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第三個失去月光的夜晚。
跳動的火焰依然默不做聲,只有火盆裡飽含着雜質的油脂時不時發出抗議似的畢剝作響的聲音。
一個蒼老威嚴的聲音響起:“莫扎洛爾,他們來了。”
躲在牆角仿若死去的人牽動一下手足,睜開沉重的眼皮,他長長嘆息了一聲,莫扎洛爾,是說我麼?多少年沒聽到這個稱呼了……他記得,他們三個人之間的稱呼一直都是用你,我,他的。
被火焰映照得一片明亮的斑駁石壁上,枯瘦蒼老的影子站了起來,着背,摸索着向前走去,匆忙中丟下了一連串的咳嗽聲。
走過一道長長的柱廊,花紋繁複的浮雕和石像已被掩埋到了陰暗中,隱約能見到依稀的輪廓。
貫穿而來的夜風帶着高地獨有的冰寒冷意,他努力呼吸了一口氣,使勁把它們擠到乾癟的肺裡,彷彿想爲自己的近乎死亡的身體注入一點活力。
他雙手環抱着,瑟縮着向神殿外遲鈍地走去,深邃漆黑的夜空在遠方的邊緣處反射出微微的天光,重重的陰雲中偶爾也會有幾顆黯淡的星辰閃露出來,接着又被重新遮蔽。
又是一陣連綿不斷的風颳過,大殿外側高起的荒草齊齊伏倒,劇烈抖動着,他將身體抱得更緊了,並輕輕顫抖着。
他突然想到,另兩位同伴此刻應該和他一樣感到寒冷和孤獨吧?
忽然,他若有所覺地擡起頭。眼望前方,有氣無力地說道:“是誰?”
黑暗,最適合它的僕人行走。
一個彷彿與其融爲一體地身影走了出來,黑暗牧師龐斯陰沉的聲音在神殿的石柱和基座上震盪,遊走,再窸窣地飄向遠處:“這裡居然只剩下三個蒼老的護佑騎士,太沒意思了,我真爲你們感到悲哀。”
莫扎洛爾凌亂稀疏的白髮隨意的披散在了滿是皺紋額頭上,一件粗糙的亞麻布衣衫裹在了身上充當禦寒的依憑。裸露在外的手背上是蒼老起皺,如枯樹皮一樣地皮膚,它們縱橫乾裂,衰敗遲暮。他渾濁的眼睛無力地轉動了一下,微微翕動了下嘴,突然忍不住劇烈咳嗽了幾聲,然後彷彿支撐不住般慢慢坐了下來。
到了這個年紀。他已經忽略了所有的喜悅和悲痛,似乎連說話的興趣也欠奉。
對於這樣似要瀕臨垂死地老頭,龐斯搖了搖頭,道:“你們誰有興趣和這位光明神最忠誠的騎士交手?”
“我來吧。”
低沉的語音在曠野裡震動着。沉重的腳步聲彷彿是揹負着什麼巨大地負擔,鎧甲的輕輕撞擊聲和摩擦聲聽起來如同使人的心口懷揣了一塊冰冷的金屬。
一個龐大地身軀走到了龐斯身前,厚重無比板狀的鎧甲將此人遮掩的密不透風。只從魔鬼狀地頭盔上可以看見兩隻閃爍着藍色幽光地眼睛。黑色地氣焰吸附在鎧甲表面。就如被焚燒過荒原上空騰起的煙霧。
他手中握着一把無比巨大地雙手重劍。鋒銳爪牙的劍飾也是充滿了邪惡和兇殘。
龐斯擡頭看向他,語聲低沉道:“洛薩克。你有把握麼?”
洛薩克沒有立刻回答,面具中的幽光時黯時亮,他似在沉思,好像在衡量自己與對方的實力與優劣,最後他緩緩道:“六成!”
面對着眼前這樣看起來即將步入死神門檻的老者,恐怕所有人都不會相信,這個高大魁梧的劍士居然只有六成的把握。
可是龐斯卻沒有哪怕是一丁點的意外,他陰沉的一笑,從容往後退開。
身後有一把充滿磁性的聲音響起,道:“龐斯,那裡好像還有一些朋友在看着我們吶。”這個人的身影模模糊糊,像一團虛虛的影子,身後還背了一把造型奇特的長弓。
龐斯淡淡朝遠處看了眼,不在意道:“嗯,距離這麼遠,可能只是神殿的其他牧師吧?”
這個人發出一聲陰冷殘酷的笑聲,低聲道:“需要我來解決他們麼?”
“不着急,先讓他們在那邊呆着吧。”龐斯漫不經心道:“等我們解決了這邊以後,再回去順便料理他們,呵呵,你不覺得有人觀戰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麼?”
這時,神殿另兩個方向的邊角上突然傳來了元素與鬥氣撞擊的劇烈聲響,將他們的注意力重新拉回了場
洛薩克將手中劍慢慢揚起,越舉越高,幽幽的劍身上發出細碎的鳴響,一點點的冰晶開始往上凝聚,藍色的灼光慢慢延伸到了劍尖上。
他腳下所站立的已經結起一層寒霜,大地開始發出脆弱的呻吟。
莫扎洛爾鬆弛的眼皮微微擡了下,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
他支撐自己的身體,在咳嗽聲中慢慢站了起來,那瘦弱的體格似乎走兩步都能被風吹開。
……
在不遠處一座高坡上,羅瀾、黛芙妮、希婕絲和佛羅桑德斯正站在那裡。
一根斷裂石柱倒在他們的腳下,成爲了一根天然的屏障,這裡原本是一處荒棄的祭壇,蜿蜒的小路一直可以通往神殿的後方,如今成了觀察下方的最隱蔽的場所。藉着天邊的微光,他們緊緊盯着下方,遙望着戰局的發生。
陰鬱的壓力籠罩到了每個人的身上。
黛芙妮沒有想到,當昂鐸得知了這個消息後,他非但增加任何防禦,反而將守護在神殿周圍的衛兵和騎士們全部撤除了。
心機深沉的他立刻發現亡者議會雖然看似是爲了得到塞達昂的聖物,但這其實卻是一場修士會與亡者議會之間的利益鬥爭。
權衡利弊之下,他並不想與亡者議會發生直接衝突,也不想捲入這場不屬於他的戰爭,因爲現在他在塞達昂還立足未穩,首要目的是先要鞏固自己的勢力,而不是豎立更強大的敵人。
他非常清楚亡者議會的勢力很龐大,即便這次可以保住聖物,但是下一次呢?再下一次呢?
這樣做的結果只會使得這件事態變得更爲嚴重,增添對自己的不利因素。
然而這一切都還只是表面上的原因。
誰能想到,他最大的忌憚並不是亡者議會。
他懷疑,這很可能是修士會一個藉口,一個想利用聖物爲突破口,將勢力滲透進塞達昂的藉口。
處於他現在的立場上,這樣的想法也無可厚非。
況且,一瓶聖徒之血的存在固然對他很重要,但那僅僅只是一瓶血而已,還完全藏在了那裝飾華麗的器皿中,那只是一個宗教象徵,誰也不會真正對他們感興趣,只要在嚴密消息的封鎖下,即便聖徒之血被盜取了,他也完全可以僞造出一瓶假冒的出來。
在這樣的想法下,他將黛芙妮的加強神殿守護的提議完全拒絕,這讓後者對她再一次的失望,兩人之間的裂痕更大了。
希婕斯寒氣凜然的眸子看着那龐大如巨人般的身影,冷聲道:“那是黑暗墮落騎士,我曾見過他們一次。”
佛羅桑德斯好像對所有的東西他都不屑一顧,彷彿又要發出譏嘲,但是看了眼希婕絲的冰冷神情,他動了動嘴,卻沒有說出口,
嚴格來說,黑暗墮落騎士已經不能算是活生生的人類,因爲人類的本源身體已經不再能夠容納他們的力量,爲了突破這種侷限,從而獲取無盡的力量源泉,所以他們執行了一種特殊的黑暗儀式,成爲了一種元素體和肉體凝結在一起的黑暗生物,他們拋棄真理和善惡,信奉死亡與破壞,追求力量纔是他們的真理和信條。
除了肉體強悍之外,他們不但能使用一些黑暗魔法,免疫一切能作用於人體的負面魔法。
黛芙妮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只看現在這個墮落騎士的元素波動,就知道他起碼已經達到了八階以上的等級。
而且,他們還不止一個。
雖然他們仍然將亡者議會可能會來盜取聖物的消息通知了護佑騎士,然而這些固執的騎士們卻認爲已經放到了祭壇上的聖徒之血是不應該再次挪動的,他們正如之前黛芙妮所預料的那樣拒絕一切幫助。
佛羅桑德斯說得不錯,他們死板而且不近人情。
在這種局面下,他們只能躲在一邊,暗中防備可能發生的意外。
儘管那些護佑騎士的信念依然堅定,精神依然執着,但是他們那衰老的肉體能夠抵擋得住亡者議會高手的攻擊麼?
看着莫扎洛爾那幾乎站也站不穩的腳步,她眼中的憂色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