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竟然又來到了觀星臺。自那次以後,若寧每每經過這裡心中都有些犯怵。最後索性不來觀星臺附近,即便有事也是繞道而行,眼不見心不煩。
今日不知不覺間竟又來到了這裡,果然,有些事不是想逃脫就可以逃脫得掉的,無論多不想面對,也阻止不了它的到來。
仰頭望着觀星臺,若寧嘆了嘆氣,邁步走了上去。她走得很慢,一個臺階一個臺階的爬上去,竟用了半個時辰。
觀星臺上被打掃的很乾淨,事故當天的痕跡也消失不見,依舊如初般肅穆莊嚴。若寧走到城牆旁邊,城牆上的風很大,吹得她的頭髮都凌亂了。
眺望着觀星臺下的景象,她看到了整個皇宮,玄武門太和殿御書房,連重華宮都映入了眼簾。那日的宴會若寧尚未發現,原來站在觀星臺上可以鳥瞰整個皇宮。
再向遠望,若寧的目光越過玄武門的城牆,依稀能看到宮外的街道。聽不到人潮的喧鬧,也望不見集市的繁華。
她的心卻在不經意間流逝在其中,從前她也住在那裡,從前的她也曾快樂無疆。
“娘娘?”身後一個輕柔的聲音響起,若寧回過身,見薛清正站在她身後,一臉擔憂的望着她。
薛清快步走了過來,緊緊的拉住若寧,隨即立刻退後一步。若寧見狀不禁笑道:“擔心什麼,我還不至於想不開從這跳下去。”她低眉望了望觀星臺城牆下,還真是高。
順勢將帶來的披風爲若寧披上,薛清莞爾道:“秋日寒涼,娘娘還是早些回去吧。”“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奴婢見小芙帶着衆宮人回了重華宮,娘娘卻不在,猜想着您定是出來散步不想宮人隨着。奴婢心裡擔心,便出來瞧瞧,娘娘可讓奴婢找了好久。”
爲若寧披好披風,薛清扶着她走下了觀星臺。“娘娘怎麼了?”若寧剛剛站在城牆上的樣子着實嚇了薛清一跳,還真以爲她要跳下去呢。
“無事,我們回宮吧。”若寧淡淡開口,隨後徑直走下了觀星臺。她雖未說明,不過緊握着薛清的冰涼的手,讓薛清深覺她內心的焦慮與不安。
接下來的幾天若寧睡得很不安穩,她總是夢到袁世凱,夢見他陰狠的笑容,提着一把沾滿鮮血的劍衝着自己笑。他揮動這寶劍,告訴若寧他已經把譚嗣同殺了,下一個就是光緒。
若寧嚇得大叫起來,她從牀上坐起來,嚇出一身冷汗。確定自己做了噩夢,長舒了一口氣,她才聽到敲門聲。“娘娘您醒了嗎?”是小芙的聲音。
“醒了,何事?”“方纔徐姑姑過來傳話,太后召娘娘去慈寧宮一趟。”小芙站在門外答道。“你去回了徐姑姑,說本宮隨後就到。”
起身梳洗打扮,早膳也來不及用便趕去了慈寧宮。每次來到慈寧宮若寧都要提起十二分精神,如今是非常時期,她不敢保證慈禧沒有懷疑她,只是對她的信任的確不如從前。
在徐姑姑的帶領下走進殿內,若寧福身請安:“參見太后,太后萬福金安。”“平身。”慈禧眯着笑眼,又命宮人爲若寧搬來一張凳子。
“太后一早便召臣妾過來,臣妾嗜睡未起,實在是失禮,太后莫要怪罪臣妾。”若寧嬉笑着,在慈禧面前,她始終要保持一如從前的樣子。
“你年紀尚輕自然貪睡,不知道讓哀家好生羨慕呢?”慈禧接過徐姑姑奉上的茶,面容略顯憔悴。
“太后最近難以入眠嗎?”若寧面露擔憂之色,“也不知怎麼了,最近只覺後宮深夜吵鬧,惹得哀家睡不着。”慈禧揉着太陽穴,無奈的說道。
“深夜吵鬧?臣妾並未察覺啊?”“太后淺眠,些許聲響都不能入睡,近幾年來尤爲嚴重。”一旁的徐姑姑爲若寧解釋道。
“原來如此。”若寧思付片刻,一個念想劃過了她的腦中。“太后若是習慣淺眠,不如移駕頤和園,那裡長年無人居住,清靜得很。”
慈禧一旦離宮,縱然宮中有何變故也不能及時得知,宮中沒有慈禧,榮祿袁世凱等人也不會輕舉妄動,光緒和譚嗣同也能多一份安全。
沒等慈禧回答,門外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太后,載恆來看您老人家了!”隨即只見載恆大步走了進來,見若寧也在,他微微點頭示意。
“又是這等沒大沒小,讓外人看了成何體統。”慈禧蹙眉教訓道,雖說是教訓,言語間卻沒有絲毫憤怒。
“這不是沒有外人嗎!”載恆呵呵一笑,隨即坐到了慈禧身旁。“方纔載恆聽到寧嬪娘娘提及頤和園,可是那園子終於要翻修了?”
“翻修作甚!是寧嬪勸哀家移駕頤和園居住。”慈禧輕笑,只見載恆看了一眼若寧,眼神中的懷疑轉瞬即逝。
“太后近日忽感宮中深夜吵鬧,夜不能寐。本宮便想着太后若是移居那清靜的地方居住,或許能好好歇息。”若寧不緊不慢的解釋,像是說給載恆聽,也像是說給慈禧聽。
“嗯,這也不失爲一個好辦法,太后覺得如何?”載恆想了想,笑嘻嘻着對慈禧說道。慈禧眯起眼睛,緩緩點頭道:“寧嬪果真替哀家着想,只是這移宮一事,太過麻煩。”
“太后無需移宮,您大可先過去頤和園一段時間,若是太后適應,再命宮人移宮。若是太后適應不來,尚可回到慈寧宮。”
“太后只需收拾細軟,不出兩日便可出發。”若寧微笑獻策,無論如何她也要把慈禧支出皇宮。
若寧一口氣說完,慈禧不住的點頭,“你想得倒是足夠周全。”若寧低眉,不敢看慈禧的眼神,只聽她又幽幽說道:“只是這頤和園平日裡太過清冷,一人過去實在有些無聊。”
“太后若是無聊,載恆過去陪您!”此時載恆搶着說道。慈禧瞪了他一眼,笑道:“你呀!定是恭親王又看緊了你,想要逃了是不是?哀家可不會帶你去!”
“太后這是哪裡話。”載恆乾笑兩聲,不再言語。隨後慈禧把目光轉向若寧,緩緩道:“不如寧嬪陪哀家一同前往可好?”
“我?”若寧驚訝的指着自己,慈禧明顯是在試探她。“臣妾自然願意陪同太后。”無奈之下她咬着牙,從嘴脣中擠出這句話。這下可好,不但把慈禧支出了皇宮,連自己也搭了進去。
從慈寧宮出來,若寧快步追上走在前面先行離開的載恆。“喂,你等一下!”聽到若寧的叫喊,載恆停下腳步,回身問道:“何事?”
若寧低眉思付着,明日便要與慈禧趕往頤和園,現在能幫她的也只有載恆了。“載恆,拜託你,我去了頤和園之後宮中無論發生什麼你都要第一時間派人把消息傳給我。”
聰明如載恆,豈會不知道她的意思,“你是故意支太后出宮的,你到底想要知道什麼?”“原諒我現在不能說太多。”
若寧向四周望了望,走進載恆在他耳邊說道:“還有,一定要小心袁世凱。”說完,若寧緩緩後退,“拜託你了。”留下這句話,若寧匆匆離開。
望着她的背影,載恆蹙眉,他隱約感覺到若寧的慌亂,可是她到底想要做什麼?
第二天一早,慈禧便派李蓮英前往重華宮接若寧,若寧只帶了小芙一人,她刻意把薛清留下,並囑咐她注意宮中動向,若有事情發生,讓她想辦法聯繫恭親王府的載恆公子。
薛清隱約中感覺宮中將有大事發生,但若寧不說她也不多問,只是點頭答應着。她將若寧送到門口,扶她坐上馬車。
就在若寧登上馬車的那一刻,薛清突然拉住了她,不掩擔憂之色。“娘娘,萬事小心。”若寧反握住薛清的手,輕聲道:“無事,莫要擔心,好好守着重華宮等我回來。”
若寧掀起車簾坐了進去,馬車緩緩行駛起來。薛清望着疾馳的馬車,馬車漸漸變小,最後變成一個黑點消失在宮門口,但她依然佇立在原地,久久不曾離開。
馬車帶着若寧來到玄武門前與慈禧會和,慈禧已經整裝待發,隨行的人並不多,算上慈禧乘坐的那輛一共也只有四輛馬車,看來慈禧並未打算在哪裡常住。
跳下馬車,若寧慢步走到慈禧身前,“參見太后。”“東西都打點好了?”慈禧緩緩問道,“臣妾的行李不多,已經準備好了。”若寧福身點頭。
“好,那我們出發吧。”慈禧面無表情,說罷,開始閉目養神。若寧沒有隨慈禧乘同一輛馬車,她坐進自己的馬車中,隨着大部隊上了路。
小芙坐在她對面,見若寧一路默默不語,有些擔憂的問道:“娘娘怎麼了,這幾天見您總是心事重重的?”
若寧勉強扯了扯嘴角,搖頭道:“無事,許是太累了。”說着,她將車簾掀起,頭靠在車窗旁觀賞着外面的風景。
馬車還沒有走出皇宮,望着這表面繁華實則千穿百孔的紫禁城,若寧深深的嘆了嘆氣,殊不知待她回來那日,它又變成了什麼樣?
望着幾輛馬車絕塵而去的,還有城樓上眺望的光緒。
江永福站在他身側,低聲說道:“皇上,太后和寧嬪娘娘今早去了頤和園,寧嬪娘娘說頤和園環境清雅,能幫助太后入眠。太后想着有理,便讓寧嬪娘娘隨行一同前往。”
江永福說完光緒還是一言不發,他眉頭緊鎖,深深的嵌在額頭上一個倒八。
他始終是明白她的,她想要支開慈禧,暫保變法安全,她想爲他們爭取更多的時間,這些光緒都知道。但她有沒有想過,光緒能猜到,難道慈禧就猜不到嗎?
此時小安子跑了過來,福身對光緒道:“皇上,榮大人載恆公子求見。”“宣。”光緒收回思緒,平靜的說。
“參見皇上!”載恆和榮祿走上前,異口同聲道。“找朕何事?”光緒拄着城牆,頭也不回的問道。
“皇上,天津的新軍已編排妥善。士兵都是微臣精挑細選出來的,採用西洋練兵方法培訓,相信定能爲大清抵禦外敵。”
榮祿福身說道,他擡眼看了看光緒,又道:“微臣希望皇上能移駕天津,參加閱兵儀式。”
榮祿說罷,一旁的載恆突然道:“榮大人是否太過興師動衆,皇上事務繁忙,天津又路途遙遠,何必要皇上親自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