭瑀打斷了她的話,“離開易大哥,嫁給我。”
柳橋皺眉,“阿瑀!”
“不可以是吧。”蕭瑀笑着繼續,“所以,你幫不了我。”
“你是在告訴我因爲我不喜歡你不能離開易之雲嫁給你,所以你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柳橋聲音急了起來。
“如果你非要一個答案,那這個也可以。”蕭瑀回道。
“蕭瑀!”柳橋站起身來,怒火升起,“我們相依爲命十年,你連一句真話也不能跟我說?!什麼這個也可以?蕭瑀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蕭瑀擡頭看着她,靜靜地看着,許久之後方纔開口:“我很高興我能夠跟你相依爲命十年,遇見你,跟你和易大哥在欽州相遇……跟你相依爲命十年……這是自從我母親去世之後我最快樂的日子。”
“阿瑀——”柳橋心裡涌出了一股莫名的不安,“你到底……”
“你不必煩心了。”蕭瑀撐着牆壁站起身來,微笑道:“我以後不會再纏着你,也不會給你跟易大哥造成困擾,回去之後幫我跟易大哥說聲對不起,當年他信任我將你交給我照顧,我卻覬覦他的妻子。”
“阿瑀……”
“其實你說的沒錯。”蕭瑀繼續道,“我並不是真的喜歡你,我不過是寂寞,不過是想留住這十年相依爲命的快樂,不過是害怕失去唯一的家人。”
“阿瑀,你到底……”
“我沒有易大哥的福氣能夠遇上一個願意陪伴我成長的女子。”蕭瑀還是打斷了她的話,“不過遇上你,我真的很高興。”
柳橋不知道該說什麼。
“嫂子。”蕭瑀繼續道,“回京之後我就要成親了。”
柳橋一愣。
“到時候請你去喝喜酒。”蕭瑀笑着道,隨後又道:“對不起,酒坊的事情我沒有心力管了,往後若是嫂子願意,往後陸氏酒坊便是嫂子一個人的了,就當我送給嫂子跟易大哥團聚的賀禮,如果嫂子嫌麻煩或者不想太累的話,那是結束了他還是送人,嫂子自己決定便可。”
“阿瑀……”
“明日我就會回京。”蕭瑀繼續道,“這次讓嫂子跑這般一趟,實在對不起,嫂子也不必太費心了,嫂子還有美食坊,沒了酒坊也關係不大,再說了,易大哥對嫂子那般的好,嫂子便是什麼都不做也同樣可以衣食無憂。”
柳橋看着他,吸了口氣,“就真的不想告訴我?阿瑀,我不是想窺探你心裡的秘密,我只是擔心你。”
“我知道。”蕭瑀笑了,笑容如同當年欽州重遇之時一般無二,“但是嫂子真的不用擔心,你說的對,我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什麼都做不了的小孩子了,我知道如何解決,知道如何處理。”
柳橋看着他,沒有再說話。
“我先回去了。”蕭瑀繼續道,“明日我便會回京,嫂子珍重。”說着,腳步踉蹌地離開。
柳橋轉身看着他離去的背影,不知爲何心裡一陣沉重。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因爲娶親的事?
怎麼可能?!
蕭瑀,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柳橋真的很想很想知道,可是蕭瑀畢竟不是易之雲,若是易之雲,她是不管用什麼辦法都要挖出秘密來的,可是蕭瑀不行。
她沒有這個權利,也無法承擔這般做的後果。
……
蕭瑀果真說到做到,第二天一大早,沒有跟柳橋打招呼便走了,同時給柳橋留下了一份乾股轉讓書,從今往後,陸氏酒坊便是柳橋一個人的了。
看着手中的轉讓書,柳橋沉默。
“阿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了?”柳河心有些驚,“阿瑀好端端的怎麼走了?還留下了這份……”乾股轉讓書?這到底做什麼?擔心酒坊的事情連累到他,急於撇清干係?可阿瑀是這樣的人嗎?
柳橋笑了笑,“爹你別多想,阿瑀趕着回京是因爲要成親。”
柳河一怔。
“至於這乾股……”柳橋笑着繼續,“他現在的身份實在不宜經商,所以才寫了這份轉讓書,跟這件事沒關係。”
“真的?”柳河問道,這理由說的通,可是還是覺得哪裡不對勁。
柳橋將轉讓書收了起來,“自然是了,阿瑀跟我們相處這般多年,他是什麼人爹你還不知道嗎?”
柳河想了想,“也是。”
柳橋沒有繼續,蕭瑀是什麼樣的人,便是相依爲命十年,她還是不敢說她十分了解,但是她真的希望他不會出事!
如今唯一能夠做的恐怕便是寫信給易之雲讓他多注意一下了!
當天下下午,柳橋便給易之雲去了信。
而便在信送出去之後三日,夏深來求見,“夫人,人找到了。”
“真的?!”柳橋正打算去赴章家之約,“人在哪裡?”
“死了。”夏深回道。
“死了?”柳橋蹙眉,“怎麼死的?”
夏深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看了一眼旁邊的白禾。
柳橋心微微一沉,“小禾,你去通知我爹讓他稍等片刻,我還有些事情處理。”
白禾看了看夏深,“好。”
待白禾退了出去之後,柳橋方纔:“到底怎麼回事?”
“小人找到了那蘭師傅的家人。”夏深回道,沒有詳細講述如何尋找,但是必定不容易,“從他們的口中得知蘭師傅已經死了,是被人殺了的,而兇手是……蕭瑀蕭大人。”
柳橋面色一變,“什麼?!”
“是蕭瑀蕭大人。”夏深重複道。
柳橋握緊了拳頭,“你確定?”
“確定。”夏深回道,“起先對方是不肯說的,小人用了些手段才逼問出來,的確是蕭瑀蕭大人無疑。”
柳橋吸了一口氣,“除了這一點,他們還說了什麼?”
“沒有。”
“蘭師傅爲何害酒坊也沒說?”
“沒有。”夏深回道,“小人逼問過了,他們的確不知道,只是供出了蘭師傅給了他們一筆頗爲豐厚的銀子,至於蘭師傅做了什麼,誰讓他做的,他們一概不知。”
“人現在在哪裡?”柳橋問道。
夏深道:“當時他們正打算離開彭州,現在估計已經離開了。”
“你放他們……”
“夫人。”夏深打斷了柳橋的話,“他們走了,對蕭大人最有利,當然還有更好地辦法,只是夫人定然不希望小人這般做。”
柳橋明白他的意思,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握着椅子的扶手,低頭道:“阿瑀怎麼會……”是因爲殺了人,所以才那個樣子?是因爲失手殺了人,纔會那樣?蘭師傅雖然做了惡事,但是也畢竟是良民,若是這件事傳開了,他就算是不需要以命償命,恐怕也會一無所有。
是因爲這樣嗎蕭瑀?
可是,她認識的蕭瑀會這般脆弱嗎?
“那些人爲何不報官?”
夏深道:“他們懼怕蕭大人。”
柳橋看着他,似乎還想問什麼,可是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許久,方纔開口:“這件事,不要說出去。”
“是。”夏深回道,“爺那邊……”
“我會親自跟他說。”柳橋起身道,“我會親自跟他說。”
“是。”
柳橋沒有繼續這個話題,“我要出去一趟,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去休息吧。”
“夫人要外出?”夏深問道。
柳橋點頭,“皇上賜的侍衛隨行,你不用擔心。”
“小人一同前去!”夏深道。
柳橋看了看他,沒有反對。
……
章家東家約見的地方是江城縣最好的酒樓,定下了最好的廂房。
柳橋到了之後見到的除了章家的東家章鴻之外,還有一個年輕男子,看那樣子怕是隻有十七八歲,卻是冷着一張臉,“章東家。”
章鴻今年五十出頭,是章家這一代的當家,臉圓,身子圓,肚子更圓,看上去像是一尊笑面佛,“易夫人。”伸手,“請坐。”
柳橋眉梢微挑,看向柳河,“這是家父。”
“柳當家。”章鴻看向柳河笑道:“請坐。”
柳河點頭,“章東家也坐。”
“易夫人請。”章鴻笑道。
柳橋入座。
章鴻也坐下,身旁坐着那少年,“久聞易夫人之名,如今終於得見了。”
“章東家過獎了。”柳橋笑道,看向旁邊那冷麪少年,“不知道這位是?”
“這是在下的外甥。”章鴻笑道,隨後對那少年道,“承樽,還不見過易夫人?”
少年起身,拱手:“見過易夫人。”
柳橋嘴邊泛起了一絲笑,眼前這少年讓她想起了當日穿來的時候的易之雲,“公子不必多禮。”
少年也真的沒多禮,坐下了。
“不知章東家今日請我來所爲何事?”柳橋直入正題。
章鴻笑道:“易夫人爽快,既然如此,在下也不繞彎子了,想必如今易夫人正爲酒坊的事情而頭疼。”
“的確。”柳橋笑道。
章鴻繼續道:“不知在下能否幫上一些忙?”
“若是章東家願意幫忙,那再好不過。”柳橋笑道,“不過我很好奇章東家爲何主動說幫忙?”
“易夫人果真通透。”章鴻笑道,“想必易夫人懷疑這次的事情跟我章家有關係,甚至懷疑是我章家陷害的,至少懷疑章家牽連其中。”
柳橋笑了笑,“章東家如此坦白,我也不好說漂亮話,沒錯,我的確懷疑過,畢竟當日章家的老師傅出現的太過於巧合。”
“易夫人可還懷疑我章家跟溫家勾結?”章鴻繼續道。
柳橋但笑不語。
“易夫人果真如此認爲。”章鴻嘆了口氣,“只是我可以保證,這次的事情跟章家並沒有關係,至於跟溫家有沒有,那我便不知道了。”
柳橋仍是但笑不語。
“易夫人或許不信。”章鴻繼續道,“也正因爲如此,所以我才主動提出幫忙。”
“章東家。”柳橋開了口,微笑道:“既然都是明白人,那便將話說的明白些吧,爲了消除我的懷疑,便主動說幫忙,章東家覺得我會信嗎?”
“不信便不信!”身邊那少年忽然插話,語氣不善。
“承樽!”章鴻喝止了他,“不得對易夫人無禮!”
“姨父!”少年不滿。
章鴻沉了臉。
少年方纔作罷,不過臉色更加的冷。
柳橋端起了茶杯喝了口茶,“章東家,我相信你是有誠意的,既然是各有多圖,便攤開來說吧。”
“易夫人。”章鴻收了笑容,正色道:“不管你信不信,此次的事情與章家的確沒有關係,當然,我主動提出幫忙也的確有所圖,但是這個交易易夫人也絕對不會吃虧。”
“說說看。”柳橋挑眉。
章鴻道:“我知道陸氏酒坊這些日子一事試圖挽回客源,只是成效不大,便是連一直以來合作開的熟客也都不願意繼續合作,而原因歸根到底便是無法再信心陸氏酒坊。”
“的確。”柳橋點頭。
章鴻繼續道:“那如果章家酒坊可以爲陸氏酒坊做擔保,便是不能挽回全部客源,但是至少可以扭轉如今陸氏酒坊的信譽,最重要的是,不會波及到了欽州的陸氏酒坊。”
柳橋微笑,沒有開口。
“我們可以合作辦一個品酒會!”那少年也開口,“除了證明給大家看陸氏酒坊的酒沒問題,也可以告訴大家,章家相信陸氏酒坊!”
“的確是一個好辦法。”柳橋淡笑沒變,“那麼條件呢?”
“我希望你可以幫我奪回凌家!”少年繼續開口。
柳橋看向他,“凌家?”不會是那個凌家吧?
“易夫人。”章鴻繼續道,“承樽姓凌,那京城商賈大戶凌家的嫡子,十年前承樽年幼,凌老爺去世之後,庶出長子凌承筠狼子野心,霸佔了凌家家業,將承樽母子趕出了家門!”
柳橋心情有些複雜,果真是這個凌家,“你讓我幫你奪回家業?”
“是!”凌承樽應道。
柳橋嗤笑,“你憑什麼?”
“你——”凌承樽被她這般態度氣到了,倏然站起身。
柳橋目光銳利,“你可知道你拿庶出的兄長靠得是誰?”
“知道!”凌承樽咬着牙,“安樂伯府!”
“安樂伯府背後是永壽公主,想必你也不會不知道。”柳橋繼續道。
凌承樽沉默,不過從神色中卻還是可以看出來答案,他知道。
柳橋繼續道:“就憑你們如今這所謂的幫忙便讓我去對上永壽公主,當今皇上的妹妹?我是該高興如此瞧得起我還是該恥笑你們太將自己當回事?”
“你不是跟太后長的一模一樣,太后對你……”
“一模一樣我也只是易夫人。”柳橋打斷了他的話,面色微冷,“凌公子,你要奪回家業的決心我能夠理解,但是你覺得我會傻到爲了你們還有我這張臉去跟一個真正的公主對上?我有這麼蠢嗎?”
“你——”
“易夫人。”章鴻摁住了凌承樽,“我們知道……”
“你既然叫我易夫人,便該知道陸氏酒坊便是沒了對我來說也影響不大。”柳橋打斷了他的話,“你們覺得我會爲了這沒了也沒關係的東西而去做會讓我一無所有乃至丟了性命的事情?!之前我的確相信章東家所說這次的事情跟你們沒關係的話,不過現在我倒是懷疑你們是不是跟我有什麼深仇大恨,非得整死我一家不可!”
“易夫人是不同意了?”章鴻看着她道。
柳河忍不住開口了,“當然不同意!”
柳橋示意柳河稍安勿躁,“那是否我不同意,你們章家便不會幫忙?”
“自然不是。”章鴻答道。
柳河一怔,他們這是什麼意思?
柳橋卻不怎麼意外,這交易根本不對等,他們說出來便遇到了她會拒絕,“哦?那我倒是有些不明白了。”
“凌家的事情我們知道是爲難易夫人了。”章鴻笑了起來,“我們也只是想多一個希望罷了,也希望易夫人能力所及的地方能夠幫幫承樽,至於擔保一事,便是易夫人不同意幫承樽,我也一樣會幫忙,陸氏酒坊一出事,市場空出來的份額章家吃不完,而且最近章家也出了一些問題,若是陸氏酒坊倒了,那最終得益的便是溫氏酒坊,這般多年來,章家跟溫家一直都維持着平衡之勢,便是當日陸氏酒坊崛起也並未打破,如今卻不同,一旦溫氏酒坊蠶食了陸氏酒坊的原本的市場,便能超越章家,到時候下一個倒下的便是章家!陸氏酒坊存活對章家來說威脅不大,卻能夠制衡住溫家,章家自然不能看着陸氏酒坊倒下!”
“章東家希望聯合陸氏酒坊對付溫氏酒坊?”柳橋問道。
章鴻道:“在下聽聞易夫人行事一向不愛與人爭鬥,自然不會勉強易夫人,在下只是希望陸氏酒坊存在,不希望溫氏酒坊坐大,此外,也希望賣易夫人一個人情。” wωw⊙ ттkan⊙ ¢ Ο
“果真是金錢有價人情無價。”柳橋笑道。
章鴻也笑道:“那易夫人意下如何?”
“章東家如此有誠意,我自然不好再拒絕。”柳橋笑道,端起了茶杯,“這便以茶代酒謝過章東家了。”
章鴻端起茶杯,“易夫人言重。”
這趟出來出乎意料,卻也得到了想要的,從酒樓出來之後,柳橋便對夏深道:“查查這章家跟凌家的關係。”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