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 相似的故事,不一樣的人生
易之雲對蕭瑀沒有什麼感情,可是看到當日出手幫忙的人如今成了這個樣子,他的心裡仍是不舒服,他也看得出來他是真心感激自己,所以更不希望他這樣下去!
他才十二歲,這樣下去等於毀了他的人生!
“蕭瑀,你到底怎麼回事?!”
“我也不想這樣……我也不想……”蕭瑀跌坐在了地上,整個人彷彿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這樣的年紀,卻有着這樣的憂傷,“易大哥……我的心很難受……很難受……我知道你們看到我這樣一定會後悔當日幫我的,可是易大哥……我真的很難受……”
“你難受什麼?!”易之雲怒了,上前揪起了他,“你娘死了?還是你父親對你不好?我告訴你蕭瑀,你這樣除了你自己不會有任何人同情你!你就算難受死了也不會有人同情你!你只會傷到你自己,還有你孃的在天之靈!你自己想想,如果你娘在天有靈看到你這樣,她又會如何的難受?我告訴你,一定比你現在更難受!難受?就這些你就承受不住了?你還算男人嗎?!”
“易大哥……”
“蕭家的人對你不好,你更要過的開心!你難受他們只會高興,只會更加的高興!”易之雲一字一字地喝道,“你憑什麼這樣作踐你自己?!”
蕭瑀看着他,最終大哭了起來。
易之雲鬆開了手,任由着他哭着。
柳橋看着他,在他的眼底似乎發現了隱匿的痛色,不是因爲蕭瑀,似乎是因爲自己,腦海中隨即浮現了之前他兩次動殺機的情形,不管是原主還是她,都提及了一個人。
他爹。
難道……
柳橋心裡漸漸浮現了一個念頭。
蕭瑀沒有哭多久便停下了,“易大哥你說的對……你說的對,我就算毀了我自己也沒有人心疼我!可是我不明白易大哥,爲什麼他能夠這樣做!什麼庶子?什麼庶出?他竟然將我娘說成了一個不要臉的妾室!易大哥,我娘是他的結髮妻子啊!”
易之雲面色陡變,森森道:“你說什麼?!”
蕭瑀像是找到了宣泄的渠道似的,將所有的一切都一股腦倒出來了。
自他懂事以來,便一直跟她娘住在一個小漁村裡,靠着打漁爲生,而在他娘帶他前來欽州尋親之前他一直以爲他爹已經死了,而她娘也一直沒有提過他爹,直到兩年多前,她娘忽然間說要帶他去找他爹,那時候他才知道他爹還活着,他一直問她娘他爹爲什麼一直沒有回過家,她娘卻始終沒有告訴他,只是說等他見到他爹就知道了。
他雖然奇怪,可更多的還是興奮,因爲他不再是沒爹的孩子,所以,他滿心期待地跟着她娘來欽州尋親,可路上,她孃的身子越來越差了,開始他以爲她娘是累着了的,可是到了揚子縣之後,她娘便熬不下去了,這時候他才知道她娘身患重病,她就是知道自己時日不多所以才帶着他來尋親的。
“……我們的盤纏都用完了……可孃的病越來越重,我只能去求大夫救我娘,可是大夫說他不是開善堂的……我求其他人救救我娘,可是他們都不願意出手幫忙,只有易大哥你出手相救!只有你!大夫去給我娘看了,我孃的精神好了一些,可是還是不能動,我就跟我娘說讓她告訴我爹在哪裡,我去找爹來救她,可是她還是不肯說,她說她一定可以熬到帶我去見到爹的……我相信娘可以好起來的,可是後來……孃的情況又不好了,幸好,我又遇見了易大哥,你又幫了我,可是這一次娘卻救不回來!她娘爹在哪裡都沒告訴我救走了!嫂子……嫂子幫我送了娘去義莊,幫我安葬我娘……我想着安葬了我娘之後就給你們做牛做馬報答你們,我不想去找爹了,那時候我有些恨他,如果不是他一直不回家,娘就不會累的病成那樣子,也不會在去找他的途中病死!娘一直堅信自己可以帶我去見到他的,可結果卻連他在哪裡都沒有來得及告訴我!易大哥,我恨他,那時候起我就恨他!我不想要這個爹了,我只想着等孃的喪事辦好就給你們做牛做馬!可是……
可是就在娘下葬的前一天,有人來找我,他說他是我爹派來的,讓我跟他走,我不願意,我娘死了,他知道我在揚子縣,卻沒有親自來,我爲什麼要去見他,要認他這個爹?可是,那人說我只有跟他走,只有去見了我爹,我娘才能正正經經地辦喪事,下葬,而不是隨隨便便葬在義莊後山,我恨,可是想到我娘,我只要跟他走,我本是想跟你來見面親自說一聲才走的,可是那人不允許,說時間晚了對我娘不好,我只要聽他的,可當我聽了他的話跟他去見了我那所謂的爹的時候,我想要娘風光大葬的願望還是落空了,他竟然是州府大人,是欽州的州府大人,而我娘不過是他的一個妾!不,按照來給我娘辦喪事的人說,我娘充其量不過是一個連名分都沒有的外室!什麼對我娘好?我寧願我娘葬在揚子縣義莊後山也好過讓我揹着勾引人的狐狸精被葬在寺廟的後山!哈哈,我娘還是孤孤單單一人,我以爲我娘可以葬入蕭家祖墳的,可是沒有!
我爹,我娘一路上一直心心念唸的爹,竟然這樣對待她!他把我接回了蕭家,他對我很好很好,可是,我充其量不過是一個私生子!我以爲這件事就這樣結束了,可是沒想到……十一月初三,是我孃的生辰,我想求他跟我一起去看看我娘,就算我娘是一個勾引他的狐狸精,但是也給他生了一個兒子,他竟然願意認了我,那我求他去看看我娘,讓我娘安心一些,他應該能夠答應吧?所以我去找他,可是沒想到竟然……
我聽到了他跟他的夫人在吵架,爲了我娘在吵架,他想三年之後送我孃的靈柩回祖籍安葬入祖墳,可是他夫人不同意,當時我聽到他說這話的事情真的很感激,我跟我娘一直呆在漁村裡,但是我聽過沒有名分的女人是不能葬入祖墳的,當時我覺得他對我娘還算有幾分真心,覺得自己之前一直恨他很沒良心,可是沒想到……沒想到……在他夫人死也不同意之後,他竟然說我娘纔是他的結髮妻子,而他如今的夫人,充其量不過是一個繼室!”
蕭瑀猛然起身攥住了易之雲的手臂,“易大哥你知道嗎?他說我娘纔是他的結髮妻子,我娘纔是他的結髮妻子!他竟然將他的結髮妻子說成了妾室,說成了勾引人的狐狸精!易大哥,我恨他,好恨好恨!當時我就衝出去質問他爲什麼,你知道嗎?他的臉當時就白了,還有他的那個夫人,臉色也像見到鬼似的,他們心裡都有鬼!有鬼!我問他爲什麼?爲什麼我娘明明是他的妻子他卻要丟棄她這麼多年,爲什麼在她死了之後,他還要羞辱她,讓她揹着污名死去,還有我!我纔是他的嫡子,而不是總是冷着眼看我的蕭瑄!
他跟我解釋,跟我說了其中的緣由,易大哥你知道嗎?我娘跟他是青梅竹馬的,他是我外公朋友的兒子,因爲父母雙亡一直住在我外公家,我娘跟他一起長大的!是我外公養育了他,供教學,是我外公將他培養成才,最後還將我娘嫁給了他!他跟我娘成親之後就上京考試,最後還一舉中了狀元,他說他當時就想着回來接我娘進京,讓我娘享福,可是沒想到等他回鄉之後卻聽到我外公死了,我娘跳河自盡的消息。
他跟我說家裡的一個下人告訴他,有一個京城去的貴人看中了我娘,同時想霸佔我外公的家產,就勾結我外公的一個兄弟一起逼死了我外公,我娘爲了保貞潔逃出來跳了河……他向皇帝告了御狀,將害了我外公跟我孃的貴人和我外公一家繩之以法,他說他一直在找我娘,可是找了好幾年都找不到,最後纔不得接受她已經死了,他在祖墳裡給我娘立了一個衣冠冢,不久之後,有人跟他說親,就是現在他的夫人,他說他愛我娘,可是不能讓蕭家斷了血脈,所以就娶了現在的夫人!
可是沒想到幾年之後,他回去拜祭我外公,竟然遇見了我娘!哈哈,原來我娘沒死,她被水沖走了之後傷到了頭失了記憶,被一個雲遊四方的師太救了,然後一直跟着那師太四處雲遊,直到想起了過去纔回來,他跟我說他知道我娘沒死很高興,真的很高興,可是……那時候他已經另外娶了妻子了,他不敢告訴我娘,只好將我娘偷偷藏起來,可是,最終還是被我娘知道了,我娘知道他已經娶了另外的女子爲妻子,而且他的新妻子孃家還是京城的貴人,還生了一個兒子!我娘怕了貴人了,更不想給他惹麻煩,當時他的官已經當了很大了,我娘每念過幾年,但是她也知道如果她沒死的事情被人知道了,他就是停妻再娶,就算不是有心的,可他的官位一定會不保,還有他新妻子的孃家,也一定不會放過他!
他說我娘留了信偷偷地離開了,他還將那封信給我看,信上說我娘不想連累他,所以離開,信上說一切都是陰差陽錯,我娘不怪他,讓他好生跟現在的妻子過日子!他說他在我娘走了之後一直派人去找,可是怎麼找也找不到!怎麼找也找不到!他只能聽我孃的,好好地過日子!直到我娘死之前幾天,他接到了一封信,我娘給他寫的信,他也把信給了我,信上我娘說當年她走了之後不久發現自己懷孕了,後來就生了下來,那就是我,現在她已經時日不多了,求他照顧我,求他來揚子縣接我回去!所以他才知道我的存在!”
他說罷,看向易之雲。
而此時易之雲的神色很是詭異,說不出的怪異。
“易大哥,你也覺得很可笑是不是?”蕭瑀也笑道,卻是譏諷不已,“說什麼找不到我娘!說什麼不得已!哈哈,我娘就在離我外公家鄉不遠的漁村裡,他竟然說怎麼找也找不到!說什麼聽我孃的話好好過日子,其實他就是捨不得他的官位捨不得他的榮華富貴!他根本就沒想認回我娘,他就算不拋棄我娘也充其量想騙我娘一輩子,或者之後真的讓我娘當一切妾室,外室,狐狸精!我娘寫信給他說自己時日不多他也不肯來揚子縣見她一面,他分明就是害怕,害怕別人知道他拋棄結髮妻子!他將我帶回去,說會好好照顧我,說會補償我,可如果不是我聽到他們的爭吵我這一輩子都覺得自己是一個私生子,一個見不得人的私生子!他若是真的有心認我就不會這樣對我!我恨他,易大哥,我恨他!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我想出去告訴所有人,可是他的夫人說就算我說了也不會有人相信,她威脅我如果我將這件事說出去就將我娘挫骨揚灰!哈哈!挫骨揚灰!她竟然要將我娘這個原配妻子挫骨揚灰!”
淒厲的怒喝落下,緊閉的房門同時被猛然推開。
柳橋擡頭看去,便見一箇中年男子站在門口,容貌成熟睿智,只是可是神態卻是悲傷憤怒,他是……
“你來做什麼?!誰讓你來的!”蕭瑀轉身見了來人頓時喝道,“你滾!滾啊!你休想再傷害我的救命恩人!除了娘,他們就是我的親人,我唯一的親人!”
柳橋看着歇斯底里的蕭瑀,隨即肯定了來人是誰,也明白了蕭瑀爲了這般對待他們兩個不過曾經幫過他的人,他將他們當作了浮木,救生圈了。
“瑀兒……”
“滾!你滾!”蕭瑀情緒更加的激動,“我不想再聽你的謊言,不想再聽了,私生子就私生子,庶子就庶子,就算你不認我也沒關係,因爲在我心裡我爹早死了!就像村裡的孩子罵我一樣,我就是一個有娘生沒爹教的小畜生!我寧願當一個小畜生也不要你這個人面獸心的爹!”
蕭嶸身子顫了顫,上前,“瑀兒,你聽爹說……”
“我不聽!”蕭瑀用力搖頭,“我不會讓你再報復我的恩人,也不會讓你們碰我娘!我帶我娘回漁村,我帶我娘回去!”
是啊,他爲什麼要留在這裡?
爲什麼?
易大哥說的沒錯,他自己痛苦誰也不會心疼他,他只會讓娘在天之靈難過!他要帶娘回去!一定要帶娘回去!
“瑀兒你冷靜點!”蕭嶸看出了兒子的不對勁,他的臉色開始出現不正常的紅暈,神態也癲狂起來。
蕭瑀揮開他的手,“你別碰我!別碰我!”一邊喝着,身子也開始痙攣。
“他剛剛喝了半壺酒!”柳橋見狀忙道,“他抽筋了!”
蕭嶸看了她一眼,然後抱着仍在痙攣的蕭瑀快步往外走。
柳橋拉起了易之雲的手,打算追上去,可是方纔碰上了易之雲的手,卻發覺他的手冰涼無比,擡頭看向他,頓時一驚,“易之雲,你怎麼了?”
他的臉色爲何如此的難看?
憤怒?
可就算爲了蕭瑀感到憤怒也不該如此?
難道……
“易之雲,先去看看他,其他的事情我們以後再說。”
易之雲看着她,半晌,才僵硬地點頭。
兩人出了客棧,便看見蕭嶸抱着蕭瑀上了馬車。
他們追不上。
柳橋當即轉身進了客棧,問了夥計最近的醫館在哪裡,得到了答案之後便跟易之雲趕了過去,蕭瑀是在他們這裡喝了酒的,他們也不想看到他出事!
兩人往醫館跑去,到了之後果然看到蕭嶸的馬車聽在外面,進去之後便見蕭嶸坐在醫館一角,面色蒼白。
易之雲疾步走了過去,厲聲問道:“蕭瑀如何了?!”
蕭嶸擡頭看着他。
“他到底怎麼了?!”易之雲彷彿忘了眼前之人是欽州第一人似的,憤怒地質問。
蕭嶸皺了皺眉沒,“大夫在給他施針。”
易之雲轉身就要去找。
“站住!”蕭嶸起身喝止了他,“大夫在施針你不能進去!”
易之雲轉身,“你兒子生死不明你卻還能坐在這裡?”
蕭嶸畢竟是一州之主,如今被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當面訓斥,便是他有錯可也無法平靜接受,“易之雲,瑀兒是我的兒子,這是我們的家事!”
“我是他的恩人!”易之雲冷冷道。
蕭嶸冷笑,“你這是要挾恩圖報嗎?”
“不!”易之雲盯着他,並未懼怕,“他既然叫了我易大哥,我就不能讓他有事,任何人也別想傷害他,你也不行!”
蕭嶸皺緊眉頭,卻並未發怒。
易之雲說完便轉身去找蕭瑀。
柳橋瞄了一眼蕭嶸,也跟在了易之雲後面。
蕭嶸站在原地,苦笑一聲,在這三個孩子的眼前,他看到了自己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人。
易之雲在一個小隔間裡找到了正在讓大夫施針的蕭瑀,此時他已經停止了痙攣,可卻昏睡了過去,臉色也不太好,“大夫,他如何了?”
大夫看了看他,“你是……”
“我是他的……朋友。”易之雲道。
大夫有些吃驚,朋友?這蕭二少爺也有朋友?豬朋狗友?
“到底如何了?”易之雲又問道。
大夫想了想,“酒喝多了,情緒過於激動,如今施了針平靜了許多,沒有性命危險,不過如果晚一點恐怕就會出事了。”
易之雲鬆了口氣,“沒事就好。”
大夫又繼續施針。
易之雲一直站在一邊。
大約過了一刻多鐘,大夫纔將針拔出,然後出去見蕭嶸。
易之雲一直守在了身邊。
柳橋看着他,“別擔心,大夫已經說了他沒事了。”
易之雲看向她,嘴脣動了動,“我……”話才說出,蕭嶸便進來了,剩下的話便讓他嚥了回去,“蕭大人,如果你無心認回蕭瑀,不如就放過他。”
蕭嶸眸子一沉,“他是我的兒子!”
щшш ⊙ttkan ⊙¢ o
“可你這是在毀他!”易之雲反駁。
蕭嶸不悅,“你關心瑀兒我很高興也感激,可是他是我的兒子!我不會毀他,也不允許任何人毀了他!”
易之雲勾着嘴角冷笑。
蕭嶸看着他會兒,隨後嘆息一聲,“我承認這些日子我是過於的縱容他,我只是想讓他開心,沒想到……你放心,以後我知道如何對待他了。”
易之雲冷笑道:“你……”
“易之雲。”柳橋打斷了他的話,不想他繼續跟蕭嶸抗衡下去,倒不是怕了蕭嶸,而是抗下去最終受損的還是蕭瑀,再者,以蕭嶸的身份能夠跟他們這樣說話已經是很難得的,他是真的關心這個兒子,只是方法不對而已。
易之雲看了看柳橋,將話嚥了回去。
“蕭大人。”柳橋看向蕭嶸,“我知道你對蕭瑀心中有愧,但是最好的補償不是縱容他無法無天,也不是讓他在蕭家面上囂張,內裡痛苦,而是該真正地關心他,他只有你一個親人,又猛然得知這般震驚的事情,他還是孩子,承受不住很正常,蕭大人該多花時間關心他,只要你是真心,他會感覺得到的,至於其他人……蕭大人,不是你將他接回家就萬事大吉的。”
蕭嶸眼底閃過了一絲訝然,眼前着丫頭的年紀比瑀兒還要小,可卻說的如此頭頭是道,“之後我會注意。”
柳橋笑了笑,隨後又問道:“蕭大人,雖然現在不是說這事的時候,不過難得見到蕭大人,我們還是想問清楚當日田三的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說完,不待蕭嶸開口便又道:“蕭大人不必擔心,我們不是要追究什麼,只是想知道那件事是否只是因爲當日我們幫了蕭瑀而起的。”
蕭嶸皺眉,“爲何你們這麼問?”
“不瞞蕭大人。”柳橋繼續道,“我們易家曾經結下了一段仇,所以想弄清楚到底是否是對方尋仇。”
蕭嶸審視着她。
柳橋一臉坦然。
“的確因瑀兒而起。”半晌,蕭嶸承認。
柳橋繼續問道:“只是因爲蕭瑀而起。”
“是。”蕭嶸道,“此事的確是蕭家愧對你們,也是我處理不周,不過你放心,這樣的事情不會發生,至於你們,我也會盡力補償!”
“我說了問此事不是爲了追究,更不是爲了要補償。”柳橋道,“我們只是想求一個心安罷了,不過如果蕭大人真的想補償我們,那小燕這件案子,我希望蕭大人能夠低調處理,最好不要讓小燕牽涉其中,我不想讓她名聲受損。”
蕭嶸沉吟會兒,“好,本官答應你。”
柳橋笑道:“謝謝。”隨後對易之雲道,“既然蕭瑀沒事,我們先回去吧。”
易之雲皺眉,明顯不願意。
柳橋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回去吧。”
易之雲盯着她半晌,纔不情不願地起身,最後還對蕭嶸道:“我會再去看他!”
蕭嶸頷首,“可以。”
易之雲這才隨柳橋離開,只是出了醫館便甩開了柳橋的手了,“爲什麼拉我走?你如果害怕你自己可以……”
“易之雲。”柳橋打斷了他的話,“你不走想如何?”
“我要帶蕭瑀走!”易之雲想也沒想地道。
柳橋嘆息,“你憑什麼帶他走?”
“我……我養着他,以後他就是我弟弟!”
“是,我們家現在多養一個人也沒關係,可是易之雲,先不說蕭嶸不會讓你帶走他的兒子,就算他同意,蕭瑀願意跟你走嗎?”
易之雲咬牙,“他會願意……”
“易之雲,他們是父子,是血脈相連的親人!”柳橋打斷了他的話。
“父子又如何?親人又如何?”易之雲冷笑,“如果他真的在乎蕭瑀這個兒子,就不會這樣對待他!蕭瑀說的沒錯,他根本就是捨不得他的官位和榮華富貴,不!說不定當年他外公出事,孃親出事也都是他一手策劃的,爲的就是甩了那個沒用的糟糠之妻!”
柳橋沒有立即反駁,而是靜靜地看着他許久,然後,輕輕道:“你說的糟糠之妻,是娘吧。”
易之雲面色陡變。
“其實我早該想到了,只是我被憤怒和失望矇蔽了理智。”柳橋淡淡道,“兩次你要至我於死地,都是在我提起了你爹之後,易之雲,你這麼關心蕭瑀,是因爲感同身受嗎?”
“你閉嘴!”易之雲厲喝道,面容猙獰。
柳橋看着他,“怎麼?又想殺了我嗎?”
易之雲面色一僵。
“你不是蕭瑀,蕭瑀也不會是你。”柳橋繼續道,“你不可能帶他走,也沒有責任和資格承擔他的人生,更何況,蕭瑀雖口口聲聲說恨他爹,可是如果真的恨,如果單純只是恨,他就不會寧願自己發瘋也不去報復,甚至一走了之也好。”
易之雲渾身緊繃。
“他不會離開蕭家的,因爲那裡有他的親人,而他在乎這個親人。”柳橋繼續道,“蕭嶸……或許你不信他,不過我信他是在乎這個兒子,也許方法錯了,不過,只要他願意,他可以改,易之雲,你不能因爲自己的過去就去幹涉別人的未來!這不是爲了他好。”
易之雲身子開始顫抖,卻不知道是因爲被她說中了心裡的秘密還是惱羞成怒。
“我回去了,你也早些回來。”柳橋道,“別去做傻事,你娘還等着你回去。”說着,轉身起步離開。
柳橋回了客棧,自己吃了幾口已經涼了的晚膳,然後又等了小半個時辰,仍是沒有見易之雲回來,她喚來了夥計將東西收拾下去,然後再坐着等,可又過去了一個時辰,易之雲仍是沒有回來,她沒有去找,不是不擔心,可是,她相信他不會做傻事,他不想回來,她勉強不得,正如他不想說,她無法撬開他的嘴一般。
只是沒想到他那所謂的秘密竟然會是這樣……
難怪他聽了她說他們父母感情很好會發瘋,還有他的名字……恐怕他最不願意的就是聽到這個名字!
柳橋一邊想着,一邊等着,最後熬不住趴在了桌子上睡着了,許久,似乎感覺到了一道目光正盯着自己,就像毒蛇盯着它的獵物一般,方纔猛然驚醒,隨即,便看見易之雲站在她的面前,緊緊地盯着她,不過目光卻是溫潤。
她愣了一下,隨後道:“回來了?”
易之雲沒說話。
“沒吃東西吧?”柳橋起身,“我去讓夥計給你下碗麪。”說着,便要去叫人。
“我不餓!”易之雲止住了她。
柳橋轉身,“哦。”隨後,外面響起了三更的更響,她打了一個哈欠,“不早了,睡覺吧。”說着,便起步往牀走去。
脫了鞋子上了牀,然後看見易之雲站在她的牀邊,還是盯着她看。
柳橋嘆了口氣,拉着被子轉了一個方向,拿了枕頭看着牆壁坐着,面對着他,“說吧,我聽着。”
“我說了,你就原諒我。”易之雲道。
“你還討價還價了。”柳橋嗤笑。
易之雲繼續道:“我說了你就原諒我!”
“那得看看。”
“你——”
“說不說?不說我就睡了。”柳橋繼續道,“其實你不說也沒關係,我也猜的七七八八了。”
易之雲瞪着她,“我說!我說還不行嗎?”
柳橋聳聳肩,樣子就是他愛說不說。
易之雲盯着她,然後脫了鞋子爬上牀。
柳橋額上冒起了黑線,可想着之前蕭瑀的發瘋,便沒有說他,也許事情不是發生在她的身上,她再怎麼感同身受也無法真正明白他的痛苦。
易之雲也沒有得寸進尺,坐在了牀邊而已,低下了頭,“我娘嫁給他的時候我孃家裡的人不同意,可是我娘喜歡他,幾乎以死相逼讓父母同意成功嫁了他……他的家境貧寒,可是卻纔高八斗,我娘欣賞他的才華,也知道他往後一定能夠出人頭地,所以在嫁給他之後,不但爲他操持家務當一個賢妻,更是用自己的嫁妝供他念,最後送他上京趕考,我娘更是將所有積蓄又從我外祖那裡苦求了一筆銀子讓他帶進京城疏通,最後,他果真考的了進士,後來還被欽點爲探花郎,我娘在家鄉得知了消息之後便興匆匆地趕來跟他相遇,可是沒想到到京城的那一日正是他迎娶高門貴女爲妻的日子!”
柳橋挑眉,現實版陳世美?!
“我娘帶着我站在人羣裡看着他穿着新郎的服飾春風得意地迎新娘!……他看到了我們,發現了人羣中的我們……不久就讓人找到了我們,然後,將我們帶到了一處宅子,我們被關了兩天兩夜,他纔出現,起先他還是跪在我娘面前說他有苦衷,說婚事是皇帝御賜的,他不能不借旨,我娘雖然傷心欲絕,可還是信了他,甚至起了不顧名分只求跟他在一起的心思,我們在那宅子裡待了一個月,開始他跟在家鄉的時候一樣的好,娘跟我說,她認命了,可是有一天我病了,我娘找不到人幫忙,也找不到大夫,就只能去找他,我娘抱着我跑到他的府邸門口,剛好遇見他回來,他竟然不認我們,一見到我們就讓人趕她走,說我們是什麼閒雜人等!晦氣!那時候,我不敢相信那個人就是一直疼愛我的爹!後來,他身邊的一個下人出來將我們帶回了宅子,跟我們請了大夫,又過一日他來了,可開口就是質問我娘爲什麼帶我去他門口,是不是想害死她!我娘當時就哭了,可沒有解釋,那時候我不知道,後來才知道那叫哀莫大於心死!
他罵過了我娘,然後又百倍對我娘好,說他不是有意,我娘爲了我,原諒了他,她說我需要一個父親,日子就這樣過着,我們被困在那宅子裡面寸步都不能出去,可是,這樣的日子也過不下去,有一日,一個女子一臉兇狠地衝了進來,她很漂亮,穿的也很富貴,可是臉色很可怕,她罵我娘是賤人,不要臉的狐狸精,罵爲是野種……還讓人打我們,將屋子裡面的東西都在砸了。
這時候,他來了,卻不是護着我們,更不是爲我們討回公道,而是哄那個女子,我們才知道那就是他的新妻子,他爲了哄她,竟然當着所有人的面打了我娘兩個巴掌!我護着娘,被他一腳踢開!我娘抱着他……很痛很痛……他哄着那女子走了,一眼都沒有看我們!而當天晚上,他又來了,跟我們道歉,說他那樣做是爲了保護我們……娘沒有說話,可是,我不信!娘沒說話,他以爲娘跟上次一樣原諒了他,然後他跟我們說,他的妻子知道他們在這裡,所以他們不能繼續呆在京城,讓我們先回家鄉,等說服了他的妻子,就接我們回家!
娘已經絕望了,也不再願意呆在這裡,他很高興,說一定會盡快接我們回來,然後,就問娘要婚!那是唯一能夠證明娘正室髮妻身份的東西!娘愕然了許久,最後告訴他,婚在家鄉沒帶來,他沒有懷疑,說回去之後將婚交給他派去的人,他說這樣雖然委屈了我們,但是以後一定會補償我們,而且這樣做也是爲了我們性命着想!娘什麼也沒說。
三天之後,他安排了人送我們離開,而就在出了京城沒多久,娘無意中聽到了他派去的人說只要拿到婚就將我們處理乾淨!處理乾淨……當時我雖然還小,可是卻也明白這是什麼意思!當天夜裡,我娘就帶着我偷跑了,我們不敢回南方,娘怕他會繼續派人追殺我們,更怕回去連累孃家!娘說她終於明白了爲什麼她爹孃不同意她嫁給他,不是因爲他窮,而是因爲他的性!娘不敢回去連累他們,更無顏面對他們,我們一路逃,往西面逃,在到揚子縣之前,我娘病倒了,病的很嚴重,我去求大夫救他,可是大夫不願意,沒有人願意幫忙,不過我娘運氣好,活了下來,後來,我們到了揚子縣,我娘當了外祖給她的最後一樣嫁妝,在揚子縣落了戶,然後,靠着繡活過日子,而在之後的日子,不管多艱難,甚至我病的要死,我娘都沒有當掉當日跟他成親之時他給我孃的那隻易家傳家玉鐲,而婚,她也是一直保管着,落戶的時候我跟娘說我想改名換姓,可是娘不同意!她說我纔是堂堂正正的易家嫡長子,總有一日我會奪回屬於我的東西!更會爲她討回公道!所以,她送了我去學堂,讓我來日高中之後將他的真面目公之於衆!”
他擡起了頭,看着她,“當日我出手幫蕭瑀,是因爲我也曾經經歷過他所經歷的,她娘沒有我娘好運氣,可他卻比我的運氣要好,不管他爹如何的對他,但是至少他從未讓人追殺過他,更沒有爲了別人而打他,不認他,可是……”
他笑了笑,卻是慘淡的,“阿橋,你可知道我有多恨易之雲這個名字?除夕那夜你說錯了,這個名字不是代表着我的父母感情有多好,而是見證了那些醜惡!我娘……她雖然說保住婚是爲了給我留一條後路,可是我知道她其實心裡還是記着他的,她讓我去考功名,的確是爲了要一個公道,可也並不是沒有存了跟那個女人一爭高下的心,所以我很厭惡去學堂,更怕去科考!我一心想要爲娘討回公道,讓他付出代價,可是另一方面我又害怕,阿橋,我害怕……”他第一次在人前表露心裡這份他都不願意承認的懼意!
柳橋看着他,卻沒有說話。
“阿橋,我不是故意傷害你的……第一次的時候……我討厭你……可是後來我也後悔了……我越是後悔,就越是討厭你……可是後來……阿橋,我真的喜歡你……喜歡你後,我也忘了我對你做的那件事……跟你忘了一樣忘了……除夕那夜……我沒想傷害你……我控制不了自己……我還喝了酒,阿橋,我真的不是故意!我知道你想讓我告訴你爲什麼,可是我告訴了你,你會不會看不起我?會不會被嚇跑?阿橋,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柳橋看着他半晌,然後開口:“那你現在想怎麼做?”
易之雲一愣。
“繼續你的計劃?”柳橋問道。
易之雲面色緊繃,咬着牙:“我……是!”
“好。”柳橋道。
易之雲雙眸一睜。
“很晚了,睡吧。”柳橋繼續道,“既然蕭家的事情已經弄明白了,明日我們去看過了蕭瑀,就會揚子縣吧。”
“你……”易之雲惴惴不安,“你原諒我了?”
她願意從牛角尖裡走出來了?
柳橋看着他,卻並未回答,“睡吧。”
易之雲的心頭一片冰涼,她還是不肯原諒他嗎?還是……如他當日所想的被他的秘密嚇跑了?
……
此時,蕭府主院內,一向端莊賢淑的蕭夫人掀了桌子,怒極道:“我不同意!”
------題外話------
蕭瑀在本文後半部分是個挺重要的人物,所以花了一些筆墨。
求訂閱。
本來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