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光乾咳一聲,歉然道:“非是晚輩懈怠,實在是困難重重,想來前輩也知曉鎮仙符的厲害。還有那千年蟠桃冰樹,靈氣漫溢,陰神念頭一經靠近,立時便會魂飛魄散,必須得藉助金擊子纔好揭去那張符篆。”
寒夜,小院,白牆青瓦,冷風寂寥。
壺中子在聽完呂光這句話後,便沉默無言,沒有了下文。
白玉京的情緒驟然變得十分消沉低落,他仔仔細細的望了一眼壺中子,感慨道:“難怪晚輩在踏入此院以後,便一直神魂不寧,原來前輩您的這副軀殼是一縷神念幻化而成。”
呂光吃驚道:“白兄,你我並未開啓‘法眼’,但前輩的身影…”
壺中子擺了擺手,打斷道:“你道行還低。”
呂光欲言又止,神色猶疑的盯着他。
白玉京吐出一口濁氣,一字字道:“前輩神魂顯化至此,可是有事要吩咐晚輩去做?”
壺中子消瘦蒼白的臉頰上浮起笑容,點頭道:“不錯。”
呂光心神一動,疑惑道:“那前輩您的肉身,此刻又在何處?”
壺中子哀嘆一聲,轉移話題,“此事非三言兩語就能講明原委的。總之,我是費了不少工夫,才查探到你的行蹤。恰好白津城又是我神魂可以潛入的地方。”
這下輪到白玉京滿臉驚訝,他難以置信的說道:“照前輩所說,您果真是身死道消、神魂寂滅了?”
壺中子不置可否,看不出神色變化。
白玉京傷感道:“晚輩明白您一定是有難以言明的苦衷,纔會行此下策,前輩有事,但說無妨。”
呂光心細如髮,他暗暗觀察着白髮老人的身影,果然在這片刻之間,老者的身體四周漸漸繚繞漂浮起一縷縷青煙。
這是神魂顯形將要消散之象。
“你修煉的是白帝城的道術,幫不了我。”壺中子擡頭‘望向’呂光,伸手指着他,凝聲道:“你幫我去找到‘過來人’。”
呂光怔了怔,訝異道:“我?”
壺中子說:“對,就是你。”
“前輩是說讓晚輩幫您去找一個人?”呂光不確定的問道。
壺中子的臉色很沉重,低聲道:“對,他叫做‘過來人’,那個地方,只有修煉白骨觀的長生殿殿主,能夠進去。”
“哪裡?”呂光追問道。
壺中子遲疑片刻,一字一頓的道:“長生天!”
呂光悚然一驚,目光灼灼的問道:“前輩所說的難道就是長生殿祖師所開闢出來的長生洞天?”
壺中子立刻道:“不錯,此事非你莫屬,你不能推脫,也推辭不得。因爲這關係到修道者聯盟是否可以再度重現人間。”
呂光略帶古怪的道:“前輩怎知道我們想要重組修道者聯盟?”
壺中子搖搖頭:“此乃天機,我無權泄露給你。”
呂光正要開口,白玉京卻忽然插話道:“非是我們不相信前輩您,但誰都知道,‘長生天’當初已被周文王封印在通天寶塔之內。這…”
壺中子轉身朝向呂光,黑漆漆的眼眶裡,卻彷彿閃出了精光,他語氣果決,大義凜然的說道:“我之所爲,乃是欲要拯救天下道門。”
呂光沉吟良久,眉頭皺的更緊,狐疑道:“是否只要晚輩去往長生天,找到那位過來人即可?”
壺中子點點頭:“對,你只需告訴他‘太虛幻境,破碎虛空’這八個字便行。他自然懂得其中深意。”
白玉京好奇道:“前輩您既然還能神魂顯化,爲何不親自去?”
這當然也是呂光心中的困惑。
壺中子苦笑道:“我的話已說的很明白了,長生天唯有修行白骨觀的道人,纔可入得。”
……
呂光默然無語。
他總覺得這件事情,太過離奇。
壺中子伸手拍了拍呂光的肩膀,“長生洞天原本便是長生殿所有,你身爲殿主,理當從周朝手中奪回這處妙境。到時那位過來人如果心情好,說不定還會賜你一番造化。”
呂光試探性的問道:“前輩究竟是如何知道我們身在白津城的?”
壺中子的身影突然化爲虛無。
“等你見到過來人之時,他自會爲你解答一切謎團。還有,你務必要去多多的擊殺‘天行者’,切記,切記……”
待到白髮老人的身軀徹底消失不見之後,呂光腦海裡的這句告誡之言,也便戛然而止。
呂光心神一蕩,浮想聯翩,將之前那些瑣碎的線索串聯起來,此時心中已經明悟大半。
他在殺死王悉之的時候,‘鏡’便曾告知過他,以後要不惜一切代價的去斬殺天行者。
“道兄,道兄!”白玉京的呼喚道,“你怎麼了?”
呂光打了個激靈,他神情一陣恍惚,呆了很久才緩過神來,揉了揉發沉的腦袋,低聲道:“沒事。”
看白玉京這個反應,想來剛纔壺中子所說的那最後一句話,應該也是隻有自己才能聽到。
一念及此,呂光登時感到一陣頭大。
隨後白玉京面露愁容,唉聲嘆氣的道:“道兄,幸好你先前沒有答應壺中子前輩。你不曉得,長生洞天早在三百年前,便被周文王禁錮在‘通天寶塔’之中了。”
呂光挑眉道:“那又怎樣?”
白玉京認真瞧了他一眼,覺得呂光並不像是裝模做樣,假意作僞,“通天寶塔乃是大周王朝的龍興之寶,氣運滔天,最擅煉化道人陰神。莫說是你,縱然是似我這等道境的神魂鬼仙,都不能輕易進去。”
呂光皺了皺眉頭,心中暗忖,蝨子多了不咬,債多了不愁。
此時此刻,他肩上的擔子已然夠多夠重的了。
但這時呂光的心中卻莫名生出一種輕鬆之感。
只因方纔壺中子在神魂消散之際,所留下的這一句警言,卻是提醒了呂光,原來在這世上不止他一人曾經斬殺過天行者。
換言之,那所謂的‘三倍雷劫’,也並沒有自己所想象的那般可怖。
呂光思慮良久,神遊物外。
忽然他想起一事,開口問道:“白兄,這位過來人,究竟是誰?”
白玉京情不自禁的眯起眼睛,似是陷入到久遠的回憶裡,神情間一片悵惘,“欲知未來路,須問過來人。他是古往今來,世間所有道派的引路人,更是我們所有修道者的苦海明燈。”