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麼名字?”我問。
“寒煙。”
“你的名字讓我聯想到大漠孤煙直。”我笑。
“你又叫什麼名字?”他問。
“夜曲。”
“呵呵,姓夜的還真是聞所未聞呢。”寒煙笑。
“姓寒的我也是第一次聽。”我反駁道,百家姓百家姓,當然種類繁多。
寒煙但笑不語,一副高深莫測的神情。慢悠悠的駕着馬,朝人羣的另一條行去。
沿着街市一直往前行,越往前行人越稀少。
再往前,就看到一片春寒料峭。一條冰封三尺的河流橫在面前,寒煙趔馬望着不遠處的一棟青磚綠瓦的宅子。
“孔力帆就住在那?”不是財閥嗎,怎麼住青磚綠瓦的房子,還蓋在集市的外圍,好像要和人斷絕往來的樣子。
“是啊。不過他們家現在可能已經不是家,你還是不要去了。”他勸道。
我靜靜的望着不遠處的房子,像一隻青面利腳的怪獸,虎視眈眈的等着我們進入。
這是,又聽見‘噠噠噠’的馬蹄聲。
我順着聲音回頭,卻是宋將軍騎着馬跑來。
“公……”他在我們旁邊停下馬,擰了擰粗眉看了眼寒煙,才道,“公子,大人讓我來接您回去,他已經知道孔力帆被殺了。”
我一怔,“他什麼時候知道的?”
“大人昨晚就接到密報,請公子隨我回去,大人有要事商討。”宋將軍下馬,站在一邊。
“寒公子,我先回去了,再見。”
寒煙聳聳肩,無所謂謂的又攬着我的腰,將我放下來。
“後會有期。”
見到炎烈,都已經過了半個月了。半個月我們沒見過面,沒傳過信,再見面說不出的悲歡離合。
還是冷冰冰的臉色,抿直的嘴角,坐在那裡便有暖暖的陽光照耀,蠱惑人心。
議事廳裡,只有他一個人,背影直直的,看着牆上的一副殘圖。
我飛撲過去,抱住他的腰,也不管什麼女子禮儀與矜持。
炎烈的脊背一僵,而後緩緩的放鬆,轉過身回抱我。有力的胳膊緊緊的圈住我,下巴抵在我的頭頂上,溫情脈脈的呼吸。
“半個月,既然連個信都不捎回來,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你們啊!”
他好笑的捧着我的臉,似要看穿什麼,嘴角掛着一抹淡笑。我促狹的別過臉,暗暗罵自己沒出息。
“知道你擔心,這不已經趕回來了。”在我臉上探索一番後,取消道,“扮作男子,也還是如此美不勝收,當真難得啊。”
我翻了翻白眼,不予理睬。“炎埡和蕭別他們呢?”我跑到門外瞅瞅,沒有他們的身影,士兵也沒有回來。
“我們被突襲了,炎埡受傷,蕭別在那照顧他,我一個人回來的。”炎烈看着我,臉上有微微的傷痛的動容。
我咬咬脣,好半天才讓自己看上去平靜,又道,“被突襲?他們都還不知道你們已經到了東周如何突襲?”
炎烈沒說話,一隻手伸入我的衣領。我以爲他又要對我做出什麼,猛然後退一步,他已經抓住了我脖子上的玉佩。
一條宛如衝破雲
霄的盤龍,帶着淡薄的紫光,冷冷的盤旋在虛空中。
“你既然一直戴在身上……”他凝視着玉佩,神情依舊沒有一絲溫度。下一秒,他卻一發力,把玉佩從我脖子上扯下,毫無防備我的吃痛,捂住脖子,不解的看着他的動作。
他將玉佩放入衣袋,冷冷開口,“這種玉佩,每位妃子都有,你何須當寶貝一樣戴在身上。”
我訝然,寒心的看着炎烈。他這是在暗示我,珍惜他贈予我的東西,是一種十分低賤,自取其辱的行爲麼?
“我愛把什麼當寶貝是我的自由,你還我!”我氣極,伸手去搶。
“但是朕給你的就決不允許!”炎烈的臉更冷了,側身避過我。
“既然如此,你當初又何必要贈予我?”我停下來,悲悽的看着他,看着他冷漠的臉。
“這只是作爲你們女子失貞的補償。”炎烈轉過身,大步跨出議事廳。
我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忽然發現,一直以來都是自己在試着靠近他。而他,從來都置若罔聞,隔岸觀火。
難道,所有傾心他的女子都只能得到他無情的對待?我失魂落魄的半跪在地上,任冰冷的溼氣侵入膝蓋。
既然如此,就再也不要相信他了。再也不要!
“公主……”有一個士兵急匆匆的跑進來,當場愣在原地。
我從地上站起,轉身擦拭了眼淚,問道,“怎麼了?”
“額……大人讓我們立即護送您去晚月酒樓,東周不太平。”
我收回神,想起他剛說炎埡還受着傷,當即點頭,“好,我們走吧。”
夕陽落幕,風雨萎靡。
一行四十多人護送一輛馬車到了西邊的小鎮的一家酒樓停下。
我沒來得及換衣服,還是一襲公子裝,跳下馬車直奔晚月酒樓的上等房而去,炎烈早就離開了。
炎埡躺在牀上,臉色白的如同屋檐上的雪,眼睛渙散沒有焦點,嘴脣乾裂有血絲滲出,形同枯槁。
我的眼淚奪眶而出,撲到牀邊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好冷,掌心都是冷的,是從心裡傳遞過來的冷。沒有一絲力氣,連動一下手指的力氣都沒有,無力的在我手裡躺着。
這還是那個初次見面就言語輕佻,舉止放肆的男子麼?這還是那個第二次見面卻立下誓言要帶我走的男子麼?這還是那個在我遇到茹妃刻意的刁難,出手相助的男子麼?他現在如同一個沒有生命的傀儡娃娃,靜靜的躺在木牀上,聽不見,說不出,連命都顧不了。
“他怎麼了,爲何半月就變成這樣?!”我失控的指責。
蕭別走到窗邊,凝視窗外的茫茫大雪,搖了搖頭,“故人已至,癡情郎,唯命償。”
然後他掏出那支通體透明的玉簫,吹奏。
蕭的音色本純淨綿長,蕭別的玉簫在他口中卻如一道撕裂天空的光芒漫天而來,月白色的傻話飄散開來,帶着朦朧卻細膩如輕紗雪紡般的質感,一時間竟似置身幻境聆聽仙樂。忘了世事的紛擾,讓了人性的悲哀,忘了一切的痛苦和傷害,也忘了那一個要一直陪伴的人。修長的指尖跳躍的玉簫上,一個個的音符便跳躍而出,清脆而流暢,高昂而輾轉,撞蕩着四周的牆壁竟擊出陣陣迴應。
本應激昂,可沉浸其中卻恍然發現當中蘊藏着無邊的抑鬱,悶的人生生透不過氣來。
或者懂他的人,懂他的蕭的人,才能體會到他寄予死絲竹之中的情感,不是綿長的哀怨,而是一種悲壯的大氣,即便是苦,也要神人共泣。
曲畢,蕭別的周身彷彿洋溢着濃濃的哀愁。緩緩轉過臉,默默的於我對視片刻,幽幽的嘆了口氣,走出了屋子。
故人已至,故人已至……究竟是什麼樣的故人,可以讓他的寂寥更加的凸顯,更加的令人悲傷呢?
“炎埡……炎埡……”我伏在他身上,泣不成聲。
我就這樣陪着他,沒有人來打擾我們。這一次,是屬於我們兩個的時間。
“炎埡,我給你唱歌好嗎?唱完你可就要醒來,不許耍賴哦,不然我再也不會理你了!”我凝視着他,捧着他的手貼在我臉上,想用自己的溫度給他暖手。
“蝴蝶眨幾次眼睛
才學會飛行
夜空灑滿了星星
但幾顆會落地
我飛行但你墜落之際
很靠近還聽見呼吸
對不起我卻沒捉緊你
你不知道我爲什麼離開你
我堅持不能說放任你哭泣
你的淚滴像傾盆大雨
碎了滿地
在心裡清晰
你不知道我爲什麼狠下心
盤旋在你看不見的高空裡
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蝴蝶眨幾次眼睛才學會飛行
夜空灑滿了星星但幾顆會落地
我飛行但你墜落之際
很靠近還聽見呼吸
對不起我卻沒捉緊你
你不知道我爲什麼離開你
我堅持不能說放任你哭泣
你的淚滴像傾盆大雨
碎了滿地
在心裡清晰
你不知道我爲什麼狠下心
盤旋在你看不見的高空裡
多得是你不知道的事
我飛行但你墜落之際
噢噢~
你不知道我爲什麼離開你
我堅持不能說放任你哭泣
你的淚滴像傾盆大雨
碎了滿地
在心裡清晰
你不知道我爲什麼狠下心
盤旋在你看不見的高空裡
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我終是無法自控,失聲哭了。
多的事你不知道的事——
你不知道我一直都愛你,不管你是你還是宋世遠;你不知道我一直想像現在這樣擁抱你,隔着歲月的長河我們遙不可及;你不知道我一直都不能傷害你,寧願折磨自己也不願讓你揹負一場罵名。
如果你不知道,我也不會讓你知道。然後帶着這份堅持,埋入黃土。
炎埡還是躺在那裡,握着他的手,感覺就是置身在夢境,不真實,太冰冷。
“我唱的不好聽是吧,你看你連眼睛都不睜開……”我用他的手矇住自己的眼睛,呢喃細語,“你睜開看看我,你不喜歡我唱歌,你告訴我!”
屋子裡除了我的哭聲和呼吸聲,寂靜的如同墳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