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聖戰?”萊蒙有些吃驚,他擡頭看了看了羅瀾的臉龐,確定自己並沒有聽錯。
“是啊,新的聖戰,”羅瀾的聲音低迴不已,似乎無限感慨,隨即他手一伸,重重在懸掛着的地圖上點了幾點,道:“中部大陸的教區原先處於一片膠着的狀態中,互相間的攻佔殺伐卻因爲各有掣肘而奈何不了對方。可是,奧丁尼爾皇帝這一步棋看似莫名其妙,其實卻把這個僵局打破了。”
萊蒙往前走了幾步,仔細看着這份地圖,由於年齡和各方面閱歷的侷限,他始終無法用全局的戰略眼光去看待大陸上的紛爭,而此刻得到了羅瀾的提醒,他似乎也看懂了一些。
“這是一步好棋,中部大陸北方受到了伊士頓的威脅,自然會重兵戒備,但是靠近東方和南方的教區此時便有了機會,他們自然不希望去北方攪風攪雨,而是趁着這個機會把把手抽出來,爲自己爭奪更大的利益空間,這其中的變化非常微妙,從地圖上看,我的弟子,如果你是聖艾爾的教區的主教,那麼你的下一步目標將是那裡呢?”
萊蒙看着地圖,他往東方看去,那裡跨過一片茫茫的平原,便是……他眼睛睜大,道:“丹頓倫王國?”可是轉而他又疑惑道:“但是,當中卻隔着一塊遼闊的大平原呢。”
“以前是這樣。那裡是不毛之地,沒有人會去關注,可是你忘了,不僅僅是我們北瑟冷,萬事萬物都在不停變化,”羅瀾往後退了兩步,用手在丹頓倫和自由城邦地中間劃了一條線,幾個月前,自由城邦的陸路貿易被打通了。那就意味着無數的財富會由此進入中部大陸,而首先獲利的自然是丹頓倫王國和距離其最近的聖艾爾教區了。”
他聳了聳肩,道:“但是,當聖艾爾教區發現這塊蛋糕早就被我們北瑟冷吞下去了,肯定不會很樂意的。”
萊蒙捏緊了拳頭,有些氣憤說道:“難道他們不顧教會的名譽,想要來搶奪我們的果實麼?北瑟冷可是導師您費盡辛苦打下來的!”
羅瀾看了萊蒙一眼,淡淡笑了笑。道:“利益面前,無所謂善,也無所謂惡,更不存在什麼道義,如果你拋開一切,只從這個角度去想,其實他們地大致心理狀態是很容易揣測的。”他的眼睛微微眯起。道:“而且,他們已經開始動手了。”
萊蒙悚然一驚,道:“難道……”
“丹頓倫王國的老國王難道會因爲個人的喜惡而輕易把王儲廢黜麼?而且還是在與我們教區相處這麼敏感的時候,而作爲與我們教區保持着一份友誼的對話者亞歷山大被下令拘捕的那一刻起,已經足夠說明一切問題了。”羅瀾有節奏地敲打着桌面。眼睛盯着地圖道:“老國王肯定是獲得了一部分貴族和聖艾爾教區的支持,所以亞歷山大王儲這一系必然會遭到打壓,當然也包括一些與我們走的較近的大貴族,老國王看得很透,我們教區現在建立未久,而且根基不穩,從實力和聲望上來說。的確是不如老牌教區聖艾爾。”
萊蒙沒想到事情居然會如此複雜,也沒想到羅瀾三言兩語便將這一切的前因後果看得通透,他突然覺得,自己和導師的距離還是相差地如此之遠,這個想法令他有些沮喪。勉強振作精神,道:“那,那我們該如何做?”
“怎麼做?”羅瀾忽然笑了笑。然後冷下聲來。斬釘截鐵說道:“戰爭!我們需要一場戰爭!”
萊蒙震驚道:“難道您準備遠征丹頓倫?”
“不,即便我不去找他們。他們也會來主動找我們的,別忘了,這條商路必須有北瑟冷的同意才能暢通,所以他們的來勢應該很快,我預計,早在下令拘捕亞歷山大之前,他們肯定已經做了數月的準備了。”
羅瀾深沉地笑了笑,道:“這正是我們地大好機會啊,這意味着我們將會把教區的力量滲透到丹頓倫王國的血液中去,從此再也不分彼此,這是我們教區西方的大門和屏障,”他伸出手像地圖上虛虛一握,道:“拿下了它的信仰,就等若拿了一條通往中部大陸的自由之門!”
似乎想起了什麼,他又道:“對了,那個使者在哪裡?”
萊蒙急忙躬身道:“導師,我立刻去宣召亞歷山大王子的使者。”
又過了三日,丹頓倫王國傳來了消息,王國正式宣佈迎承聖艾爾教區地光輝垂憫。
而此刻,在闊別了數月之後,羅瀾又一次見到了帶領着一千騎兵逃出丹頓倫的亞歷山大。
以往那個英姿勃發的將軍已然不見,亞歷山大的臉上被憔悴和疲憊所籠罩,可他的眼睛卻明亮有神,那證明他心中仍然滿布了不屈的鬥志和信念。
羅瀾感覺亞歷山大變了,儘管他外表仍然是那個人,可過去後者卻總是對朋友保持着一份率性,甚至在權力和利益籠罩下,還更願意親近感情這一面,有意無意去迴避過於冷酷的現實,但是這次當羅瀾提出自己地建議時,他卻沒有絲毫猶豫和訝異,而是一臉平靜地接受。
相信他能看得出來,此刻能依靠的,只有這位曾經地朋友了,可是,做出這個決定,相信他內心也經歷了無數的煎熬和掙扎。
羅瀾張開雙臂做歡迎狀,大笑道:“朋友,這是一場信仰之爭,伯利恆自光明教誕生那刻起就是最正統的信仰所在,以前是如此,現在也是如此。”然後他凝視着亞歷山大,道:“朋友,你應該與我一起共享主的榮光,”
亞歷山大似乎並沒有注意到羅瀾語氣中那近乎命令式的口吻,他點頭接受了這份善意的邀請。
兩個人走向祭壇,並在神殿中宣誓,說明自己對信仰的虔誠,在祭禮結束的末端,兩個人的一段對話卻記錄到了今後的教典中。
“丹頓倫的信仰不純潔了。”羅瀾嘆了一口氣。
“丹頓倫的信仰在伯利恆。”亞歷山大堅定的說道。
他轉過了臉,面對着所有的下屬,以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大聲道:“你們不能懷疑,哪怕只是在心中。”
隨後,他拉過一名大約十四歲的清秀小女孩,誠懇地道:“這是我的王妹,蘇珊。”
“跪下!”亞歷山大突然語氣加重。
小女孩在不知所措中後退了一小步,卻沒有跪下,她漂亮的大眼睛中充滿了不安和驚慌。
“從現在開始,主教大人就是你的主人。”
小女孩似乎一時還接受不了這樣的轉變,她先是迷茫,再是害怕地看着周圍的冷眼觀望的人羣,她看到了那些目光有憐憫,有不屑,也有譏嘲,她覺得一股無法抵禦的寒冷將自己包圍了,嬌弱的身軀輕輕顫抖了起來。
“跪下!”亞歷山大疾言厲色地說了句。
小女孩像受驚的小鹿一樣抖了抖,她無助地看着那平時像溫暖陽光一樣照拂自己的哥哥。
亞歷山大突然衝上去一把抱住了蘇珊,當衆人嚇了一跳的時候,他的兩眼中卻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淚水,然後在自己妹妹的耳邊以懇求的語氣顫聲說道:“跪下吧。”
聽到了兄長語聲中的哽咽和那寬厚有力的大手,蘇珊卻沒來由的心中一陣傷痛,似乎那張熟悉的臉在離自己遠去,她恍恍惚惚地跪下,在那個陌生而嚴肅的年輕主教腳下跪倒。
亞歷山大在無聲中放手,緩緩直起身來,動作很慢,似乎脊背揹負了太多沉重的負擔,但是當他完全直起腰來時,卻是牢牢地站穩了,那是紋絲不動,再也無法被壓倒的穩。
羅瀾一直默不做聲地看着這一切,他嘆道:“朋友,你流淚了。”
亞歷山大沉默了片刻,才靜靜道:“已經流乾了。”
羅瀾看了一眼身後的神像,以只有亞歷山大和他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當我們決定站在他的腳下時,便註定會有這一天。”
他語氣裡的調侃和譏嘲令亞歷山大訝異了一下,然後又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羅瀾迴轉身使,他的面容已變得無比肅穆,道:“你們的信仰是什麼?”
聖堂劍士和騎士們同時道:“道義!公理!正義!”
牧師、祭祀和禱言師齊聲道:“堅忍!仁慈!無畏!”
羅瀾在胸口劃了一個十字,神色莊嚴地說道:“我主垂憫,願光輝同在。”
所有人再一齊說道:“光輝所及,驅散一切污濁!黑暗!不公!”
成百上千人同時大喝的聲音衝上了殿頂,在宏大的空間內震響翻騰。
羅瀾望向了殿頂垂降而下的銀瞳劍盾十字旗,一個字一個字吐出來道:“調集聖戰軍,向聖艾爾教區,宣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