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知道王孫公愛花如命。
王孫公便是這一代琅琊王氏的族長。
即便王孫公現在閉關未出,但王府林園內的花圃,卻仍是需要不少花匠來打理的。
這是份帶毒的美差。
據傳有一名花匠侍弄一盆叫做‘素冠荷鼎’的蘭花,盡心盡力,竟發生了一葉開五花的奇景。
王孫公見之大喜,賞賜這名花匠黃金萬兩,妻妾七位。
如此看來,這的確是一份大大的美差。
然而,美中帶毒的卻是還有一名花匠,有次不小心折了一片葉子,他的身子便也硬生生的少了半邊。
數日後,花匠的另外一半身子已被搗碎,成爲肥沃的花泥。
因此從未有花匠能在王氏府內,安然無恙的做滿三年。
所以幾乎每月王氏一族,都會在琅琊城內,四處招攬花匠。
……
呂光和白玉京剛沐浴更衣完畢,換上了繡有王府標記的衣衫。
他們隨其他家丁一起吃了晚飯。
沒有人懷疑他們的身份,因爲呂光此刻實在是一點兒都不起眼。
王氏府邸,偏院,後廊房。
呂光道:“幸虧曲揚老丈還有這一手易容的本事。”
“你我念頭澎湃,改變自身氣質,輕而易舉,但外貌卻是無法更變。曲揚此人着實不簡單啊。”白玉京望着呂光這副陌生的臉孔,感嘆道。
呂光眯着眼笑道:“起初我還覺得道兄不屑此法呢,畢竟你手握鬼仙之力,行雲流水,無拘無縛。”
白玉京搖了搖頭:“非也。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是莽夫。念頭通達,快意恩仇,並非是一味的毫無顧忌,勇猛精進。審時度勢,順勢而爲,方爲正道。”
呂光細細揣摩着這幾句看似簡單,卻蘊含極深道義的話。
他明白,白玉京是在指點他的道境修煉。
白玉京接着又道:“況且此時我神魂不全,如果硬來,只怕你我很難能從這裡全身而退。”
呂光道:“白兄,爲何修真者的境界,竟能進展如此之快。王悉之也不過二十多歲的年紀,但此人卻已有着煉氣八層的巔峰實力。”
除了八大修真宗門的天驕翹楚,王悉之是呂光僅知的一位以這般年齡修至到宗師境界的煉氣士。
白玉京眉間泛出一縷哀愁,說:“道兄,你莫非還不明白,所謂的煉氣十重,根本就是幌子。”
呂光神情一震,轉頭盯了他半天,茅塞頓開的道:“難怪周文王統率修真大軍,短短數月,便蕩平了天下道派。”
白玉京臉上顯出一層悲涼的笑意。
“說來連我都不信,那‘元氣封印’,只封鎖道人的境界,對於修真者卻是全無半點兒影響。”白玉京聲音低沉無比。
呂光怔住,思索良久,方纔開口問道:“那…煉氣十層,修得真身,度過風災,飛昇上界。難道此事也是杜撰出來的無稽謊言?”
白玉京嘆了口氣,道:“論氣功殺伐之術,百草園的劍無涯確實是當世第一。次之武后與靖道司司主,接着就是八大門派的掌門。不過,你千萬不要認爲,煉氣十層與我們道人的神魂十重,沒有差距。”
呂光點點頭。
關於這點,他是深有體會的,當修真者達到煉氣八層之境,擁有氣場領域以後,實力激增直有十倍。
由此可見,煉氣九層、煉氣十層的修真者,其修爲該有何等恐怖。
白玉京沉思片刻,冷靜告知呂光:“百年前,周文王把自己粉飾成羽化飛昇的真神。這純粹是愚弄天下蒼生的陰險毒計。周朝不允許百姓黎民信仰神仙星君,卻大肆鼓勵民衆供奉周文王,真是笑話。”
呂光動容道:“莫非周文王還沒死?!”
白玉京清了清喉嚨,冷聲道:“非但他沒死,其他那些修至煉氣十層,偷偷度過風災大劫的真人,也都逍遙自在的活着呢!”
呂光吃驚的看着他,臉上的神色凝結凍住,一字字道:“那怎麼世人皆說,古往今來,度過風災的僅有寥寥數人?”
“周文王刪改史籍,修真門派教誨弟子時,又全都統一口徑,幾百年前的事,誰還能去一一查證。”白玉京雙目中涌動着殺機。
呂光皺眉道:“可雷火風三災,乃是生靈大劫。無論是修煉氣功的煉氣士,亦或者是神魂修道的道人,都是逃不開、躲不掉的。難道說當修行者度過風災之後,壽命還能大增?”
白玉京沉吟道:“不錯。在上古時代,靈氣充溢,人傑地靈,凡人壽百歲者,不計其數。而修行者度盡三災以後,壽還能再增兩百年,也就是說那些‘真人’至少能活五百年。你再看如今天下,普通人,縱然再長壽,也不過是活六七十歲。這全是因爲靈氣日益稀薄所致。”
修行初始,度雷災,壽增百年,接着度火災,壽又增百年,最後度風災,壽再增百年。
三災度完,居然還可再延壽兩百年。
呂光咋舌。
而平凡百姓的壽命,卻是一直在減少。
造成這種局面的罪魁禍首,就是這些自私自利的修真者!
呂光眼中劃過一絲厲色,沉聲道:“既然他們都沒死,爲何不現身世間?繼續享受榮華富貴,權柄名利。”
白玉京忽然冷笑道:“他們倒是想出來。”
呂光疑惑道:“此言何解?”
白玉京輕聲道:“據我恩師所言,修成金剛不壞之身的煉氣士,便會破碎虛空,自動進入另一個世界,也就是世人通常所說的飛昇上界。若我所料不錯,這王氏一族的掌舵人,王孫公,很可能也‘羽化飛昇’了。”
呂光挑眉道:“另一個世界?”
白玉京篤定道:“對,那是十九州之外的世界。絕非什麼迂腐之人所說的上界、天界。而是‘元氣封印’以外的另一片天地。這一元之氣,就如同一個半圓形的琉璃燈罩,覆蓋在十九州的上空。不管是修真者的氣功,還是道人的神魂,都穿不透。”
呂光沉默了會兒,道:“莫非道兄你去過大周王朝的疆土邊緣?”
白玉京凝神道:“六十九年前,我師父在度風災大劫之時,神魂寂滅。半年後,有一日我在凝練念頭,突有陰神入我夢境。我以爲是自己對師父思念心切,心魔驟起。後來才知不是,那絲神魂竟真的是我師父幻化而成。”
“可惜,從那以後,恩師的神魂便再也不曾入我夢中了。”
白玉京垂首黯然。
呂光心情沉悶,暗道,以前的朱雀大街是一個牢籠,沒想到這片浩瀚無垠的天地竟也是一個囚牢。
白玉京踱步走至窗邊,天際閃爍着幾顆熠熠生輝的寒星,悠悠說道:“我唯有補全神魂,纔有望度過風災。所以不得不與東海龍宮爲敵。我很想看看那外面的世界。”
“道兄,元氣封印之事,千萬不可告訴他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白玉京鄭重其事的朝呂光說道。
“白兄放心。”呂光肅然道。
白玉京慢慢的轉過身,低聲道:“夜深人靜,時辰剛好,你迅速陰神出殼,探查一番。我在此爲你護法。”
“好。”呂光連聲應道,他曉得白玉京當時爲了救自己,損傷了神魂,至少需要七七四十九日才能恢復如初,神念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