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書啓正在外院鋪了桌子練字,被雲望一掌推到門口,歪歪斜斜地剛站定,就見到戴玲香也被帶了出來。()
秋日裡草木乾燥,山林是有無端起火的時候,或是有別的火源,燒起來,風一吹,滅不了,也是有的。可是這日的火卻是異常的大,若這是天火,就是天要亡他們了。
“不好。”雲望忽然大叫了一聲,又衝了進去。
此時內院已經全着了起來,尤其這道觀年久失修,屋樑、窗子這一燒就噼噼啪啪地響成一片掉落下來,雲望這一衝一瞬間就沒入了火海。
“世伯,世伯……”周書啓和戴玲香在外面喊着,就要衝進去找他。
“什麼東西能比命重要,世伯快出來,再不出來就……”戴玲香大喊着,就這會兒功夫,火燒到了前院,那些個堆在院子裡的東西燒了起來。
“你站在這兒別動,我進去。”周書啓說着返身跑了一段到了井邊,把整桶的水澆在身上就要往裡面衝。
“你們兩個小的別動,我這就出來了。”雲望卻在裡面大喊。
戴玲香本就擔心周書啓,聽見雲望的聲音大喜過望,一下子將他攔住。
“世伯,您快出來。”戴玲香喊着。
“這點火還攔不住老道,且看老道的身手。”雲望在裡面大笑了兩聲,人已經冒了頭,從門口已經能看到了了。
周書啓和戴玲香都放下心來,可就在他們將要相視而笑的時候,內院裡那些準備在冬日裡醃菜用的大缸忽然一個個爆裂開來。
院子裡此起彼伏的爆裂聲響起,缸中迸出片片“水花”,落在庭院已經燃火的地上,瞬間化爲火焰,隨着秋風席捲而來。
周書啓和戴玲香猝不及防,只覺得一股熱浪撲面而來,二人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這股熱浪掀了出去。
那些水花彷彿具有妖力,竟將火勢弄得更大,院子中的馬廄都被掀了起來。
“世伯……世伯……”周書啓勉強爬了起來,喊了兩聲不見雲望回話,又去看摔在身旁的戴玲香,“玲香你怎樣了?有沒有受傷?快讓我看看。”
“我沒事,只是擦破了點皮。”戴玲香原本光潔白皙的臉頰被煙燻黑了,手腳上被擦傷了,也的確不太嚴重。
周書啓見狀,爬起來回去找雲望,卻在院子門口被熱浪又頂了回來。只能看到雲望老邁的身子伏在火海里動了動,好在還有氣息。
“這……這不是水,是……油……是火油……”周書啓發現有異,立刻道。
“火油?”戴玲香反應快,知道此時不能用水滅火,只能用沙土,招呼着周書啓勉強弄了些沙土鋪路。
院子裡的火久久未退,二人折騰了一個時辰纔在雲望和他們之間弄出一條能走過去的路來。
待三人到了乾淨的地方,那火依然旺着,雲望受傷最重,可已經醒了過來,三人望着那片火海,劫後餘生,卻不知該用何種心情面對。
“我的道觀,老道的道觀……”雲望捶着地哀嚎着。
雲望生性風輕雲淡,倒不是真在乎這些身外之物,可是這畢竟是他後半輩子經營出來的。此刻莫名其妙地付之一炬,他如何能忍。
“世伯,我們再把道觀建起來,用個一年半年的總是可以的。”周書啓安慰道。
“是啊,世伯,人沒事就好,我來的時候在後山埋了些金子,有了這些金子,一定能建一個比從前更好的。”戴玲香也安慰着。
雲望神情一緩,剛要誇他們,卻陡然變色。他掙扎着爬起來,將自己身上摸了個遍。
沒有了,怎麼會掉了?怎麼會……
“雨馨,我的雨馨呢……不,我要找雨馨,雨馨我就來……”雲望瘋了一樣的就要往回衝去。
“世伯,世伯……”二人不明就裡,只知道這時候不能讓他回去,一個抱腿一個抱腰,將他拖住。
“誰是雨馨?”戴玲香看着近乎瘋癲的雲望,咬牙問道。
“不知道……”周書啓話剛出口,忽然想起了什麼,“好像是世伯當年定過親的姑娘,戰亂,沒過門就走了……”
周書啓舊傷未愈,又添新傷,此刻爲了攔着雲望甚是辛苦,說話都是斷斷續續的了。
“世伯,伯母已經不在裡,您要進去……”戴玲香以爲雲望被火一燒,神志不清出現了幻覺。
“不,不是她,是她給我的信。十年的信,這麼厚一沓啊……雨馨,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雲望哭號掙扎着,從他入了道那一刻起,他就再沒有如此情緒外露過。
“伯母已經不在了,您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您讓我們這些小輩怎麼安心。”周書啓只覺得自己已經精疲力竭。
“雨馨,我……”雲望這一聲喊出,虛脫了似的昏厥了過去。
二人的呼喊聲,風中的火聲融匯在一起漸漸消散。這樣的情景在這樣的亂世何其多,可是他們從前偏偏以爲自己會是倖免的那一個,卻不曾想險些在這場無名的大火中喪命。
“大缸裡怎麼會裝着火油?我記得買回來的是空缸。”周書啓皺着眉道。
他們好不容易挪動到了半山腰上的一座破廟了,往日裡他們也曾來這裡躲雨,可是那時卻與眼下是全然不同的心境。
廟中幽暗,雲望在此處長年備下了火燭和易於存放的乾糧,本是爲路過此處落腳的人提供不時之需,如今卻是他們自己用上了。
山下道觀的火漸漸熄滅,可是那焚燒過後的濃煙卻久久沒有散去,此時瀰漫到半山腰上,在他們四周瀰漫。
這時候他們點了半支紅燭,看着那跳動的火焰,仍然免不了膽戰心驚。
“這……按理說是空的,可是我們只是到鋪子裡下了定,昨日送過來的時候,我們誰都沒有看過,只是讓那些夥計放在院子裡了。都怪我,都到山裡了也不知道老實,偏要準備醃菜,還要給附近的山民送去。若是我沒有這樣的念頭,或是隻買一兩隻回來,就不會發生這樣的禍事了。”戴玲香內疚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