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她幾次險些要了我的性命,我到現在也還恨她。()不過她說的對,許家再不能有妾室當家的事發生了。她也可憐,方纔聽了她說老太太的那番話,我覺着她也挺可憐的,從前做下那些事,也是她被這宅子裡的事逼得快瘋了。”許嘉彤輕聲道。
“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奴婢纔不同情她。”碧水哼哼道。
去往祠堂的路上路過李氏的院落,許嘉彤停下來看着那裡出神,李氏方纔受了重創,渾身無力,是坐着軟轎回來的。論腳程比她們快,此時應該已經回來了。
她沒有忘記方纔李氏神情裡流露出的悲哀,很多事鄭氏不知道,可是她從曹氏口中知道了很多。李氏上位不正,當年的路彎彎繞繞,能有今日走得也異常艱辛。
那時候李氏攜恩入府,許老太爺只好吃好喝地以禮相待照顧着她,一年了都沒有入她房門半步。她受盡了府里人的白眼,天天想着如何得到許老太爺的愛憐。她能想的辦法都用上了,可許老太爺對她依舊只是面上客套。李氏只得再次搬出了當年李家對許家的恩情,曹氏也是無法,許老太爺這纔去了。
可是等到她生下了許孝祖,許老太爺就又恢復到了以前的樣子,眼裡心裡只剩下曹氏,彷彿讓她生下一個孩子就算是有了交待似的。還把許孝祖過到了曹氏名下,美其名曰履行當年的諾言,讓她的兒子也享有嫡子應有的一切,可是她去知道,這一切只是爲了讓曹氏能夠安枕無憂,不然也不會把許孝祖養在曹氏身邊。
李氏無所依傍,最終使盡手段又有了許孝賢,可是依然改變不了自己在許老太爺心中的地位。外人只看到她從一個妾一步步成爲許家嫡支實際意義上的主母,卻不知她心裡也苦。她出身富貴,少時開蒙讀書,教養得比一般商賈之家的女兒要好上許多,在使出那些不堪手段的時候,她也不願意,可是爲了許老太爺她只能使出渾身解數,哪怕這樣做的結果只是得到他一個笑,一個眼裡有她的眼神。
許嘉彤並不同情她,李家的恩許家要還,可不是非得用這種方式,一切都是出於李氏自己的執念,她相信當年的李老太爺面對女兒的執着也是無可奈何。
可是許嘉彤也體會到了李氏的悲涼,不是對李氏這幾十年自己造成的際遇,而是對她的兒子和媳婦們沒有一個能夠體諒她的苦衷。李氏昔日所做的一切是爲了自己也是爲了他們,最終的利益獲得者也是他們,可這份苦心最終成了他們疏遠、攻擊她的武器。
“咱們走吧。”許嘉彤轉身準備穿過角門繞道去宗祠。
這時李氏屋裡突然傳出一陣慟哭,那蒼老的聲音連着許嘉彤和碧水都是一震。
碧水道:“她還沒嚐到太夫人這些年的苦,有什麼好哭的。”
“不是她的東西,她非要得到,等到了手,也不能名正言順地享有。碧水,很多東西若要強求,失了尊嚴還不能到手,就趁早放手吧。”許嘉彤嘆了一聲。
一切皆有因果,李氏想要的太多,她用她的所有去掠奪,卻忘了兩個兒子的教養纔是值得她去耗盡所有的東西。
這日並非年節,許家也沒有天定進口,祠堂除了看門灑掃的沒有旁人,許嘉彤順利地進了去,恭敬的在祖先牌位前上香祝禱。
“各位長輩,許嘉彤在此立誓,無論還有無榮歸故里之日,都會不忘初心,不忘孝道,不忘根本,不會做出逾越底線的事。”許嘉彤輕合明眸,低聲道出誓言。
碧水輕聲問道:“姑娘臨走可要去看看太夫人?”
“不了,越是到了這個時候越是不能多生事端。祖母會體諒我的難處,她會活着等到我接她回祖宅的那一天。”許嘉彤的臉龐在青煙繚繞下有些飄渺,語氣卻是絕然、堅定。
在李氏面前虛與委蛇,在許孝賢和鄭氏面前不假辭色,這些比起日後的艱難都算不得什麼。這一切都是爲了活下去,她要活下去,也要讓養育她的曹氏活下去。
陸氏聽說許嘉彤在宗祠,連忙趕了過來。她帶着許連平的悔過書,還有一隻用泥封着的小罈子。
“聽說你家裡來人了,想着你也不方便走動了,就給你送來了。”陸氏將悔過書交給許嘉彤,又將小罈子交給碧水,“本來你三堂兄和三堂嫂說一定要來見你一面的,可不巧你三堂兄的外祖父突然過世,他們夫妻倆連夜趕了回去,只能將來再去看你了。這是你三堂嫂家傳方子做的染料,你不喜歡也收着,多少是份兒心意。”
在錦繡坊多年,許嘉彤什麼好染料沒見過,這些這位三堂嫂也該是是知道的。若非家中實在貧寒,拿不出別的東西,想必不會拿這染料做禮。許嘉彤手摸着粗糙的罈子,心裡暖暖的。
“祖太太,那說的話絕不是爲了爭幾分顏面,等我安頓下來,一定履行我的諾言。”許嘉彤鄭重地道。
陸氏先是點頭,又是搖頭地道:“你有這份心就夠了,女人在這世上走一遭不易,這一族的男子都沒有做到的事,怎能都壓在你一個姑娘身上。許氏一族表面風光,內裡已經千瘡百孔,說起來是我們這些做長輩的無顏面對列祖列宗,你只要保重自己,過得比我們都好,就夠了。”
“祖太太……我……”許嘉彤不知該說什麼好,她輕輕地點了下頭。
陸氏把碧水支到一邊,扶着她的手在宗祠後面的小園子裡信步而行。許嘉彤知道她有話要說,便一直等着她開口。
“有些話我本不該說,可看你這孩子實在純孝,又不得不說。你與二老爺雖是父女卻分隔了十六年,他又將貴妾扶正了。李姨娘雖是你的親祖母,卻又隔着那些個膈應人的事兒。雖是骨肉至親,可又不得不防。”李氏怕說了這些話,許嘉彤會不高興,看着她的目光充滿了試探。
許嘉彤沒有特殊的反應,微微一笑問道:“祖太太這會兒倒是要試探我了,您既然知道我與他們是至親,那日又在我面前對老太太不假辭色,就不怕我那時心生不滿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