籤房並不在殿中,穿過了一個小園子,後面有一排一共七間廂房。這廂房裡沒有香,卻是外面有很多香火。一進裡面,這七間廂房竟是連通的,窗子緊閉,牆壁和窗子處都打了格子,上面供着許多籤子。
籤子都是背面朝上,籤文的內容扣在下面,背面上都用硃筆寫下了記好,想是按求籤的先後寫下的數字。
“施主請看,這一邊供奉的是這些年在本寺求來的籤文,無論禍福都屬尋常,世間之人、萬般之事皆屬平常。這些也未必需要供奉,願意拿回去的便拿了。那一邊供奉的皆逢大災大劫,留在寺中由僧人誦經減災免禍,有人避過了災劫,也有人無法化解,早登極樂。施主面對的這一邊則是有大福之人,此生縱歷災劫,終登富貴之境。這當中求籤之人最爲顯貴的就是當今的吳王后,近來又出了一個人物,就是日後的承業侯夫人陸姑娘。”善覺語聲平緩,一一娓娓道來。
許嘉彤聽着,雙手合十對這几面上供奉的籤文都躬身拜了拜,一轉身留意到那大福和大災之間還放着許多籤子。
“敢問主持,這些是?”許嘉彤有些詫異。
聽說覺孝寺求籤都需事先知會寺裡的師父,方纔那小沙彌帶她去的記錄的地方,也記錄了那些定好日子要來求籤的人家。當然,不是人人得以來此求籤的,若非大同顯貴富家,必是有賢善之名或是旁的因緣的人。
可就算是這樣,得以求籤的人也有不少,若是善覺逢人便是這樣一番講說,豈還有功夫顧着自己的修爲?恐怕連寺中諸事也未必有功夫理會了。
善覺此番好一通說道,難不成是她的命格有異?
“這些若是修爲夠了則可躋身大福之列,若是修爲不夠,有少數淪落尋常,而多數則恐命喪於此。”善覺道了一句“阿彌陀佛”,捻動了幾下手裡的念珠。
許嘉彤一愣,但很快釋然:“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只要生時不留遺憾,縱是比旁人早些時日身死,也無甚不可。還請主持大師明言,難不成信女就在此列當中?”
“小小年紀便看得開,如是甚好。”善覺笑了一下,笑中自有一種慈悲之意,“不過施主也並非在此列,老衲請施主單獨一敘,實是因爲施主的命格奇特,本寺建寺以來還是頭一個。施主這一卦,將方纔老衲所述的四種命格都囊入其中了。”
佛家言語,初時不會直言,而是讓參悟者去領悟。善覺此刻靜默下來,許嘉彤也沒有追問,她一一走到那四面籤格面前,神思飛轉。
“可是,富貴之人大多也經歷艱險,當今的吳王后早年也隨王上征戰,顛沛流離,九死一生。宮中之事詭譎,必然也經歷了許多坎坷。她不是同樣佔據了大福和劫難的命格麼?”許嘉彤不解道。
說她的命格把這四樣都佔全了,可是那些人的一生也不會一帆風順,不是一樣會有許多不同的經歷,而佔了多種命格麼?
“不然不然,施主有所不知,這籤文所顯示的只是主命格,吳王后經歷了諸多坎坷不假,可是否極泰來,最終得到的顯貴之位遠高於曾經的坎坷,她的籤文之中便只有大福。況且她命中的劫難,並非大劫。”善覺道。
那就是說這四種經歷,在她的一輩子中,都很重要。
“主持大師,大災大劫之人實難逃過,逃過了,也多歸於尋常,那照理說信女實難有大福,還望指點迷津。”許嘉彤依然不解。
若是經歷大福之後再遇大劫,福難抗劫,也就是說劫比福大,那命格該是大劫纔對,不可能四種都佔着。
善覺道:“施主的命格可謂輾轉多變,若非古書上有記載這樣的命格,老衲恐怕都會以爲是這籤文出了錯。施主出生之後不久,命數曾經斷過一次,而之後並非死而復生,而是上了另一條命路,似是取代了旁人。之後雖有坎坷,都不至於害了性命。近來,施主的命數有了好轉,想來也已經見到了好的際遇,又有貴人相助,若是照此下去,倒是可以得一個平順的富貴命格。可是大概在五年之後,卻要遭逢大劫,最爲奇異的是,這大劫之後,施主的命路又將回到最初的那一條上去,實在奇異。”
“那是出生時本該走的命路?”許嘉彤被他說暈乎了,但大體的意思還是聽得明白的。
“正是,之後施主經歷生死,不過倒也有貴人相助,只是……常被人壓上一頭,揚眉吐氣需經歷一番災劫。施主切記與人爲善,這貴人便可多一些。只是這情劫又並非全在姻緣,親情上也諸多劫難,施主尤爲需要上心。”善覺語必,看着她。
“主持大師能否再多指點一些?”許嘉彤聽得雲裡霧裡,實不知該如何領會。
“天機不可泄露,這倒不全是爲了老衲自身,而是物有相同,人有相似,若是老衲把話說的太透,施主把本不對的事和人套在上面,只恐生出更多的災劫。老衲言盡於此,只望施主他日富貴,勿忘了小寺。”善覺唸了一句佛,顯然不肯說再多了。
“信女謝主持大師指點。”許嘉彤不好再問。
善覺說的也是實話,若是他告訴她,她的貴人會是什麼樣的人,她或許會把身邊像這人的都想成自己的貴人。遇事也是如此,凡事出現一點端倪,就往預言上套,不管套錯了還是套對了,行事畏首畏尾,恐怕反倒是在別的事上失了先機。
“施主,那老衲就將您的命書放在這大福之中如何?如此命格,當得起我覺孝寺大福之人的香火。”善覺笑道。
一來這命格的確奇特少見,二來也是看着帶她來的人的情面,三來他瞧着她面善,也想幫上一把。
“這籤文可是一定要供奉的?”許嘉彤問道。
“這倒不是,若是施主願意也可以自行定奪,往年,也有人出了敝寺的門就將其丟棄的。”善覺笑道。
“有勞主持大師幫信女寫一份尋常福祿的命書帶回,至於籤文還是交給信女吧。”許嘉彤道。
善覺頷首,將籤子交給了她,又到旁邊的書案前坐下,親自爲許嘉彤捉筆一份尋常福祿的命書。
許嘉彤拿着那籤文,躊躇了一下,徑自出了廂房,走到那香火供奉之處。將那籤文湊近了香燭的火焰之上,不消片刻,便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