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王后面上冷了幾分,提起許嘉嵐,聲音都不一樣了:“定安侯是個糊塗的,竟然將林氏這樣的女人當作正室夫人,許嘉嵐不僅出身不正,行事做派也如林氏一般,連帶着帶壞項王。()娶妻娶德,這樣的女子即便是出身朱門貴家,也入不得宮門。嘉彤,你和她不同,若是你有心怡之人,本宮一定爲你達成心願。只是一入宮門深似海,你的姻緣還是在宮外的好,本宮一定好好爲你籌謀。”
“娘娘放心,臣女從未想過嫁入宮門。”許嘉彤怕吳王后多心,連忙保證,“臣女的心願只是想成一位織繡上的女官,宮裡有那麼多技藝了得尚宮、女官,經過她們的調教,臣女相信自己的織繡技藝也會更上一層樓。這是臣女畢生的心願,還望娘娘成全。”
吳王后莞爾,慢慢地勸着她:“你若是想要在織繡上更進一步,本宮可以遣人出宮教你,就是讓齊尚宮教你也成。可是做女官還是算了,女官雖帶着一個‘官’字,可畢竟還是伺候人的,在宮裡頭,算不得主子,本宮不想委屈了你。你再等些日子,等到宮中桂選之日,本宮定爲你選一位如意郎君。”
“可是……”許嘉彤想說這也是自己的祖母曹氏的心願,可是一想,曹氏對吳王后來說又算得了什麼,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吳王后笑了,半笑半嚴肅地道:“不要可是了,這就是本宮的懿旨,你想抗旨不成?”
“臣女遵旨。”事情毫無轉圜的餘地,許嘉彤頓覺味同嚼蠟。
吳王后在笑,可是這話裡有着不容置疑的威壓,也許是這威壓太過強烈,許嘉彤近乎不受控制地點了頭。而在她答應之後,她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吳王后似乎暗暗舒了口氣,彷彿放下心頭大石一般。
這種放下,不是放下了許嘉嵐這樣的麻煩,而是放下了什麼值得守護的珍寶。
“母后。”外面傳來趙元項的聲音,他步子大,說話間已經走了進來,“您有客?是你?”
“殿下萬福。”許嘉彤起身,請安禮數週全。
“快起來,不用跟他拘禮。”沒等趙元項接話,吳王后已經讓她起來了,讓她站到身旁,笑道,“他看着兇,平日裡最沒有正行,你在他面前端着,倒給了他擺譜的機會了。”
“母后,您平日裡可不會這般向着外人,可不要被某些人的皮相矇蔽了。”趙元項看了許嘉彤一眼,之後便目不斜視地看着吳王后。
趙元項的目光不冷,可比冷更可怕,他的眼裡壓根兒沒有許嘉彤這個人,他只是不屑地無視了她的存在。
“說什麼呢。”吳王后歉意地看了許嘉彤一眼,對着趙元項帶了三分嚴厲,“嘉彤的生母是你母后我的好姐妹,生死摯交,就像本宮的親妹妹一樣。這尋常人家都有幾個旁支的兄弟姐妹,不巧,你的那幾個都沒什麼往來,你就當嘉彤是你妹妹,就像母后看待她的生母一樣。”
“我要是不答應呢?”趙元項這一問眉梢上揚,痞氣十足。
吳王后沒有生氣,只是語氣裡多了些責怪:“越來越不像話,連母后的話都不聽了。你倒是說說,嘉彤哪裡不好了,還是她哪裡得罪了你?你該不會是在爲那個許嘉嵐鳴不平吧?你若是有什麼不滿,衝着母后來,是母后讓人處置的她。”
知子莫若母,這時候許嘉彤覺着許嘉嵐在他心中並非一無是處,可是究竟有多重要,她只能以後再慢慢發現了。
“娘娘對臣女好,已經是臣女的福氣了。殿下是皇天貴胄,不願意也是尋常。何況殿下是男子,與沒有瓜葛的臣女走得近,也不是臣女的福分。”許嘉彤笑着打圓場,儘量給他們臺階下。
誰知道吳王后竟然不依不饒起來,她大聲道:“不行,他還就得把你當作妹妹看待了。元項,杜氏對母后有大恩,你不要說把嘉彤當作族妹,就是當作親妹妹也無不可。今日是母后的壽辰,別的壽禮母后就不要了,這件事你一定得答應。”
“她有什麼好的?一個只會拿繡針繡線,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女子,值得您如此幫她。許嘉彤,你何德何能得母后如此青睞?我大同女子可不是隻會織錦刺繡的,你除了你那些看家本事,還會什麼?”趙元項被催得急了,本能地出聲反對。
“你……”吳王后愣住了,往日他們母子間相處,她用這樣的語氣說話,趙元項即使不願意,也會依從,“你該不會真的還在想着許嘉嵐吧?”
“娘娘別動怒,爲了臣女,不值得。”許嘉彤不以爲意地笑笑,看着趙元項的目光也不像方纔那般乖順,“殿下還想讓臣女會什麼?”
“你說什麼?”趙元項真就跟她頂上了。
許嘉彤笑了一下,聲音輕快地道:“會什麼能讓殿下覺着臣女不再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無用女子?娘娘,請給臣女一個機會,讓項王殿下不再覺得臣女一無是處的機會。”
儘管趙元項說了織繡是她的“看家本事”,可是這不能說他就如吳王后一般重視織繡,其實從許嘉嵐對織繡的三分熱度上可以看出,他根本不將織繡放在眼裡。若非如此,許嘉嵐定然早就瘋了一樣地去苦練織繡了。
想讓趙元項正視她,她要取巧,令他知道她也有能讓他看得起的長處。
趙元項根本沒當真,居然將腰間的匕首拿了出來:“這是我的貼身兵刃紫遊,削鐵如泥,你會用麼?”
這是吳王后的寢殿,趙元項竟然帶了兵刃進來,不僅如此,還當着她們的面明目張膽地拿了出來……
許嘉彤留意着吳王后的神色,只見她一幅懶得看他那幅德行的樣子,慈愛中掩不住濃濃的無奈,但是不見絲毫驚慌和厭惡,連驚訝都幾乎沒有。
想必趙元項平日裡就放肆慣了,也曾在這裡做過出閣的事,已經見怪不怪了。不過想來也沒什麼危險,不然吳王后也不會不加阻止。
“會。”許嘉彤拖長了尾音,上前去劈手把匕首奪了過來,反而把趙元項嚇住了。
哼,趙元項又不是自小出入兵營的趙元慎,這匕首一不用來殺敵,二不用來擒殺猛獸,三恐怕也不是拿來防身的,否則怎會輕易示人?
這匕首恐怕只是拿來賞玩的,成色和工藝都是上上之選,想必價值不菲,是件值得炫耀的利器。
吳王后見了半輩子的風雨,看着他們在自己面鬧,並不覺得兇險,反倒覺着好玩兒。她沒有阻止,只是叮囑道:“嘉彤,別傷了手,項王他就喜歡瞎鬧,你跟她認真,你就輸了。”
趙元項目露得以之色,匕首可以防身,可以刺傷猛獸,可是這裡一來沒有猛獸,二來他料定了許嘉彤沒有那膽量,見到了也不敢動手,就是這內宮的一磚一瓦、一凳一桌都定然不敢傷到分毫。
他倒要看看許嘉彤怎麼把自己說出口的大話圓過去,於是,他就這麼看着許嘉彤與玉蘭說了什麼,不一會兒玉蘭拿了什麼東西給她。
“看見了麼?也請娘娘給臣女做個見證。”許嘉彤細嫩白皙的手掌一攤,上面躺着一小縷青綠色的絲線。
許嘉彤一手拿着紫遊,一手將那縷絲線放在鋒利的刀刃上,就着刀刃快而短促地吹了口氣,那縷絲線一下子斷了,紛紛灑灑地落在了她腳下的波斯地毯上。
吳王后一愣,隨即笑了。趙元項在許嘉彤手裡託着那縷絲線時就屏息凝視,想看看她究竟要搞什麼明堂,沒想到只是如此一個雕蟲小技,他被噁心得脖子一縮,待到絲線落盡,還沒全然回過神來。
“這不算!”趙元項怒道。
“您只說讓我用紫遊,又沒說要怎樣用。”許嘉彤笑着把紫遊還給他,回到吳王后身邊撒嬌,“娘娘,您可都看見了,項王要求的,臣女已經做到了。他不把臣女當妹妹也沒什麼,可是他不能再爲難臣女了。”
趙元項把她當妹妹,她纔不稀罕!她也不貪心,趁着眼下的機會討個“金牌令箭”,至少趙元項在明面上不能再爲難她了。
“元項,拿出你項王殿下的度量來,怎麼連嘉彤這樣一個小女子都容不下了。”吳王后笑着看看趙元項,又看着許嘉彤,恨不得他們二人一邊一個坐在她身畔,“你都要分府單過了,以後不常見母后了,你就忍心母后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你若是忍心,就別認這個妹妹。”
“好好好,我認,還不成麼?我就把她當作吳家的表妹好了,反正也沒什麼往來。”趙元項一語雙關,他和吳姓幾個的表姐妹已經五六年沒有見過面了,“這樣行了吧?時辰也快到了,我先去宮宴了,就不陪你們了,真沒趣。”
吳王后見他低頭,也不計較那麼多,但聽他要走,立刻喊住他:“嘉彤也先過去,元項,你帶她過去。快啊,還愣着幹嗎?讓馮泰陪着你們,不許讓你把嘉彤丟半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